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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济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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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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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石榴花

(一)

李小永今年九岁,他的家所在的寨子叫松树寨,属于亚热带气候,得益于良好的气候条件,这里除了可以栽种柿子、橙子等水果以外,尤其盛产石榴。或是老几辈人栽下的,或是近年来新栽的,每户人家的房前屋后都有不少的石榴树。石榴树的种植极为简单,在春季砍下老树上带有“芽口”的枝条插到土里,顽强的树枝就可以生根长大、开花结果,所以这里的石榴都是广种薄收式的、纯天然的。每年三、四月份,在极少的春雨的滋润下,所有的石榴树就开始不断抽出新芽,继而长出茂密的树叶,到了六、七月份,所有的石榴都生怕不开花愧对主人似的,竞相吐出火红的花蕾,从开始时的一丁点,一天天长大直到完全开放,放眼望去,整个寨子里全是绿的叶、红的花,蔚为壮观和漂亮。待石榴结果成熟以后,人们又拿到街子上,或直接对换成自己需要的生活必须品,或变卖成钱供日常生活开销。李小永最喜欢石榴树,喜欢那火红的石榴花,他觉得他的阿妈如石榴花般美丽,他们一家人都像石榴树一样顽强。

虽然叫松树寨,可是从寨子里放眼四周,却看不到一棵松树。据大人们说,以前寨子四周的山上全部是茂密的松树林,后来随着寨子里的人口不断增多,因为烧柴、盖房子等原因人们就把所有的松树都砍光了。再后来,寨子四周的山上凡是有一定厚度土层、能够栽种农作物的地方都被人们开挖成了庄稼地,种上了玉米、甘蔗等农作物和红署、碗豆、烤烟、花生、向日葵等很多很多的庄稼。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只要肯付出劳动,苦吃苦穿是不成问题的。当然,因为条件限制,再苦再累,在经济上也很难有人们预想中要达到的那种充裕和富足。

松树寨所在的地方雨水很少,因为很少下雨,热地方所独有的黄土很多时候都十分坚硬,漫天的灰尘。而一旦下雨,所有的土地、道路又变得稀烂,“干天一块铜,下雨一包脓”是人们描述当地土质的最形象和常用的说法。寨子里有上百户人家,虽然人也不少,但是人们都忙于奔自己的生活,热心寨子公益事业的人并不多,所以什么新农村建设等项目总是轮不到,以至于寨子里的道路仍然是老几辈人开挖留下的牛马路,车是无法进入寨子的,只有摩托车可以通行。从县级通乡公路到村委会的十多公里道路三年前才修成了水泥路,而从村委会到寨子的公路还一直是土路,下雨天所有的车辆都无法进到寨子里来。如果把松树寨放到全国农村经济发展的大局中去看,缺水和交通不便一直以来就是制约人们生产发展、生活改善的最大障碍。

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开始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在此处建起了这个寨子已经无从考证,没有人能够说清寨子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只是一辈又一辈的在这里出生、长大、老去,所有的人一直苦苦劳作、耕耘在这片热土上,延续着自古以来代代相传下来的生活方式。

这两年,随着李小永的阿爹李程这代八零后的农村人开始长成推动发展的中坚力量,他们就再也不愿意延续多少辈人流传下来的日出而作、日暮而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式生活了,寨子里大量年轻人都到各地打工去了,周围山上的土地又开始荒芜起来,长出了各种杂草和灌木,农村经济也面临转型了。年纪尚小的李小永当然不知道经济转型、往好了转还是往坏了转等问题,他只知道寨子里很多的小孩有的长年见不到自己的爹,有的长期见不到自己的妈,也有的爹妈都见不着,只能跟公奶在一起生活。

李小永他们这一代人的童年虽然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但总体上是缺乏父爱母爱的童年,经济转型带给他们这一代人的影响会有多大,目前还没有人能做出准确的评估。

(二)

松树寨的李程十七岁那年初中毕业以后,没有继续进入更高学府读书,与所有的同龄人一样,走出学校门的那一刻起,他也就开始谋划着要“跟上形势”,让爹妈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一部手机,干活没有多少力气,整天跟着一班人到处玩、到处耍,不务正业的在家“混”了一段时间。

