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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济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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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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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留



(一)


这天凌晨四点左右,已经进入死一般寂静的大松寨,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把多数睡得正香的村民都震醒了。

村民们当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明早还要早起下地劳作,没有加入到被部分人认为是流行、时尚的夜生活而早早入睡的村民在床上问了诸如“哪家搞什么”之类的问题,又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之后,听不见事情有继续发展的情况,也就带着疑惑继续入睡了。

悬在怒江西岸半山腰上的大松寨大抵上就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江对面就是另一个县了,全寨子一百多户人家六七百口人,何时由何人在此铲草立寨已经无可考证,只是这里属于亚热带的温热气候,除了历来缺水少树之外,这里适宜多种农作物的生长,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除了读书不多、文化素养不怎么高之外,物质上较为富足,只要肯付出劳动,耪点吃穿并没有多少困难。

近些年,村民们从跟着政府发展甘蔗产业,到自发大张旗鼓的养猪产业,再到烤烟产业,大松寨所在的村也被乡政府定为一年要种出一万吨甘蔗、养出一万头猪、卖出一万担烤烟的“三个一万村”。村民们的腰包逐渐鼓起来的同时,老辈子人传说的解放前曾经盛行的赌钱等坏习气也又死灰复燃,在部分村民当中流行开来了。

巨响发出的时候,几个经常摆赌“摇红豆宝”、“刁三匹”的人家里,因为输红了眼发出的为了扳本的怒吼声和因为赢得高兴发出的兴奋得有些颤抖的叫声才刚刚平息,甚至有些人才刚刚约好了来日还要聚在同一地点一起鏖战的赌友之后,恋恋不舍的离开那喧闹的令人完全忘了自我的场所,还走在回家的路上,卖小吃的几个摊点也刚刚收摊关灯。

这些还来不及回到自己家中,刚从夜生活现场离开的人们,虽然几分钟以前还精力十足、声音极大,可一旦离开令人发狂的场所,便又回归到了正常人的状态,疲惫不堪,所以虽然听到了巨响,却也没心思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匆匆赶回家洗洗上床进入了梦乡。

(二)


天亮了以后,大松寨又进入了新的一天,太阳从怒江东岸的山梁上爬了上来,虽然刚过了春节,但这里的阳光却并不缺少热量,分分钟就有一波一波的热浪不断袭击着村民们的脸颊、身体。所有的人已然全部忘记了天未亮之前的巨响,早起的人们依然下地,晚睡的人们依然没有起床,整个大松寨与往常一点不同之处都没有。

十点刚过,早起下地的人们照常回到家里,准备吃早饭。农民们不兴吃早点,在大松寨,更是自先人开始,不是收种农忙季节,村民们都是天一亮先出门劳作一阵,回家吃了早饭之后再去忙白天的活计,所以村民们的字典当中从来找不到早点一词。

这时,寨子里来了很多小车,在寨子头的场地里停下以后,每一辆小车里走下四五个人,一看就是“公家人”,有几辆车上还被白、黄、蓝的颜色喷涂成了“花车”,写有公安刑事勘查、警察等字样,下车的“公家人”当中有些穿着公安制服,手中还提着四方型的铁皮箱。

村民们才又想起了凌晨寨子里传出的巨大响声。

“公安局来了很多人”。

“听说是郭珍家被炸”。

“院场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厢房的玻璃都全部炸得粉碎”。

人们从不同渠道听到了与凌晨的巨大响声相关的各种支离破碎的信息。

在大松寨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多少事会惊动到政府。一方面村民们纯朴善良,少管别人闲事,友善待人处世是老辈人传承下来的价值观,大的有影响的矛盾纠纷、案件根本没有发生过。另一方面寨风一直纯正,一家有事家家帮忙的传统也不断得到继承和发扬,村民们的热心热情足以解决许多事,而无须上报政府就可以自行处理并使当事人和谐如初。村民们唯一担心和不满的就是,近几年陆续又向解放前走着回头路的赌钱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开始影响了寨风、影响了生产生活、影响了家庭邻里关系。

郭珍家被人爆炸的事之所以得以上报,还是缘于在村上蹲点的乡人大主席。凌晨的巨响过后,有人就到村公所报告,人大主席与村干部听完情况,感觉事态严重,于是立即给乡派出所打了电话,说大松寨发生了爆炸案件,派出所又把情况上报了县公安局,所以才来了那么多警车和警察。

(三)


爆炸案,无论是案件名称,还是案件的本身,其影响都足以在村民中引起“爆炸”,同时也一样引起了县公安局的高度重视。接到报告后,局长立即指示成立专案组,由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带领刑侦大队的精干侦查员,赶赴现场与派出所一起开展调查工作。

