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

父亲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为了维持家计跟着师傅学习木工手艺。过早地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使他沾染了吸烟的不良习惯。父亲一边干活一边抽烟，香烟一直叼在嘴里，烟气逐渐熏黑了他的牙齿。父亲一张嘴，露出难看的黑色牙齿，看起来怪怪的，有好事者送了个绰号：黑牙。

作为儿子，我对父亲的这个绰号特别反感。只要有人这样叫父亲，我就用恶狠狠的眼神回敬，并叫着那个人父亲的名字问候他的祖先们。可是，因为我说话结巴极不连贯，他们就学我说话，然后哄笑而去。我委屈地流着泪，孤独地站在原地，慢慢消化别人强加给我的双重侮辱。

或许他们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有趣，随便开个玩笑，却给我的童年蒙上了不小的阴影。导致我长大了一些之后酷爱给别人起绰号。胖一点的就叫胖娃，眼睛大一点的就叫牛眼窝，牙齿外露的就叫猴子，嘴巴尖尖的就叫小鸡，脸型较长的就叫马等等。当然有些绰号带有侮辱性，像胖猪、外甥、侄子之类的。后来，被我起过绰号的同学们联合起来商量了好久，给我送了个雅号：乌鸦嘴。这个绰号大受欢迎，很快取代了我的名字。

有了雅号的我并没有就此收敛，不过在起绰号的时候尽量避免带有侮辱性。当然，绰号也有正面作用，比如家人之间的昵称。小松鼠这个昵称不但好听，还非常可爱，让人联想到饱满的脸庞和温暖的大尾巴。把孩子叫成小猪、小狗、小企鹅、小兔兔，按老一辈的说法，阎王爷在生死簿上找不到名字，孩子就可以长命百岁。如果运用得当，昵称可以拉近人们之间的关系。

随着年龄的增长，上学时的绰号甚至昵称都不怎么能叫得出来。老同学走在一起一般情况下都直呼其名，有时候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以头衔相称。于是什么镇长、书记、县长、处长，某总、经理、总监，校长、老师等等，五花八门的称呼便出现在气氛热烈的交谈中。

中国人对绰号并不排斥，四大名著里都有绰号出现，尤其是《水浒传》中在梁山泊聚义的每位好汉都有诨号。有时候这些绰号比真名还流传得更广更远。

绰号曾经给我带来无尽的烦恼，也给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自从成年之后，再也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父亲的绰号。但是，那些因父亲的绰号而受侮辱的场面依然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消失。我一点儿都不后悔跟他们争，为了维护父亲的尊严，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