在农村,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开始找媳妇了,家人看着老大不小的李程,与所有家庭一样就开始“催婚”了。让他赶紧找一个媳妇,发早财不如生早子。这一方面是因为当地农村大环境的影响,另一方面正所谓篱笆无桩晃、人无老婆逛,所有的人家都希望儿子早日找到媳妇结婚生子,缓解家庭劳动力紧张的同时,倒逼自己的儿子赶紧从“混”的队伍中脱离出来,过上正经的日子。还有一个原因是农村这几年女孩子不多,所有的女孩子要么上学读书、要么外出打工,没有多少愿意留在家里,帮助爹妈务农到该出嫁的年纪,然后顺理成章的找个婆家成家立业、相夫教子,都要出去闯闯,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所以每个寨子,能够看到一群一群的男孩,却很少看到待嫁闺中的女孩子。男孩子过了二十岁还没确定结婚对象的,就很难寻找到终身伴侣了,所有有男孩子的家庭一旦儿子长到关键年龄,就开始不停的催婚、到处托人寻找合适的对象。

“虽说国家法律规定二十二岁才能结婚,可是你得先找到对象。再说,不到年纪就结婚的也不少,与你一样年龄的都已经有当爹的了。”家里所有人都不断的向李程重复着这番话。耳里听得多了,李程也烦,加上爹妈一年长一岁,老混着也不是事,所以李程也真就开始到处寻觅他的真爱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程最终在二十岁差几个月的时候,找到了比他还小一岁的杨兰。杨兰初中毕业后因为年纪不大,加上长得细皮嫩肉、水灵出众,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准备外出打工爹妈又不让,所以一直在家里,平时都被爹妈疼着、宠着,不用干多少农村的活路。基本没认识和感受过外面世界的精彩。虽然同样是农村人,也没有更多的金钱供他们在恋爱中花销,但是享受爱情是任何人都拥有的平等权利,二人迅速坠入爱河,恋爱虽然没有城市人那么多的浪漫,可也是轰轰烈烈的。二人因为文化水平一样、家庭条件也相差不大,总有说不完的话,双方都认为对方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经过一段时间的热恋,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这是双方的爹妈都巴之不得的事情,在履行了“拿八字”等风俗要求的程序之后,杨兰就正式成了李程家里的一员了。

结婚代表着成家,成家逼人成熟。二人结婚以后似乎在一夜之间突然成熟、懂事了起来,觉得爹妈年纪都不小了,加上结婚的第二年,二人就有了爱情的结晶,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李小永。上有老下有小,李程和杨兰觉得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漂游晃荡了,必须要通过共同的努力和奋斗,来创造属于自己及整个家庭的幸福生活了。于是他们先后养猪、种烤烟、种甘蔗等等。无奈现在的农村,养殖业需要购买小猪、饲料,投入劳力,虽然城市的肉价很高,可农民自己辛苦饲养出来的猪,出售价格却不高,一个养殖周期下来,收入微薄。种甘蔗同样是投入比产出大,种烤烟辛苦倒有赚头,但国家又要双控,种植面积和产量都要逐年压缩,种不够合同约定的担数要被罚,超过了担数又卖不出去,种植传统的玉米等作物已经没有多少收入,农民的出路正在越来越窄。所以李程和杨兰辛苦劳作了几年却并没有实现改善生活的目标。

要怎样适应农村经济转型的大形势,生活的出路在哪里,全家人经过商量,觉得还得像同村的其它人家一样,外出打工赚钱。想到了就行动,儿子已经长到可以丢下的年纪,恰好这一季的庄稼已经全部收完了,李程小两口把家交给了爹妈以后就相约外出了,他们先后到了县城及以外的多个城市,因为没有多高的文化水平和多成熟的技术,找工作的过程是艰辛的。

最终,李程只能到各建筑工地打临工,而杨兰则到超市当保洁员。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也很难见面。工作不同,接触的人不同,付出的劳力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二人都一心一意的努力赚钱,工作之余都互相深深的思念和担心着对方,思念着他们共同的家和他们的儿子李小永。

