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湖的水很闷骚,它不怎么流动,被下游四十里的棋盘闸关住,像一个成天呆在家里的乖乖女。可是它也有思春的时候,它也有撒拨打滚不讲理的时候。它乖的时候,水面似镜,平滑得如同一匹天蓝色的锦锻;它思春的时候,碧波荡漾,远远望去,好似千万条银鱼在天上飞;它闹脾气的时候,狂风挟着暴雨,黑沉沉的水天一色,浑黄的浪头可以掀翻泊在岸边的渔舟。
每年五月初五,是青林湖最妖娆的日子。各村划着备战了半个月的龙舟,像过年一样串门。这一天清早,嫁过来的女人抱着一坛亲自腌制的咸鸭蛋,结伴来到岸边,亲手交到将要出征的毛脚女婿手里,千叮咛万嘱咐,水上莫要发癫,盐蛋撞破了会发臭。龙舟轻轻划,鼓点疏朗,并不激越,有人哼着小调,悠悠的和着划桨的节奏,慢慢淌到对方村子。早有看热闹的孩子,簇拥毛脚女婿上岸,举着蟋蟀草,跳起脚来去拂毛脚女婿的耳朵。一个刚讨媳妇的毛脚女婿停下脚步,腾出右手去搔耳朵的痒,一不留神,抱在怀里的坛子被小孩抢了。小孩抱着战利品跑得贼快,边跑边回头笑,几只狗和几个孩子跟着屁股后头追。余下的孩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毛脚女婿愈发紧张,护着坛子小步走,引得一群姑娘媳妇掩嘴吃吃笑。送完节礼,毛脚女婿提着丈母娘亲手做的绿豆糕,与村里的小伙子小舅子相约,下午到月亮湾参加龙舟赛,争第一。
月亮湾距青林湖的出口约五里,有一座百米长的公路桥,桥上游是自然形成的水域,呈半月状,左边是沼泽和小山岗,右边建有节制闸,用于排涝。闸下三排红瓦红砖平房,便是月亮湾水文站。平房再下去,有三米宽的土堤,通向公路桥。堤外是湖水,堤内蓄有几亩荷池,巨大的叶子像撑开的伞,密密匝匝,间或随风翻卷起叶边,复又躺平。桥下游叫百米港河,修得笔直,直通棋盘闸,两边也筑三米宽土堤。左岸地势高,多种水稻、棉花和油菜。右岸低洼,汛期常内涝。龙舟赛两队为一组,起点在公路桥的两个桥洞下,终点在一千米处拉了一根粗绳,绳上挂满了气球,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比赛用的秒表,找水文站借的,可以精确到秒。水文站小郭,和桥头的裁缝姑娘阿莲,负责比赛计时。俩人坐在终点的条桌前,桌上放着笔和纸,还有两只圆形的上海钻石秒表。
小郭拿起秒表,示范给阿莲看:“比赛开始,按一下。到终点,再按一下,数时间。数完按一下,归零。”
阿莲按了一下,秒针开始走动。再按一下,秒针停止,阿莲数道:“十一、十二、十三秒,十三秒,对吗?”小郭偏头看了一眼,说:“对头。咱俩分工一下,我负责第一名,你负责第二名。”阿莲翘起嘴巴,说:“我不。我第一,你第二。”小郭说:“也行,无所谓。”阿莲格格格笑了,看热闹的人将目光投过来,阿莲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扬起下巴,很骄傲的样子。
来了好多龙舟,四面八方的,都划到月亮湾准备着。来了好多人,四圩八垸的,半个县城的,都来了。穿着土气的乡下人,打扮洋气的城里人,混杂在一起。桥上的车故意不走,后边想走的拼命按喇叭,走也走不动。
河里的鱼受到惊吓,乱跑,乱跳,有的跳进龙舟里,几个精壮小伙子拢身去按,那鱼挺身又一跃,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引来岸上看热闹的人一阵笑声。