近几年来,县公安局坚持严打高压的思路,县内致人死亡的命案全部侦破,影响较大的案件没有一起是没有给当事人满意答复而不了了之的。当然,这样优异的成绩背后,多少民警付出了多少艰辛努力,承受了多少压力,永远不为人知。所以大松寨的爆炸案同样给了县公安局所有领导和民警巨大的压力。

不管村民们如何议论,如何猜测,如何怀疑,多数人家仍然还得继续正常生活。公安民警的侦查工作也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大松寨三面环山,东南方向一个缺口据说是寨子的“水口”,缺口一直往东沿陡峭的山谷直接连到怒江,传说先人之所以在此定居,就是看中了这个地点的隐秘性,无论从东西南北任何方向,在没有真正进入寨子之前根本看不见大松寨的人家,这一点从今天看也是事实,这大概就是先民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在选择居所时的高超智慧,相反现在的人却反而少有这样的智慧了。

郭珍家位于寨子的东南面,座东北而向西南,有正房和厢房各一间,是寨子里普通的人家。院场中央确实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厢房一楼的窗玻璃也确实被爆炸冲击波震碎后撒落在地上,院场脚是猪圈,所幸人和猪都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损伤。

所有民警在细致的勘查现场,画现场图、拍现场照、用筛子细细的筛爆炸后掀起的土……询问郭珍及家人的工作也已经在进行了。

郭珍平时种地、养猪,丈夫十年前帮邻居家竖房子的时候从房顶上摔到地上不治身亡,两个孩子一个在县城读书,一个在外省打工,很长时间没回来了,家中公公婆婆住在正房,她住在厢房,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分锅吃饭,除了辛苦劳作、赚钱供老养小之外,郭珍也因为这几年日子逐渐好过了起来而像寨子里大部分人一样,买了手机,手头稍稍宽余的时候,她也受到了寨子里大风气的诱惑,时而去小赌几把。

这个农村妇女平时与寨子里所有的人都无怨无仇。家里也没有多少积蓄。是什么人要对如此家庭实施爆炸?爆炸物从何而来?一个个问题就像一道道谜题摆在了所有侦查员的面前。

 

(四)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询问、走访、勘查……各项工作按照既定的程序在进行,一天马上就结束了。在村公所专门为专案组腾出来的办公室内,专案组组长——县公安局王副局长眉头紧锁,这一天的工作还没有理出一条线来。是的,已经久经沙场的侦查员们心里十分清楚,这种案件哪有那么容易啊。

更何况郭珍家被炸的案件发生在地处边远的大松寨,发生在大松寨一天当中天最黑、人最困的时间点上,发生在寨子里除了村民养在圈里的牲畜偶而会睁开眼睛,发现从墙外走过什么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或听到那声巨响之前的任何动静的时候。

现场勘查、调查询问等工作根本无需再安排,经验丰富的刑警们就已经在做了,并且会驾轻就熟、做得很好。所以白天到达现场以后,王副局长首先习惯性的察看了郭珍家周边的情况。

郭珍家背后是一片菜园子,是另一户人家的,这个季节,加上主人因忙于其它产业,地里什么庄稼也没有种着,土地没有翻犁过,长满了杂草,堆着主人从牛圈里挖出晒干后准备运到地里的农家粪。右侧面是一道山梁,梁上有一棵小叶子青树,树下长了一些灌木和很高的草,隔了好远才是另一户已经处在寨子最边沿的人家。左侧面是郭珍的小叔子的家。院场脚下是郭珍自家的同样荒芜着的菜园子。一条小路从寨子中央经过几家人家旁边后通向郭珍家的院场。因为良好的寨风和村民们互相延续了多年的信任,大松寨很少有人家有围墙、大门这些城里人才有的安防措施。也就是说,作案的那个人从什么方向接近,从什么部位进入院场,又从什么地方快速离开,去了哪里,都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案情分析会如期召开,各组民警汇报着工作的情况:

“中心现场除了筛出几丁点儿被炸得粉碎的、民警们司空见惯的包装炸药的油纸外,没有其它有价值的物证。”

“在郭珍家院场脚的菜地蓠芭上发现了一张写有带威胁性质的几句话的草纸,但内容却看不太懂。”

“走访了郭珍家附近的所有村民,因为案发时都已经睡觉,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郭珍和她的家人与村民没有大的矛盾,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人要对她家进行爆炸,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损失。”

“…… ……”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最终达成了几项共识:作案人具有一定的爆破技能,并拥有爆炸用的炸药;对郭珍家的情况乃至大松寨村民的生活习惯十分熟悉;应该是男性并且与郭珍家曾经发生过矛盾或者与郭珍有情感纠葛。

