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讲故事

我的祖母长寿，一直活到了九十岁。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她特别喜欢听故事。四叔有文化，家里藏书多，我们经常在一个大书柜里找喜欢看的书，大部分艰深的书籍都提不起兴趣，只有一本有关民间故事的书深受孩子们喜爱。这本书里的故事基本上都是同一主题，无非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祖母不识字，让我们读给她听，当然还要把书面语变成方言。祖母最爱听那些不做好事的人遭到报应的故事。每一次听完故事，她还要给我们讲一些有点吓人的传说。

满脸皱纹的祖母，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一些可能不会真的发生的事情，让人欲罢不能。有两个关于动物的故事，我至今未能忘记。

祖母说，过去有个狗贩子，专门从各地买狗，再送到屠宰场去。狗贩子有一项特别的识狗本领，他能从狗的叫声和神态看出哪些狗能在短期内增肥。他只买那些主人嫌弃的皮毛粗糙瘦骨嶙峋的狗，这样可以把价格压的很低。买到狗以后，他用一剂秘方使狗食欲大增，迅速增加体重，转手卖掉从中牟利。有一次，他牵着狗群往屠宰场走，一个不小心被牵狗绳绊倒，更倒霉的是腿部鲜血直流，一时止不住。他坐在地上疼痛难忍，狗群出现了骚乱，一些狗开始舔地上的血。尝到血腥味的狗眼睛里发出瘆人的红光，有些狗试图撕咬他的伤口。等到人们循声赶来时，发现狗贩子的身体已经所剩无几了。狗与狼同宗，在特定条件下会爆发出兽性来。狗贩子把无数条狗送进了鬼门关，最终被狗吃掉，也在情理之中。

祖母讲完故事后，看着目瞪口呆的孩子们，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神秘，问我们想不想再听一个。孩子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祖母又开始讲了。

祖母说，过去有个人对动物特别残忍。他用一些非常新奇的方法折磨被他抓住的所有小动物，并以此为乐。癞蛤蟆虽然奇丑无比，但是一般人都不会碰癞蛤蟆，因为传说癞蛤蟆有神性。他不信这个邪，见了癞蛤蟆照打不误。有一次，村口的路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据说足有脸盆那么大。人们打算把它送到北边的山沟里去，可是他却不让，他找来一根树枝，用脚踩住癞蛤蟆，从后往前一捅，把癞蛤蟆穿到树枝上，举起来到处炫耀。不过，报应未免来的太快了。那天下午，他去沟里劳动，懒得绕远路就从梯田上一级一级往下跳。有一级梯田落差有点大，他不确定是否能安全跳下去，就先把铁锹顺着台阶溜下去，打算借助铁锹支撑一下，结果往下一跳，铁锹的木头把手不偏不倚直接从肛门插进了他的腹部。他在痛苦中挣扎了一夜，终于死去了，死法与他残害的癞蛤蟆出奇的一致。

祖母讲完后，闭上眼睛，满头的银发在太阳下显得异常耀眼。她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知道她当天不会再讲故事了，于是孩子们便一哄而散，把听到的故事忘的一干二净。

祖母是个朴素而善良的人，即便是生活给了她太多的苦难，她依然一心向善，并希望周围的人也一心向善。祖母虽然去世多年，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她讲的故事通过我的记录却可以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