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娟
一只蝴蝶,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像一片美丽的叶子,从空中飘飘停停翩然而下。蝶翼上又黑又大的图案就像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蓝天。
阳光,从午后的天空斜斜地照射下来,温柔、和暖,像母亲的手指,抚摸着蝴蝶不再飞翔的翅膀、头颅和那双不再宛转的蛾眉。
静静地,仿佛能听见阳光穿越空气的声音,能听见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万物轻微的呼吸。
阳光下,蝴蝶美丽的翅膀被轻轻吹过的风带动着,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那只美丽的精灵似乎又复活了,又在天地间做着超越时空的飞翔,从洪荒远古,到地老天荒。
他是从庄周遥远的梦中飞出来的么?
还是一梦醒来后的庄周,对滚滚红尘的又一次逃离?
天堂的路离我们到底有多远?
是心与心的距离?
还是物与欲的路程?
一只翩迁于风雨中的蝴蝶,一片凋零于秋风里的落叶,一声声穿越夜色的雁叫,也许能给心灵带来悚然的惊悟,从而使人触摸到通往天堂的秘境,寻找到灵魂皈依的快乐。
心境无边光灿灿。
我又一次沉迷于日本诗人物我相融宠辱皆忘的心灵境界中。
入夜的秋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南迁鸿雁的叫声,也打湿了寒窗里夜读人的思绪。不知怎么,心里又生出了一种乡关何处的哀愁。
自从上次回乡,回到了三十年前住过的宅院,心里就常常涌出王播的《题惠照寺》来:
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
如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
岁月总是倥偬。物换星移后,变迁的只是人事。
江水无情,山月依旧。人面何处?乡关何在?
江山不管兴亡事。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晚唐诗人赵嘏的一首《江楼感旧》,把逆旅诗人的情感带到了一个无限飘渺的境界,让有限的时间进入无限的空间,把诗人的空茫落寞,诠释得澄澈透明。
今夜的秋声,今夜的飞鸿,今夜的秋风,星星散散齐来入梦。
扪心自问:
我是谁中梦?
梦中我是谁?
当时间进入子夜的时候,我也忙完一天的杂事,梳洗干净,准备从容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以例拈起三炷香,点燃后虔敬地插进香炉,默默地念几句“南无观世音菩萨”,无比的宁静与幸福就随那好闻的檀香在心底缓缓升起。
沏一杯新茶,同时翻出几本好书,随意地欣赏某一篇美文,与古今中外的高贵灵魂做超越时空的交流,听听他们的呐喊,也听听他们的叹息。有时,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灯下,脑海里想着身居洛城深处的某个高人,想着他卓然不群遗世独立的君子风度,也想着他大隐于市心远地自偏的艺术追求。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思,什么也不想地坐在灯下,呼吸着氤氲书房的沉沉的檀香,心里只是一味的安适,一味的清静。
忽然想起“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的句子。倏忽觉得时光像似做梦一样从指间、从耳畔飞流而去了,仿佛昨天,我还在大学校园里听中文老师津津有味的讲解着《春江花月夜》,转眼间,我的儿子却已经把这首长诗背得滚瓜烂熟了,而这近十年的光景又是怎样一下子就过去了呢!
是病榻上与佛老的心心相印,还是人世坎坷的艰辛磨砺;是春风秋月夏杜鹃的痴情徘徊,还是冰天雪地里心灵精神的澡雪……
心境的坦然,精神的超越,行动的自在,使心灵的天地变得包容宽厚、温柔善良。早年爱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喜欢那种蕴藏在生命本质里的强健勃发;现在爱琢磨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赞赏其中温柔敦厚的儒家精神。
霞光初照,朗月映窗。
我在思索,“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是去年。”沉浸在“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的心灵境界中。
时间,好像就是这样过去的,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