开始啦。鼓声咚咚如雷鸣,桨声哗哗似潮涌,彩色的龙舟从桥洞里箭一般射出,两岸摇旗呐喊,震天响地。阿莲张开喉咙拼命喊加油,竟忘了自己的职责,第一名还是小郭帮她按的暂停。
桥头几户人家,阿莲家位置最好,紧挨河边。不远处是水文站建的水位台,河岸竖了一排水尺桩,一直延伸到水里。小郭是新分配来的中专生,站长安排他观测月亮湾水位。每天早上快八点钟,小郭从水文站出来,走过土堤,走过公路桥,走过阿莲家,沿水泥台阶下到河边,看一眼水尺板上河水的刻度,用铅笔写在带来的记载本上。然后上岸打开水位台的铁门,在里面操作仪器。晚上也来。阿莲有时踩缝纫机抬头一望,对岸有手电筒晃动的光亮,就知道快到八点了,身子软下来,伸个懒腰,喊道:“娘——我累了。”阿莲的娘在屋里或是屋外听见了,尖起嗓子回应道:“歇吧,没人赶着穿嫁衣。”阿莲把头懒懒地横在缝纫机上,像猫一样眯着眼睛,这时立刻弹跳起来,冲到娘跟前,抱着娘的一只胳膊使劲摇,嚷道:“好意思说我,又不请师傅,又不教全我,成天想开餐馆。等着吧,餐馆开张了,我顿顿吃肉,天天吃鱼,吃垮它。”
小郭每天观测完,路过桥头,经常看见门口棚子里踩缝纫机的阿莲,她有一条长长的辫子,乌黑发亮,垂在后背。有一天,阿莲在水位台下洗床单,辫子太长,她就咬着辫梢,赤脚浸在水里,两只手用力搅动床单,水面泛起波浪。小郭下来观测,他有点近视,看着河水的刻度忽上忽下,对阿莲说:“停,停,我看不清楚。”阿莲停下来,直起腰,一只手提着床单,一动不动,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小郭。水面平静了,小郭认真地记下数值,朝阿莲微微一笑,转身上岸。阿莲吐掉辫梢,大声说:“喂,水文站的,你们上班好轻松啊。”小郭没回头,往上走。阿莲一只手叉腰,叫道:“喂,跟你说话哩。听见没?”小郭回头说:“八点到了,我要先工作。”一会儿,小郭站在水位台栏杆上,朝下喊道:“喂,叫我小郭。你叫什么?”阿莲扬起脸,格格格笑了,说:“小郭,我以为你是聋子哩。我叫阿莲。”小郭说:“阿莲,你不晓得,半夜你做着梦呢,我们正在河里测流。下大雨你躲屋里头,我们往外出观测哩。”阿莲说:“真的吗?以后我睡不着,就看你们测流玩。”
进入梅雨期,三天两头落雨,到处潮乎乎的。半夜阿莲被雷打醒,闪电把屋里照得通亮。不一会儿,哗啦啦下起雨来,湖边风大,吹得乌乌响,阿莲心里害怕,开了灯睡觉。睡得朦朦胧胧,听见门外有人喊:“阿莲,阿莲。”好像是小郭的声音。阿莲钻出蚊帐,拉开窗帘,果然是小郭站在外面。小郭说:“你有手电筒吗?我的掉水里了,快借我用用。”阿莲把枕头边手电筒拿手上,打开窗户递出去,顿时风雨灌进屋来,窗帘飘起,阿莲赶紧关上窗户。她看见小郭穿着雨衣,消失在风雨之中。借着闪电,望见水文站的小船正在河里测流,船上有三个人。小郭打着伞,就着手电筒的光亮,往本子上记着什么。阿莲趴在窗口,看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他们拢了岸,手电筒照着回到站里。
阿莲再也睡不着。原来小郭说的不假,他们真的好辛苦,还危险。深更半夜,又打雷又扯霍,又是风又是雨,船要是翻了,或是人掉进河里,那可怎么办啊。阿莲不禁为小郭担起心来,眼前总是浮现小郭借手电筒时着急的样子。
桥头餐馆开业了。因为桥头是四圩八垸水乡人进城的码头,机动渡船越跑越勤,人越来越多,生意好得很。小郭爱吃肥肠粉,汤鲜,米粉酸酸的,肥肠微微辣,软硬合适,有嚼头。小郭每次来吃,阿莲的娘掌勺,总不忘多放几片肥肠。小郭去还手电筒,说:“不好意思,半夜供销社关门,买不着手电筒,见你亮着灯,就来借了。”阿莲说:“没事,没事。饿了吧?”小郭点头,说:“嗯。来碗肥肠粉吧。”阿莲说:“你先去忙,转来给你下好留着。”