(三)

现在,李小永已经在离家六、七公里以外的村委会所在的村完小上二年级。以前寨子里有一所小学,可以读到三年级,后来因为政府整合教学资源被撤并到了村完全小学,并且办起了学前班,全村所有的孩子从四岁开始就要到学校住校读书。

寨子里许多小伙伴的爹妈都外出打工去了,有的在县城或者稍远的大城市,有的到了外省,可多数人家都只是爹或者妈外出,两人都去了的一年也要回来几次。李小永的阿爹李程和阿妈杨兰在他长到四、五岁刚记事不久就离家外出到了城市,却只有在每年火红的石榴花盛开的时候才回到家里一次,其它时间都是李小永与阿公阿奶在家里生活。

在李小永的意识里,他最怕过的就是周末,因为好多同学在星期五下午终于可以放学回家的时候,都是父亲或者母亲骑着摩托车到学校里来接回家,星期天下午又送到学校的,而他自上学起,多数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只能一个人走回家、走回学校,只有少数时候他的阿公通过找同样需要接送孩子的人家顺便用摩托车捎上他,他才能不用走路回家和上学,即便如此,他也十分期望他能够骑摩托而不用走路。

在李小永的记忆中,他刚刚记事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了他,阿爹阿妈都在家里,白天他们到地里干活,他与阿奶在家里,一到下午全家人都回到家里,所有人都心疼他、关心他、陪他玩。阿公、阿奶和阿爹、阿妈都把他捧在手里、含在口里,李小永觉得那时候的他是最幸福的,阿爹阿妈外出打工以后,那种幸福的时光就很少很少了。

只有在家里的石榴花开的时候,阿爹阿妈才一起回来与全家人团聚一段很短的时间。爹妈在下地干活之余,就带他捡拾掉落在地上的石榴花,做成很漂亮的花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他就高兴的去向同伴们炫耀他的帽子、炫耀他的爹妈又回家了,宣布他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如果能够等到石榴结果成熟,阿爹就让他骑在脖子上,把他举得高高的去摘树上的石榴。每次摘石榴回来,阿妈都要大大的夸奖他一番,然后把他摘来的石榴认真仔细的剥开,给全家人一起吃,或者把石榴剥皮以后认真的捡出许多的石榴籽,再用沙布包裹住,用力挤出里边的水做成石榴汁让他喝,那是他喝过的最美味的果汁了。

所谓愁生不愁长,虽然爹妈不在身边,可李小永依然一天天逐渐长大,思想也越来越成熟,他一直十分期盼自家的石榴树赶紧开花,总在心里祈祷着石榴花开的时候,阿爹阿妈都能够回家。多少次睡梦中,他梦到全寨子所有人家的石榴花全部开起来了,红的花、绿的叶,随后结出很多的石榴,阿爹带着他摘了许多的石榴,阿妈给他做了许多石榴汁,他喝也喝不完。他又梦到阿爹阿妈离开家时,阿妈满眼的泪水,他哭着喊着,求他们别走,可是不管他的哭喊声如何的撕心裂肺,爹妈还是坚定的转身擦着泪水离开了。现在他最爱唱的歌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每次唱着唱着,他都会情不自禁的声音哽咽、泪水盈眶。

(四)

很多的农村人只想着到城市里能够赚大钱,那里可以开创自己的未来,可他们在到达城市之前,根本预料不到城市的大门其实并没有向所有的农村人打开,到城市里打工也并非那么容易。

李程和杨兰平时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拼命工作,吃的不在一起,住的无法在一起,只有轮到两个人都忙完了手上的事可以适当休息一天或者半天的时候,他们才能够见上一面。

好不容易见面的日子,他们既不敢到饭店里大吃一顿改善伙食,更不敢到宾馆里开房解决一下夫妻之间正常的生理需求,多数时候都是到路边小摊吃点儿稍稍比盒饭味道好一些的饭菜,然后在街上逛逛,看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在农村几辈子也不可能看见的太多太多的车和人,心照不宣的故意把时间拖得很晚,再找个偏僻的小旅馆,开个临时的房间,干柴烈火般亲热一回或者两回,为了省钱和不耽误第二天赚更多的钱,完事后立即收拾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每次都是紧紧张张、草草收兵,做贼一样。

