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有福遇见您

说来也凑巧，在一次去医院探望朋友的时候，透过密集的人隙，一张久违且熟悉的面孔呈现眼前，细细打量，原是曾教过我的语文老师。

多年不见的老师还是那样的精神矍铄，淡定中带着一份安详。他半倚在病床上，略显瘦削的脸上总是挂着从容的微笑，许是被病患折磨久了，原很健壮的他有了明显的变化。

见到了老师，此刻，回往便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怒泻奔腾、历历在目。在八十年代中期，贫穷占据了上风，老师也不例外，他那时已至而立之年，依然孤身自赏。老师性情温和，待学生如同自家儿女，对学生们的一些小需求，他总是尽力而为一一满足。

孩童时期的我在家属于“门里猴”，可一到学校，立马就变了样。在老师面前如那温顺的猫咪模样，从来不敢撒野式地疯，怕是多余的，只是怀着对老师的一种敬仰罢了。有时与几个同学凑在一块海聊，私下里都在议论着老师们的所作所为，多数同届的学友大都一致认为老师喜好体罚学生，但我的老师从不体罚我们。有一次，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教室外踢球，玩得兴起，一个飞脚怒射，皮球从头顶快速划过，直直砸向了教室的窗户玻璃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我们自知闯了祸，全都吓得各自逃离。

上课了，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教室，不安中夹杂着惧怕呆坐着。老师还是平常的那样，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愤怒和不快，只不过心有余悸的我，努力让自己安下心来，即使这样，心脏不会安分听从我的安排，始终挥动着愧疚的拳头，不断敲击着脆弱的胸腔，似要显现、似要昭告。此刻，老师所讲的字字词语，格外清晰入耳，格外刺入心地，挡也挡不住，就连老师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在我看来，很是穿透、很是犀利！过会，老师突然话锋一转，婉转说来：“同学们，最近天气不好，风刮的大，你们注意到了吗？教室窗户上的玻璃不大牢靠，稍微被风一吹，掉下即碎容易伤人，以后千万要小心！”

听着老师的句句话语，我如坐针毡，有点坐不住了，面对错事，还是缺乏敢于承认的勇气站出来。

老师住在学校的拐角处，房子矮旧，从远处看去，房形不正且歪斜，看上去即要倒塌的模样。老师个头高大，每次进门都得小心门檐，有时候老师也粗心，下课后抱起一大摞书本回家，稍不注意就会碰了头。这样的尴尬偶被我们遇见，都会引来一阵刻意的哄笑，老师性情平和，更不会生气，就连自己也被逗得开心自嘲了起来。

常年与粉尘打交道，老师身体不大好，一到天气渐冷，他就开始干咳不住，有时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尽量坚持着，尽量把学校安排的课程都尽量快速完成。老师站在讲台上，随着黑板快速移动擦过，讲台上到处是飞扬的粉笔灰，老师离得最近，浑身被粉尘扑了个透，满头的黑发也被这粉尘染成了灰白一片。每天，老师会时常刻交待我们经常打开窗户透透气，课后如有多余的空闲，他总要安排多名同学来一次大扫除，给各自的书桌擦一擦抹一抹。

老师常年保持着节俭的习惯，一身的粗布大褂受多次的洗刷过后，早已花忽不定，深浅不一，磨损掉色。就连常用的粉笔，稍微用力，折损成几段，掉下碎裂，他总是舍不得丢弃，弯腰认真捡起还算成形的粉笔头，收起，下次再用。他对自己苛刻，对我们倒是大方，举手，提问，上台写字，老师专挑一些大点的粉笔头递给我们，有时随手一拿小些的粉笔，他很快劝应说道：“挑大的粉笔，拿稳，好写，字要规整，这样才好看！”

老师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在后来学校福利分房时，学校领导问他有什么意见，他总是笑之回道：“我自己过日子，不需要太大的房子，分我一个小套就行了。”背地里有同事劝他，为啥不要大点的?反正是大家都有份的福利房，亏大了，太傻了吧！老师听后不以为然，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微笑着回应关心他的同事们，大的房子要清扫，还要自己打理，我哪有时间的，算了，小点的房子容易打扫，不累，岂不是舒服，还落得个省心。

老师的温和和倔劲也终于赢得了爱情之花的眷顾，在他接近中年时，爱的机缘向他靠拢，也娶了妻生了子，家庭的圆满让老师又多了一份责任和幸福，从此，他日常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逐渐绽开了笑颜！