小郭去岗上供销社买了新手电简,一盒电池,回来找张餐桌坐下。阿莲双手捧了肥肠粉小心走来,放在桌上,说:“吃吧。”说完扯过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一支胳膊撑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看着小郭吃。
吃到一半,小郭抬头看一眼阿莲,说:“好多肥肠。”阿莲问:“好吃吗?”小郭鼓起腮帮子,连连点头:“好吃。”阿莲格格格笑了,说:“那我天天做给你吃。”话一出口,阿莲顿时飞红了脸,她把两只胳膊平放桌上,将脸埋在手背上,笑得止不住,笑得双肩抖动,眼泪也笑出来了。小郭似乎没听清,他吃完了,摸出钱来,问:“阿姨呢?”阿莲抬起头,满脸通红,忸怩着起身,说:“食品所拿猪肠去了。”
那天龙舟赛,第一名中的第一名,是郭营龙村。比赛一结束,所有小组的第一名都来了,围在终点看统计。最后,小郭排出前三名,郭营龙村用时最短,领先第二名仅一秒。天哪,只隔一秒!人群喊叫起来,对两只秒表投以惊奇和佩服的目光,仿佛不是龙舟队在比赛,不是活生生的小伙子在拼命划桨,而是两只秒表在比赛,在你追我赶,在争分夺秒。郭营龙村的领队是个刚复员的小伙子,在部队开坦克,长得壮壮实实,兴奋得一把抱起小郭,让他骑在肩上。小郭胸前挂着的秒表,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反倒像一块奖牌。阿莲胸前也挂着秒表,舍不得摘下,在众人惊奇羡慕的注视下,目不斜视,骄傲的慢慢走回桥头去。
坦克兵看上了阿莲。没几天,媒人上门提亲,阿莲的父母好像挺中意。坦克兵在渔场看管坪口,算是国营单位。坪口,是渔场为了防跑鱼,在湖口扎了竹篱,张了渔网,只留下几米宽的口子,方便船只上下行。阿莲不答应,阿莲没有想过嫁人,阿莲的心跑不远,她就想呆在桥头,踩着缝纫机,看看公路,看看河里的船,还有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跟小郭说说话,每天能见着他。
秋天到了,小郭要外出学习,去武汉,一个月。阿莲问:“武汉远吗?”小郭说:“远。坐车得一天。”阿莲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我想托你带东西。”小郭说:“行,啥东西?”阿莲扭了一下身子,红了脸,说:“嗯,等我想好了,写信告诉你。”小郭随口应道:“好吧。”便继续看屋里电视节目。好半天,阿莲扔下手上活儿,朝小郭嚷道:“死脑壳,你不说地址,我怎么寄信?”小郭还在看电视,说:“没问题。我到了以后,写信告诉你。”阿莲心里乐了,问:“你怎么寄?”小郭说:“我寄到水文站,让周师傅看水位时带给你。”阿莲格格格笑了,重新拿起活儿,说:“这还差不多。”
