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咒

每年腊月二十三开始，村里人就陆陆续续开始杀猪。杀猪人平时一脸笑容，见到熟人总不忘开几句玩笑，不杀猪的时候，他还负责阉割公猪。刚出生几个月的小猪被抓住以后，男主人用双手提住两条猪后腿，杀猪人快速找到位置，用利刃割出一个小口子，把猪睾丸挤出来，手起刀落，小猪发出一声惨叫。伤口缝合后，打上一针消炎药，防止细菌感染。杀猪人始终笑着，嘴里不停地讲着荤段子，他享受着整个过程。

我对父亲说他的心真硬，如果换作是我肯定下不了手，所以我做不了屠夫。父亲说，他心再硬也赶不上他的母亲心硬。父亲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那就是，与年龄相仿的人相比，其他人兄弟姐妹五六个属于正常，有七八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什么杀猪人是他们家的一根独苗。父亲随后的话让我很震惊，原来杀猪人的母亲把自己的好几个孩子都赌完了，只留下杀猪人一个。

架不住我好奇的追问，父亲讲了他们家的故事。杀猪人原来有兄弟姐妹四五个。他的母亲热衷于神佛之事，但是那些化解恩怨的经书并没有使她变得心平气和，反而渐渐走火入魔。她长期钻研赌咒之法，精通赌咒的过程和各种仪式。人们大多都知道她脾气暴躁，又可能在背后赌咒害人，所以尽量避免与她发生冲突。人们的忍让并没有换来平静的生活，她日益骄横，一有机会就主动找人吵架。

村里良家妇女很多，泼妇也不少。贫苦艰难的生活已经使人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一下，一个整天神神叨叨的人又处处找茬，所以有人爆发只是个迟早的问题。有一天，离他们家最近的一个性格泼辣的女邻居毫不留情的辱骂了杀猪人的母亲一个下午，骂人跟连珠炮似的，她根本没有沾上边儿。她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盛怒之下她顺手把大儿子拉到神像前面，虔诚的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意思就是赌咒那个跟她吵架的女人去死，为表示诚意愿意拿她的大儿子作为赌注。过了几个月，那个女人活得好好的，她的大儿子却从高处摔下来一命呜呼。

大儿子死后，她更加疯疯癫癫、语无伦次，脸上少了几分生气。周围人怕她，她的孩子们更怕她。之后因为一些琐事，她又拿自己的孩子去赌，可怜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因为意外死去。她的脸上渐渐的没有了一丝血色，就像幽灵一样四处飘荡，她的生命力已经消耗殆尽，她的灵魂早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临死前的那个晚上，一反常态，红光满面、头脑清醒。她告诉杀猪人，她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活在怨恨中，因为赌咒发誓而害死了她的孩子们，她的心中已没有了仇恨，只有对孩子们的愧疚。

父亲讲完后，连连感慨，告诉我人要安好心、做善事，诅咒别人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赌咒这回事，但是我认为从她把孩子当做赌注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放弃了她的孩子，而一个被自己母亲放弃的孩子只有厄运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