安排了第二天的工作以后,民警们也休息了,可所有人却都无法入睡。今晚,因为警察的到来,大松寨进入寂静的时间比平时提前了许多,村民们也比平时要入睡得早。可是对于专案组的每一个人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五)


这一天,郭珍的心里也并不平静。家里那声能把全寨子多数人从梦中震醒的爆炸声,同样令她毛骨悚然,直到现在,她虽然已早早躺到了床上,却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当中。

她的娘家在同村另一个寨子,二十岁时嫁到大松寨以后,虽说婚姻有包办的成分,但两家人原本熟悉,甚至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婚前她也认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结婚后,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也不难过。她不幸的起源就在于丈夫的离去,在农村家庭里,缺少了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天都塌了,看着别人家夫妻一起下地干活,一起教育子女,可她却孤身一人,中年丧偶的人生大不幸偏偏降临在她的身上。公婆年迈、子女尚小,全部的家庭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虽然也曾经想过离家再嫁或者找一个愿意的男人到家里来一起生活,但因对公婆子女的牵挂和担心老人小孩无法承受新成员的加入,就一直维持着艰苦的生活。

正所谓:生活就像被人强奸,当无法反抗和改变面临的不幸的时候,还不如学会享受。随着时间的推移,郭珍也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前些年两个孩子在家,一家人干活、读书之余聚在一起倒也算幸福,孩子离开后,公婆因为不吃一锅饭也没有多少聊天消遣的时间,郭珍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夜深人静时,她也会思念丈夫,心里的寂寞和身体里本能的对异性的渴望也常常袭击她的思想、浸入她的脑海、折磨她的身体,毕竟她才四十岁呀!

丈夫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了。特别是这些年,寨子里好多人家的钱越来越多,好些人爱上了赌钱,也由此引发了一些哪家老公与哪家媳妇睡在一起之类的传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郭珍也时而去赌上几次,对于一个长年缺乏男人关爱的女人,甚至还与寨子上的和外地的几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郭珍在心里一点点回忆着这些年来自己的艰辛、不易,回忆着几个男人给过她的身体上的满足和欢愉,几年前来帮自家打工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的外省男人,寨子里因经常帮助她而顺理成章发生关系的郭四、李祥……他们的表现不一样,有的粗暴、有的轻柔,但无一例外的都使她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所需要的。这些事她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所以白天警察问了许多,她始终没有说出这些藏在心底的秘密。

想着想着,她似乎暂时忘记了那件恐惧的事,身体还有了些许的反应。直到听到了寨子里的鸡叫声,郭珍才迷迷糊糊着入睡了。

(六)


大松寨相对于县城和内地来说,处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每天太阳从怒江东面一爬出山头以后的第一缕阳光就洒满了寨子,虽然时针才指向七点,天色却已大亮,时光催人起,所有的专案组民警就一个接一个走出屋子,开始按照既定的部署展开工作了。

一个组继续对郭珍进行询问,调查她的社会关系,找寻案件突破口。另一个组广泛深入大松寨每家每户,接触所有村民,大量开展外围调查工作。

侦查员们纷纷沉入到村民家中、田间地头,到村民聚集谈论有关全寨子家长里短、碟大碗小、猪肥羊瘦各种消息和信息的传播场所。了解郭珍平时在寨子里的为人处世、生产生活情况,排查她和她的家人与寨子里的所有人有没有矛盾纠纷,有没有吵架闹架等情况。

当然这其中也收集到了郭珍平时与哪些男人有“那种”关系的线索,但反映和传播的人谁也不可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得到的都是些传闻加猜测甚至是经过加工后的信息,当然不能说这些东西对查清郭珍家被炸的事毫无用处,但也不能通过这些就能快速使案件侦查取得新的进展。

其实侦查破案就是这样,得收集掌握大量的信息,并经过不断的分析推论,从许多的不可能的东西当中找到有用的蛛丝马迹的线索,再把大量的内容逐渐剥离开去,最终找到事情的真相,所以侦查员既要具备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获取信息的能力,又要有从大量的信息当中找寻有用线索和剥离无用内容的能力。时间在侦查员们的努力中过得飞快,像这样的工作做了两天了,艰辛的努力始终理不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来。

第三天晚上照例举行的案情分析会上,梳理出了一条线索,村民小组组长李富曾与郭珍因土地纠纷争吵过,李富还在公开场所宣称,要整了给郭珍一家过不成日子,并且作为组长,李富以前在修村社公路中曾负责管理炸药。这个情况让所有人都很兴奋,理所当然的作出推论:李富因为郭珍与他吵过架,为了报复和实现自己在公开场所的“诺言”,利用以前私藏下的炸药,对郭珍家实施爆炸,这个影响巨大的案件似乎就要水落石出了。

可这仅仅只是推论,破案是不能仅凭推论的,还得作深入的侦察。

李富在大松寨无论是生活上、收入上都是比较好的,年轻时也爱打架,但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轻率、冲动了,毕竟随着年纪的增大,人总是要成熟的,这几年他在整个寨子里也算是一个人物。李富与郭珍还有亲戚关系,这样强势的他会因为一点小口角就对郭珍这个寡妇实施报复吗?