时光在辛苦、奋斗中不紧不慢的往前流淌着,一年,两年,三年……

日子虽然艰难,可二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打工、赚钱,通过各自的双手,创造全家幸福的未来。每年六、七月份家里农忙的时节,二人领了工钱后相约回家,帮助李程年迈的爹妈收好稻谷、玉米等上季庄稼,再种好碗豆等下季庄稼,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顺清家里的农活之后,再相约外出,继续到城市里当“城里人”。一年当中的其它时间,二人都不回家,因为家里不是太忙,再说过节期间如果守工地、守单位,还能得到比平时更高的报酬。

每年固定回家的日子,也是家里的石榴从开花到结果的日子,李程和杨兰从心底里也是期待着回家的。回到家里,就可以不用去想城市里的苦楚。在城市里所经历的艰辛、遭到的白眼、承受的压力,统统不存在了,还能与老人、儿子一起享受快乐。干农活之余,还可以看那茂密绿叶陪衬下火红的石榴花。

为什么放着团圆的日子不过,非要到城市里经历那么多的苦,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出现在李程和杨兰的脑中。他们也发现,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里,儿子是多么的幸福和开心。可是一旦看到寨子里的同龄人都纷纷外出,他们又觉得自己也应该趁着年轻到外面闯闯,“在应当吃苦的时候就不应该选择安逸”,这还是李程在看一部已经忘记了名字的电视剧时候记下的一句话。于是二人就又否定了在家务农、享受现实生活的想法而毅然决然的把家抛在身后,踏上奔赴城市的征途,去接受城市对他们的考验、生活对他们的考验了……

(五)

新的一个打工季,杨兰仍然在一家超市里打工,不同的是她变成了导购员。

以前她当保洁员的时候,每天穿着保洁服装,拖把、扫帚不离手,上班的所有时间都低着头,盯着地板,只要哪个人扔下一丁点的纸屑或者其它东西,甚至某个工人或顾客鞋底的灰尘掉在了地上,她都得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们清理干净。所以,更多的时间她是被包裹着的,被工作服包裹着、被宽敞超市的各个边远角落包裹着、被一层又一层的货架子包裹着、被时时倦缩着的自己的身体包裹着。只有在换掉了工作服、走出了超市,与李程逛街的时候,只有在到路边小食摊吃完饭,到小旅馆与李程忘我享受欢爱的时候,她那未经多少修饰的脸庞才恢复出姣好,她那二十出头又刚刚离开了少女时代兼具了青春和成熟的如火红的石榴花般艳丽的身材才展示出来。

现在不同了,杨兰不再天天被包裹着了,她的脸庞、她的身材在导购员的岗位上得到了彻底的解放,量身定做的黑短裙、尺寸恰好的白衬衣,无一不把她自身具备的良好资本展示了出来,使她天天都可以美如盛开的石榴花。农村人特有的热情和大方,使她在超市导购员的岗位上如鱼得水,好多顾客都十分喜欢这个对货物了如指掌、介绍头头是道的嘴甜、漂亮的小姑娘。

好多来自农村的或者本身就在城市生活的顾客都成了回头客,超市卖出的货物由此增加了不少。杨兰的收入也在不断的增加,上班也规律了,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工地找李程,只要走得开,李程也就请假外出半天,火急火燎的出来与亲爱的妻子聚上一个下午,共同享受一段美好的时光。

虽然艰难的打工的日子仍然在重复,但是夫妻二人都觉得这么多年城市里非人的经历就要远去,光景在逐步变好,一个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时代即将到来,心里都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希望和憧憬。

