商人

那年我十二岁，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地地道道的愣头小伙子，身高和体重急剧增长，饭量大的惊人，像所有好斗的男孩子一样总想找人过过招。有一天放学回家，正好碰到了一件事情，能让我充分发挥压抑了好久的能量，我自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

事情要从猪圈说起。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由于猪发出的臭味极重，所以一般把猪圈修在房屋的下风口。我们家的猪圈占地十平方米，圈门朝向正南，四面为高约一米的土墙，土墙根部厚度超过一尺，从根部至顶部逐渐变薄，猪窝建在猪圈的东北角。父亲是木匠，我们家的猪圈自然修建的比别人家的豪华一些，猪在里面也更舒适。猪圈好并不一定能养出膘肥体壮的好猪来，我们家每年养猪不是早早病死，就是胃口不好骨瘦如柴。后来父亲决定不养猪了，猪圈就废弃了。

废弃的猪圈逐渐被风吹雨淋，慢慢显得荒凉，就像无人居住的房子会加速破败一样。考虑到猪圈里土壤肥沃，春季里母亲在里面栽了一大片茄莲，学名叫做苤蓝。到了夏末，地面上布满了拳头大的球茎，绿油油的看起来格外诱人。茄莲成熟后，削去球茎外皮，新鲜的可以切成丝凉拌，色香味俱佳，剩下的经过腌制后冬天缺少蔬菜的时候再吃。

我们家的茄莲即将收获，令我特别兴奋。所以，应该可以理解当我看到，一辆满载麦草的大卡车撞倒猪圈土墙，把快要成熟的茄莲全部压在土块下面时的心情。我下了自行车，死死揪住司机不放，那个司机虽然想发作，不过在我们的地盘上强忍着怒火不时地向着我笑。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司机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父母出现我才放了手。

令人意外的是，父亲看到那个司机竟然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让他不要往心里去。原来司机是我大姨的前夫，父亲叫我过去跟姨夫打招呼，我看了司机一眼没有吭声。司机说，这小家伙厉害得很，抓住我不放，搞得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父亲没有责怪我的不礼貌，因为父亲对我的前姨夫也没有好感。他跟大姨结婚后，几年时间生下了三个孩子，女儿大一些，两个儿子年龄相差不大。他常年在外做生意，攒了不少钱，也做过一些坑人的买卖，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天，大姨出去看电影，把孩子留在家里让姐姐照顾弟弟们。那时候没有电灯，家里点了一盏煤油灯，煤油灯的火苗在窑洞顶上映出各种离奇古怪的图案，预示着那个夜晚的悲惨事件。当大姨回家时，看见漆黑的院子里一个火球在来回翻滚，并发出一声声瘆人的惨叫。大姨从声音判断出那是自己的女儿。目睹了可怕的一切，大姨开始了她疯癫的余生。事故已经尘封多年，有人说是煤油灯打翻引起的火灾，有人说是商人仇家的报复行为，具体原因无从知晓。事后，商人没有想办法安抚大姨受伤的心，而是选择抛弃她。这就是我憎恨前姨夫的原因。

商人离婚后，与另外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女人组合了一个家庭。听父母说，他的两个亲儿子跟着他做小生意，他把挣来的钱都用来供两个养女读书，读完书又花钱给她们安排了工作，简直是后爹中的典范。

他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回报。如今，三个女人早已离他而去，他也尝到了被人抛弃的滋味。年逾古稀，他时常回忆往事，觉得自己可笑的时候，就暗暗的骂一句脏话，不知道他是在咒骂对不起他的人呢，还是在替自己对不起的人咒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