专案组围绕李富作了大量的调查。包括作案动机、时间,等等。调查的结论最终排除了李富的嫌疑。侦查工作还得继续下去。

(七)


几天来,警察不断来询问,郭珍都在重复的听着那些问题,机械的回忆这些年来自己的一切,辛酸、不易、伤感及儿女懂事带给她的幸福、偷偷摸摸与男人欢愉时暂时的满足……每想一遍她都觉得是在用刀戳自己的心,是在往自己的伤口上不断的撒盐,那种感觉令她身心疲惫。

警察离去以后,郭珍仍然沉浸在矛盾当中,她其实没有把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全部说给警察,都是他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就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往挤。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都会把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深藏在心里,都希望拥有自己的隐私,正常情况下这是每个人拥有的合法权利。但郭珍不同,因为她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所以她必须把所有的与她有关的人和事全部的、毫无隐瞒的告诉警察。白天接受询问的时候,警察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还说只有这样,警方才能最终侦破案件、查明真相、消除隐患,她和她的家人才会彻底安全。哪头轻哪头重让她必须考虑清楚,在这种矛盾和斗争当中,她今夜依然无法入眠。

虽然郭珍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她家实施了爆炸,更不知道如果警察破不了案、抓不到那个人,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她隐约感觉到,那个人应该是对自己有某种企图,可家里的人、财、物、牲畜都没有在爆炸中受到损失,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图什么?炸她家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正在郭珍处于迷茫、痛苦之际,她的手机响了,是李祥打来的电话。李祥在电话里问她睡了没有、事情处理得怎么样、警察问了些什么,等等,还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当然还讲了好多。郭珍边听着电话边流着眼泪,幽幽的应着,一幅小女人的模样。李祥的关怀让她的心里暖暖的,也找到了些许的依靠和安慰,她从心底里感激着这个男人。

(八)


在郭珍心中,李祥是曾与她有过关系的男人中最体贴她的了,他总能在郭珍感到无助和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出现,所以他的地位明显要比其他的男人高出许多,那种关系也维持得最长,直到现在还在互相同情和怜惜。

郭珍觉得,已经五十多岁的李祥与自己一样不幸,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同病相怜,所以二人就有了说不完的话。

李祥年轻时娶了寨子里的一个女人,在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女人就一直在生病,山里地里的活路、家中的家务就都全部落在了李祥一个人的肩上,教育孩子、供养老人,还要到处为女人治病,李祥是一个日子过得不容易的男人。

开始,李祥带女人到各地的医院检查,却总找不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就又回到家中,找寨子上的赤脚医生来帮女人打针输液,看着医生打的药水,李祥就记下。到后来,他就去买来同样的药水,摸索着自己为女人打针输液,所谓久病成医,李祥为了节省开支的这一举动,倒使他因祸得福,当真学成了寨子里的医生了。大松寨的村民虽然这几年经济上还算富足,但缺医少药的现实却与其它村寨没什么两样。所以村民们遇到头疼脑热的就经常请李祥去帮忙打针,请的人多了,李祥干脆自己买了常用的医疗器械和针水,专门当起了“医生”,倒也收入不菲。

两年前,李祥的女人最终没能在他的亲自医治下好起来,与那不知名的病魔战斗了半辈子之后,油尽灯枯,抛下李祥和儿孙家人去了另一个世界。两个儿子已长大成家分开单过,李祥一个人靠当“医生”生活,日子反倒好过了许多。

郭珍家与其他村民一样,家人感冒头疼发热,猪不吃食、牛不吃草,都会请李祥来帮看、帮打针输液,一般情况下也能药到病除。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李祥到郭珍家看病医病,收的药费就逐渐便宜了起来。这个结论是她听到好多人说李祥收的医药费贵,她还与那些人理论了好多次,可对方说打一针多少多少钱,她听了后发现他收自家的根本没那么多,几次以后才得出来的。两家的房子也前后紧邻着,李祥有几次还免除了医药费,说郭珍也不容易……一来二去的,两个经历相近的人,就顺理成章的演驿出了正常而又本能的那些事了。