很多时候,在常人看来本应该走向美好的很多事情,却越发隐藏着并不美好的将来和结局。杨兰的工作变好了,收入增加了,也时不时可以去找丈夫小聚了,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难免时时感到孤寂,特别是下班回到住处以后,一起打工的好多年轻的姐妹立即换下工作服与男朋友外出了,家在本地的工友都回家与家人团聚了,而自己因为丈夫距离得远或者无法丢开手上的工作,自己只能一个人逛街或是呆在床上看着诺大的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灯。更多的姐妹都是两口子一起出来打工,男人晚上也不用上班,就把拥挤的宿舍当作家了。杨兰她们住的宿舍不宽,摆放了四张高低床,共住了八个人,其中两张床上睡的四个人都与杨兰一样,另外两张床上睡的四个人丈夫每晚都到宿舍里住,在床铺上拉个布帘,里面就成了他们的家。打工者根本无法避讳正常的夫妻之间的事,本来宿舍也没有多少空间,虽然姐妹之间都有一定的默契,甚至干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直接讲明“我们家要办事了,大家回避回避”,其它姐妹也就知趣的离开了,可总是难免出现尴尬的时候,一旦撞上,当事人的声音和床的晃动往往会令其它人身体上和思想上都十分的不舒服,抓心挠肝、燥热难耐……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兰的业务日趋娴熟,业绩日渐突出。最近她发现,超市的老板经常到柜台视察,当忙碌的杨兰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而转过身的时候,她会发现老板正在盯着自己。超市的老板是一个外省人,四十岁不到的样子,杨兰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人为何就能办起这么大的超市,听说在其它城市还有多家店面呢。她觉得老板真有本事,也没有多想,每当她发现老板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只是恭敬的回赠一个微笑,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这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恰好遇上中秋节,节前到超市里买东西的人特别多,快下班了,杨兰仍然在忙碌着。老板又到柜台来了,并且把杨兰叫到身边告诉她让她一起去接待一个重要的客户。杨兰不敢多问,也不敢说出自己下班后准备去找丈夫的打算,匆匆丢下手头的事就上了老板的车。一路上堵路很严重,车停停走走,天快黑时才到了一个很大很豪华的饭店,进了一个包间,杨兰发现里边根本没有人,她怯怯的问老板接待的人在哪里,老板才告诉她根本没有其他人,今天是专门请杨兰出来吃饭的,因为她一段时间以来的业绩特别突出,老板要单独犒劳她。杨兰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走却又不敢走,最后只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在她有生以来都没有看见过的豪华的包房、豪华的饭桌旁坐了下来,胆战心惊、手足无措的享受着豪华的餐具、奢华的一切。

(六)

李小永的公奶虽然不反对儿子和儿媳外出打工,可是自从李程和杨兰离开家的时候起,他们总是担心孙子长时间见不到爹妈,会不会在性格上有什么缺陷,上学期间只能完全交给学校、交给老师,在学习上因为自己都不识字而无法给予孩子更多的帮助和辅导,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说家庭是孩子教育的重要部分,要给孩子创造良好的家庭环境,等等,可这些都因为儿子和儿媳外出而无法实现,他们只能在生活上尽力关心着孙子。

他们总是担心儿媳会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媳妇一样,到了大城市以后,见到的东西多了,就不愿意再回到农村生活了。这几年寨子附近有修电站、修公路等各种大工程,外地都会来很多“老板”,好几家的媳妇去工地煮饭、打工,就会与那些老板谈起恋爱,工程结束以后就跟着走了,还有些媳妇去大城市打工以后就再也没回来,她们嫌农村生活苦,嫌这个地方条件不好,嫌家庭负担太重,有的跟城市里的有钱人“结婚”了,有的直接不知去向找不到了。对拥有更多金钱和不满于现状的迫切愿望,使年轻一代的妇女们都想利用自身的条件改变现实,这是一条捷径,于是重新嫁人成了一种风气。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往往都以悲剧结尾,往往达不到女人们心中期盼的目的。虽如此,寨子里没有外出又不安于现状的一些人家的媳妇仍然跃跃欲试,想去城市里寻找自己的美好明天。这种状况致使农村出现了很多留守的老人、孩子和男人,寨子里所有的老人都感觉到这种情况对于农村的稳定和发展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又无技可施。