送信的不是周师傅,是一个女的,从来没见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留着齐耳短发,显得很精神。阿莲迟疑着接过没有信封的信,不敢打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对方。那女的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叫阿莲吧。我叫赵冶苹,来水文站看我妈。”阿莲笨拙地挤出一个笑容,说:“谢谢。”心里直犯怵,觉得自己像一个胆怯的小女孩,遇见一个厉害的大姐姐。等赵冶苹走后,阿莲打开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阿莲,你要买什么东西,照下面地址写信告诉我。阿莲失眠了,她搞不懂信是写给谁的?为什么没有信封?难道是夹在写给赵冶苹的信里,让她转交的?那么小郭跟赵冶苹是什么关系?还是小郭在暗示他跟赵冶苹不一般的关系?可是小郭呆头呆脑的,哪是这个女的对手?肯定是这个女的来显摆,做给我看的。阿莲心里一百个问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她恨不得扑到娘怀里,委屈地大哭一场。
阿莲的心思,娘全看在眼里。阿莲发呆时,娘一边做事一边自言自语道:“人家是吃米的公家人,咱是吃谷的乡下人。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强摘的花不香。”阿莲正烦着呢,大声嚷道:“娘,娘,没有的事,瞎说什么。”阿莲终于决定,不给小郭写信,等他回来。可是,赵冶苹的模样一直挥之不去,小郭喜欢她什么呢?她短头发的样子真好看,我要是剪掉辫子,会不会一样好看呢?阿莲经常照镜子,想象自己短头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跑进城里美发店,把长辫子剪了,留了一个跟赵冶苹一样的发型回家。
小郭回来了。小郭在桥头下的车,一眼看见短头发的阿莲,微笑着走过来,说:“呀,阿莲,辫子剪了?”阿莲心怦怦跳,紧张地问:“好看吗?”小郭端详着,说:“还是长辫子适合你。”阿莲嗔怪道:“讨厌,怎么不早说呀。”阿莲扭头往屋里跑,带着哭腔嚷道:“丑死了,丑死啦!辫子剪了,得好几年长!娘——娘——”
深秋,赵冶苹又回来休假,傍晚约了小郭,在堤上散步。细雨菲菲,俩人各打一把伞,站荷塘边看人挖藕。挖藕是件细致活,急不得,要慢慢来。几个人陷在深泥里,头上戴着荷叶做的帽子,身上披的荷叶做的雨衣,有说有笑,好不快乐。挖出的藕洗净泥,像婴孩的腿一样粗短,一样白嫩,而且有九个孔,煨汤易粉,清炒滑脆。阿莲家用的藕,就是他们送来的。
阿莲远远看见了小郭,和赵冶苹一前一后,上了公路,上了大桥,慢慢向桥头走来。小郭跟阿莲的娘打招呼:“阿姨,生意好不?”阿莲娘笑脒眯应道:“好,好着哩。郭伢,这位姐是——”阿莲娘故意拖长音,等小郭回答。阿莲心里在生气,这时支起耳朵听。赵冶苹抢着回答说:“阿姨,我回来看我妈。”阿莲娘说:“想起来了,你娘是不是做饭的汪师傅?”赵野苹说:“是呀。我妈退休了,我顶职了,在外县工作。”阿莲娘羡慕道:“看看,公家人就是好,闺女还能接娘的班。”赵冶苹说:“好什么呀,还不是一样做饭。”小郭插嘴说:“阿姨,肥肠粉好吃,我请客,来两碗。”阿莲娘连忙答应,进屋弄去了。小郭踱步阿莲跟前,见她垂下眼皮,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只好讪讪走开。