进入这个冬天后不久,郭珍产生了把土地租给别人,自己去外省儿子在的那个厂子打工的想法,她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四十几岁了,半辈子一直窝在大松寨,再不去看看就老了。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李祥,他立刻表示反对,还说去打工不可能赚到多少钱,干脆他俩做成一家得了,如果郭珍害怕承受来自家人和社会的压力,他愿意带着她去到边境一线,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行医、她养猪,平安幸福、相依到老。郭珍向李祥说自己虽然感激他,但不可能与他做成一家人。

家里被炸的前一段时间,经常有人从房背后甩石头砸自家的房子,瓦片被砸烂了不少。郭珍在天黑后悄悄跑到家外边那棵小叶子青树下的灌木丛中“蹲守”,因为天太黑害怕,还曾约李祥一起来守,约了好几次,他都说在别人家瞧病忙不赢,郭珍只有一个人心毛毛的去守一下,却始终没有发现来砸自家房子的人。这天晚上,李祥主动打电话告诉她,忙得赢来与她一起“蹲守”了,还说要是抓到那个砸房子的人,一定帮助郭珍收拾他一顿,让他赔偿损失,帮郭珍家拾漏(修补房子)。

郭珍很是高兴,天一黑,二人就在青树下相遇了。虽然家一前一后紧挨着,虽然经常在电话里聊天,可因为各自都有自己的活路要做,也为了不暴露特殊的关系,两人也有好久没见面了。都处在如狼似虎的年纪,所以在灌木丛里,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完全忘记了“蹲守”抓人的正事,而互相享受着对方给自己带来的满足,漆黑的夜色和远处寨子人家里传过来的人声畜声完全淹盖住了二人粗重的喘息、幸福的呻吟、酣畅的低吼……事情完毕之后,李祥问郭珍对一起外出过日子的事考虑得怎么样,郭珍说自己暂时不考虑,并且说自己将于四天后出发去外省打工,主要是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李祥当时表现出了一幅无奈的样子,无言的拥着她。

男女欢愉引发的各种生理反应指标恢复正常以后,二人相约离开了刚刚带给他们神仙般享受的地点,各自回家了。之后,两人的生活依然照常进行着。郭珍也在为出门做着充分的准备。

又听见寨子里的鸡叫了,又快天亮了,郭珍的思绪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她突然下定了决心,把所有的人和事全部向警察说清楚,一点都不隐瞒。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对破案抓人有没有用处、有多少用处。

(九)


村公所专案组办公室里,侦查员们各自汇报着今天工作的情况。

“我觉得应该把李祥纳入侦察视线。”王副局长听完各组的调查情况后,提出了一个观点。并且接着说:“负责询问郭珍工作小组刚才汇报的,关于询问郭珍的情况很重要。”王副局长的讲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们可以做一个推论,根据对郭珍的询问,李祥是与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之一,郭珍准备外出打工,而李祥希望郭珍嫁给自己,与自己名正言顺的做一家人。如果不是凌晨家中被炸,发案那天天亮以后郭珍就已经出门去了。”

“我觉得李祥就是为了阻止郭珍外出,近来甩石头砸郭珍家的房子,可郭珍仍然执意要去打工,并且告知了具体离家的日子,于是李祥用实施爆炸但又不伤及财产和人畜的方式威胁、阻止,达到让郭珍不能外出,然后软磨硬泡使郭珍嫁给自己的目的。”

王副局长讲清自己的推论和调查李祥的理由之后,整个会场变得很静,所有人都在分析、在思索。

就是这么简单的作案动机?李祥的炸药从什么地方来?虽然这几天来,围绕李富的调查工作一直在进行,对村民的调查访问也一直没有停下,但一个一个摸排出来的疑点又都被一个一个排除,目前只剩下这种可能需要去核实。

王副局长沉思了一会儿,开始布置工作:“明天,各小组的工作继续进行,从调查访问组抽出两名民警对李祥展开外围调查,会议先开到此,大家休息。”


(十)

        大松寨又沸腾了。

“郭珍家被炸的事是李祥干的。”

“公安局已经把李祥抓起带去县城了。”

朴实的村民再次被这条消息震惊了。就连郭珍也感到万分意外,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公安局搞错了,冤枉了李祥,那个与她最贴心的男人。

…… ……

经过对李祥的缜密调查,专案组最终获取了李祥实施爆炸的足够证据,传唤李祥后,又经过精心设计审讯,李祥交待了作案的全过程。

在押上警车的时候,李祥一直在说的一句话是“我只是想挽留她,我只是想留住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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