这么些年,儿子儿媳在什么地方、干着什么、攒了多少钱,两位老人一概不知,整个家庭的日常开支,孙子在家里和到学校的大部分开支,都是二老种地、养猪的收入支撑着。两个老人年纪都不小了,他们这一辈人就是靠在田地里刨食活到这把年纪的,既没出去打过工,也没攒下多少钱,像同龄的所有人一样在平平淡淡、不知不觉中过了几十年,本该是把家庭大小事务交由下一辈人打理,自己帮衬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路、期盼着下辈人比自己更强、家庭生活变得更好的时候了,却又无奈的赶上了经济大变化的潮流,不得不仍然延续着辛劳,承受着付出繁重体力劳累了一辈子并且还得继续劳作所带来的各种身体上的不适和疾病,在抚养教育长大了自己的儿女以后,还得继续担负起抚养和教育孙子辈成长的担子。

这几天,李小永的阿奶肩周炎、风湿病又犯了,而李小永的阿公因腰疼去乡医院检查出了肾结石,两个老人都无法下地干活,只能眼睁睁看着种出来的碗豆无法采摘出售。李小永周末从学校回来,也只能干着急而没有一点办法。

李小永不知道爹妈为什么要年年外出打工,让他长期跟公奶生活在一起。他当然也不知道爹妈在城市里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只知道寨子里也有爹妈去外地打工的小孩,所以他虽然很想很想自己的爹妈,却也只能支持他们像其它孩子的爹妈一样去大城市赚钱,所有的小孩子之间互相鼓励、安慰,攀比着爹妈给自己带回来的礼物,猜想着爹妈下一次回家的时间、会给自己带回来的新的礼物。

李小永不能理解大人的世界,只觉得自己没有爹妈在家的那些孩子幸福,那些孩子能够每天与爹妈在一起,上学和放学可以骑摩托车。而他只能天天期待着爹妈在某个下午突然出现在家里,给自己带来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但是他知道,爹妈只有在家里的石榴花开的时候才会回来。

他也知道,爹妈不在家里的日子,公奶和自己都很辛苦,有时甚至很委屈。就像这几天,公奶都病了,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还要读书、还要照顾阿公阿奶,他稚嫩的身体、还没长成的肩膀无论如何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他只能去找寨子里的医生来帮公奶打针开药,他只能祈祷公奶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当然,他也一遍遍的观察着自家的石榴树,希望它们快些长出翠绿的新叶、快些开出火红的花朵。可那些石榴树似乎故意在跟自己过不去、在跟这个家过不去一般,每看一遍都是老样子,光秃秃的树干上总也见不到他想看到的情景……

(七)

在那天的饭桌上,老板不停的赞扬杨兰,说她爱岗敬业,为超市立了大功。说他注意她很长时间了,她很漂亮。说她很纯洁,将来肯定能成大事,等等。杨兰平生第一次和这么大的老板在这种大饭店吃饭,她根本不知道饭菜要怎么吃,老板就一点点的教她,为她做示范。

席间,老板问了她很多很多的情况,问一句她答一句。老板还叫服务员拿来了酒,得知她从来不喝酒以后,老板自己喝了些酒,老板说他虽然有钱,可日子也不好过,虽然有很多女人喜欢他,但他至今没有发现自己爱的女人,从外省到这个城市,他很孤独,还说以后杨兰有什么困难尽管找她……杨兰不知道像老板这么成功的男人,为什么日子会不好过,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紧张的、默默的听着、吃着……吃完饭,老板说他刚刚喝了酒,不能开车,又带杨兰去洗脚城做足浴,很晚才把杨兰送回宿舍。

这晚,杨兰失眠了。

她发现现在有钱人真多,在她和老板吃饭的大饭店里、足浴的洗脚城里,她看到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她看到今晚老板吃饭后结了三千多块钱,足浴结了一千多块钱,这些钱够她和李程苦死苦活的干上差不多一个月,够在老家种地一年的种子、肥料钱,够买十头小猪,够儿子读完小学的生活开支,够他们一家五口人几年的吃和穿……

