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

三十年前，我还不到十岁，经常去姑姑家玩。姑姑家住在沟边，那时候沟里的野鸡多，它们一般藏匿在草丛里，如果有人靠近就会突然起飞，飞行速度极快但飞不了多远，落地后在草丛里快速奔跑，很快便消失无踪。雄野鸡的羽毛鲜艳，尾部羽毛极长有横斑，飞起来非常漂亮，令人惊艳。

姑姑家的邻居姓王，王家老头解放前出生，成年后以打猎为生，尤其喜欢猎杀野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打猎归来，与其他猎人走散落单，遭遇了狼群，最后尸骨无存。人们只捡回了老王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猎枪，猎枪上沾满了血迹，可以想象老王的奋力抵抗和狼群不惜一切代价报仇的惨烈场面。

王家老太太养活两个儿子长大，坚决不让两个孩子碰那杆猎枪。可是大儿子天生就是神枪手，骨子里流着猎人沸腾的血液。王老大成年后，母亲管不住他，他擦亮了父亲留下的猎枪，开始打猎。不过，狼群已经被赶到遥远的深山老林，再也不敢擅自闯入人类的地盘，所以王老大只能打些野兔和野鸡之类的小动物。

每当王老大背着猎枪，猎枪上挂着颜色鲜艳的野鸡回家时，王老太太都赶紧在心里祈祷神灵宽恕自己的儿子，希望厄运不要降临在儿子头上。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又有了孩子。两个四口小家一共八口，一大家人其乐融融，不在话下。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各种生意都做了起来。有一天，王老大看见街上有人卖死野鸡，竟然有几十只。打过野鸡的人都知道，野鸡特别机灵，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下来打个两三只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会有人在短时间内猎杀这么多野鸡。他问人家有什么窍门，人家自然不会告诉他。他就千方百计的去打听，才知道他们用的是毒药。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毒死一只野鸡的药量对人来说只会引起轻微不适，所以吃了也不会死人，但是下毒的人自己不会吃这种毒死的野鸡。

王老大脑子灵活，他立刻抓住了这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费了好大劲，他终于搞到了少量毒药，并在野鸡经常觅食的地方撒上了拌有毒药的玉米粒。第二天在去看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小块地上躺满了野鸡尸体，少说也有几十只。拿到集市上，换回了几百块钱，相当于他几个月的收入。

钱是有了，可是王老大有几个月没有吃到美味的野鸡肉了，他打算有空自己打几只大饱口福。还没等他拿起猎枪，好运突然就来了。那天他弄来了一种新型毒药，心情大好，急忙往家里赶。路过沟边的草丛时，他听到了野鸡幼雏的叫声，敏锐的循声摸索过去，惊喜的发现草丛中有一只雌野鸡，雌野鸡见到他并没有马上逃走，而是张开翅膀竖起脖子的羽毛发出气愤的咯咯声。不出所料，雌野鸡的身后是一群羽翼未丰的小野鸡。王老大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抡起来向雌野鸡打过去，雌野鸡闪身突然飞起，尖尖的喙准确的啄破了王老大的左眼。他恼羞成怒，拿起树枝朝小野鸡一阵猛砸，鸡窝里顿时鲜血飞溅。雌野鸡悲痛欲绝，无奈飞向远处，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王老大，拎起八只死去的野鸡幼雏，回到了家里。把死野鸡扔到厨房地面上，顺手掏出兜里的毒药放在案板上，并交待妻子把药收好。妻子手忙脚乱的送他去医院，把毒药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

王老太太当时不在家，听到大儿子受伤的消息急忙赶回家，看到地上的一堆小野鸡，不由心慌的厉害，嘴里默念着，造孽啊，造孽。王老大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他的另外一只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回到家里，他告诉母亲今天的野鸡不是毒死的，可以用来做鸡肉疙瘩吃。母亲拗不过他，开始做鸡肉疙瘩，为了熟的快一些，母亲需要在面粉里揉些碱面，正好看到了放在案板上的毒药，看起来跟碱面完全一样，就抓了一把放了进去。

鸡肉疙瘩的香味让人口水直流，王老大让妻子叫上王老二一家共同享用这难得的美味。八口人吃的津津有味，王老太太却吃不下，她在祈求上天宽恕自己的子孙。饭吃到一半，王家的子孙们就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还没有等救护车赶到就一个个的断了气。

王老太太并不知道是自己毒死了她的子孙，她只知道八个换八个，上天做事是公平的。她恍恍惚惚的走出屋外，眯着眼睛直视着火辣辣的太阳，仿佛看到一只美丽的野鸡直入云霄，阳光下它的羽毛绚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