真好吃,辣出一头汗,舒服。小郭吃完去结账,抽出一块钱。阿莲不接,黑着脸说:“不够。”小郭说:“不是五角一碗吗?”阿莲冷冷的说:“涨了。”小郭瞪大了眼,看着阿莲。阿莲娘接过钱,说:“阿莲,别闹了,郭伢要生气的。”阿莲撅着嘴,赌气说:“就不,就不。我再也不要看见他。”说完跑进后屋去了。赵冶苹哈哈哈笑了,用英语说:“Upset and angry because someone that you love seems interested in another person.”小郭歪着头问:“什么意思?”赵冶苹笑而不语。小郭挠了挠头,说:“怪我没帮她带东西,还生着气哩。”
小郭那两年忙得很,他考上了函授大专,一年去南京面授两次,一次一个月。他也很少在站里上班,经常几个月在分站出差。周师傅路过阿莲家时,还说过小郭前途大着哩,月亮湾留不住他。阿莲心里又喜欢又伤心,觉得小郭离自己越来越远,觉得自己心比天高,凭什么要小郭喜欢自己。阿莲经常去水位台,洗衣服,洗鞋。洗完了,坐在台阶上,看水里的标尺,红刻度,蓝刻度,像读初中时用过的红蓝圆珠笔。
阿莲出嫁了。坦克兵率领十几条小船,浩浩荡荡,划进月亮湾,划进桥洞,停在阿莲家门口。阿莲穿一套红衣服,被坦克兵横抱着,上了彩船。鞭炮声中,船队载了新娘,载了红红绿绿的嫁妆,小伙子们唱着歌,划过桥洞,划过月亮湾,划进青林湖去。彩船划过水位台时,阿莲鼻子一酸,眼泪涌出来,哭了。坦克兵拍拍她的肩,阿莲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一年后,临近端午节,小郭出差回来了,第二天就去桥头吃肥肠粉。阿莲娘问他:“郭伢,大半年不见,去哪儿啦?还走吗?”小郭说:“去神农架了,那里建水文站,抽去帮忙。”阿莲娘夸道:“好能干,那么远都用你。”又问,“郭伢,处对象啦?”小郭笑笑,说:“还没呢。阿姨帮介绍一个?长相嘛,跟阿莲一样就好。”阿莲娘笑道:“我家阿莲没福气呀。郭伢,发现你外头晃久了,嘴巴会说啦。”
这时里屋传出婴儿的哭声,小郭放下筷子,起身问道:“是阿莲。阿莲回来啦?”不待回答,掀帘进去,只见阿莲抱着娃,坐椅子上,正撩起衣襟,露出一只雪白的、丰硕的乳房。青林湖的朝霞升腾起来,映透了月亮湾,穿过门帘,照射在阿莲的乳房上,清晰可见乳房上蓝色的筋脉,像未成形的小蝌蚪在游动。娃儿用手扶着乳房,小嘴凑拢去,腮帮子即时鼓起来。阿莲轻声说:“来啦。”眼睛却不看小郭,低头盯着娃儿。
娃儿吃了几口,好像发觉身边有人,吐出奶头,扭过脸看着小郭,忽然笑了笑,迅即转脸一口衔住奶头,拼命吮吸起来。娃儿吃饱了,扭过头来,又朝着小郭笑。小郭的心一下子化了,柔软如水,他情不自禁走上前,伸出双手去抱。阿莲也不递送,任由小郭的手伸过来,小郭的手背擦过阿莲的乳房,很轻,阿莲的身体不由颤了一下。小郭抱起娃儿,举过头顶,对着娃儿笑,娃儿也咿咿呀呀的笑,空气中弥漫着奶香。小郭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垂下头,把娃儿抱给阿莲,默默走出门,上了桥。小郭眼前不断浮现阿莲以前的样子,还有刚才触到阿莲乳房的一刹那,让他豁然清醒了,原来他是喜欢阿莲的。可是现在阿莲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已经生下可爱的娃儿,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小郭心里痛悔不已,泪流满面,他在桥上奔跑起来,越跑越快。从青林湖刮过来的风,在月亮湾上空盘桓着,忽然旋下来,追逐着在堤上奔跑的小郭,仿佛要把他卷起来,卷上月亮湾,卷上青林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