“你咋样，工作和家庭还好吧？”老师的一句问话，立刻把我从回忆里着实拉了回来。我赶紧应道：“还好，托你的福，多亏你这些年的指导和教诲，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苦、什么是坏、什么是好的区分和对待，感谢老师的关心和爱戴！”老师听到我的一番话，笑着对我说：“一晃都长大了，有出息了，都懂得了做人的道理，我也知足了，更满足了。”说着，老师的眼眶里泛着欣喜的泪水，始终在打转，始终在回绕！看这情形，我赶紧上前拍了拍老师的臂膀，明显感觉到老师不如以前了，肥大的衣服里裹着瘦弱的躯体，紧握住老师的手，双手布满老茧，还是那么的劲道，还是那么的沉稳，还是那么的温暖。

也许是重逢的喜悦暂时洗刷了许久的病痛，老师格外地关注我最近的概况和生活的方方面面。老师向我道出来原由，由于肺部的大面积感染，多处有积水，导致气喘不匀、杂音充斥，原本特别浑厚磁亮的嗓音稍显微弱无力，不时夹杂着咳声不断。

老师虽然久病缠身有些疲惫不堪，但见了我，还是一如往常地健谈，他讲述了近来家中发生的一些具体概况，由于原单位福利分配的老房即将面临拆迁，全家借住在亲戚闲置的房里。谈到此房，虽坐落在城郊偏僻处，但通过他随和的语气里，总是夸赞此房敞亮且有院落，空气不错，且能种些花草，栽下果树，并种上常见易于伺候的有机蔬菜。老师手巧，干啥像啥，满园的菜自家可吃不完，于是常常与亲戚朋友共同分享，对这种惬意平凡的田园生活，他非常乐意也很享受，常常是溢于言表流露出来小有成就的满足感。

与老师久别叙旧，他还是坚守以往的个性，所不同的是被年龄催化了衰老，时间是罪恶的手，虽掠去了老师一颗年轻的心态，最终夺不去老师特有的情怀与高洁。听着老师谆谆教诲的说词，我感受到了他的亲和力，我把埋藏了许久的话题相问：“老师，你可知道当年的玻璃事件？”老师呵呵回了：“这点小事，还能瞒过我的眼睛，我早就知道了，也打听过，是你们几个做的，只不过我没有直接说出来，让你们去自我忏悔、自我反省，给你们留些余地罢了。”听完，我会心地笑了，心情也舒畅了，看着老师一脸的笑意和沧桑，心底倍感暖融。

回忆是生命的延续，回忆是对年龄的检验。与老师畅聊一番情感并进正浓时，也是爽快，也是惬意。在谈到当年响应国家号召，到西部内蒙古大草原支边经历时，显得十分的兴奋。老师尽情地表述着身骑骏马在美丽的大草原上欢畅地骑行，置身于其中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马匹在那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老师常与当地的牧民相处融洽似为一家，牧民们特别豪爽好客，不分尊贵与卑微，总会用最好的食物和最高的礼节来热情款待客人。时间的脚步逃得飞速，我们正相聊畅快，旁边有一位资深老者接上话茬，胜似站在辩方的角度去驳斥老师对当前物欲的看法，辩论的焦点集中在社会自然现状、房车兼得、人为追欲为侧重上的理念。老师坦然反驳不能以财权论英雄、以地位论推崇。

一番舌辩后，老师似乎占了上风，平息渐静时，我们都在认真聆听他的教诲和对社会的见解，为人之师，善于雄辩，其中的一句，吃亏是福，人心向善！普通、简短、朴实的几字，有力地穿透心头的底线，如醒世恒言、如春风沐浴。老师对日常的生活安排很知足，很有条理性，他常会抓住快乐的时光，闲暇之余出外探亲访友顺道邀上一帮老友畅游一番，途中遇到形色不一的乞丐总要慷慨解囊，他不会在意乞丐的真伪，只是怀着一份不同寻常的公心和善行，尽力去帮助不同的群体。是的，人生在世有智者淡泊名利、清苦名就，不追名逐利、不趋势敷衍，而有愚者集权在任广刮民财，最终被世人所唾弃，成为社会毒瘤的反面教材。

浮华造世，人生感悟，正冠警慎，做清雅之士、树净身之躯，以和气平庸之态明镜照己，促兴民时局之邦，笑比黄河清。永不言弃老师的教导，铭记，心有善举，吃亏是福，此生有福遇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