她觉得老板真是不容易,她在听了老板讲了自己的经历以后,她感觉到老板之所以有今天,也是付出了很多辛苦和努力的,老板至今还没有一个家,虽然事业做得很大,可一个人到处漂泊,也跟自己放着安稳的日子从农村到城市里打工挣钱一样,十分艰辛和不轻易,她甚至觉得自己好歹已经有了丈夫和儿子,比老板还好一些呢……

她认为老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以前她曾听过,也在电视剧里看过,有些老板专门哄骗女工人,可她的老板今天却专门请她吃饭、洗脚,让她大开了眼界,看到了这个城市里掩盖在钢筋水泥房子中的她所不了解的许多东西,可老板除了说了很多话以外,并没有对她怎么样,还把她安全的送回了住处……

杨兰觉得,这才是城市生活,也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凭自己打工的收入,凭自己出生在农村、初中毕业就嫁人成家、直到今天才算真正享受了一回城市生活的人生轨迹,如何去实现,何时会实现。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早、那么小就结婚生子,以至于自己的姑娘时代没有到外面走走看看,到现在才体悟到,这才是原来自己一直追求和想要的生活……

从那以后,杨兰继续上班,老板在不忙的时候就到柜台,悄悄的从背后看着她,她仍然恭敬的报以一个微笑。只是又有了好多次跟老板单独外出与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吃饭和出入各种场所的经历,杨兰也从第一次的拘束、生疏当中变得对一切熟练、习惯了起来。她虽然时不时打个电话给李程,两人却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她有时甚至期待着老板到柜台来带她去不同的场合“体验生活”。

正所谓“女人之所以忠诚,是因为促使其改变的法码还不够份量”。现在的杨兰已经不再是当初一身农村气的杨兰了,她感觉她已经融入了城市,她已经感受过不同的大饭店、不同的专供有钱人消费、放松的诸如足浴、按摩、KTV等不同的场合,享受到了其它打工者永远不可能享受到的属于城市人的各种刺激的生活了。在老板和其它接待对象的教授之下,她学会了喝一点点酒,学会了唱好多首歌,学会了接受别人的各种服务。她开始心安理得的改变着自己,适应着新的自己。

终于,在又一次单独吃饭和享受了酒精带来的刺激以后,老板说让她体验一次高档房间,她默许了。从被带进宾馆直到进入房间,杨兰又有了新的感叹和不一样的认识,比起家里,比起她与李程去过的路边小旅馆,房间之大、之豪华,床之宽、之柔软,让她一阵阵的晕眩。那晚,在那个她梦都没有梦到过的房间里的那张大床上,杨兰彻底的改变了自己,她把自己全部给了老板,虽然一开始她也想起了家、想起了李程、想起了儿子李小永,但是她觉得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改变,她要以此实现自己做城市人的愿望,她需要这样的生活,于是她和她的老板一次又一次缠绵交织,以近乎疯狂的动作和喊叫,缓解着饥渴的身体,她一次又一次被送上巅峰,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和畅快,她觉得这个男人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八)

李程好久没与妻子杨兰见面了,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发条短信,互相问个好,诉诉想念和相思之苦,但是李程觉得这就足够了,农村人本也不会整多少浪漫。人就是这样,男女之间在恋爱阶段,都巴不得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双方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一旦结了婚在一起了,又没有多少话题可说了,更多的时候反而因为一些生活琐事不时的争吵,正常的时候也只是一句两句话的交谈,夫妻之间除了柴米油盐之外也没有更多的话题。

“夫妻之间要充分信任”,这句话被李程实践到了极致,他相信杨兰是在一心一意的上班赚钱,与自己一样在深深的思念着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决心通过努力赚到更多的钱,然后回家盖房子、供儿子、孝老人。

所以他一直十分卖力的在工地里上着班。在这个工地上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因为多年工地打工积累的经验,李程被包工头看重,不用再从事繁重的挑沙灰、搬砖头等工作而发挥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原则性强的优势做起了工地的保安,看守好工地的同时,对供料单位供给的各种建筑材料的质量、数量等进行检查监督,相当于干了两份比原来都体面的工作,收入也增多了将近一倍。

并且,李程的岗位上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当地人,多年前因工厂改制下岗,自行谋生到工地上当了保安。源于李程的本份、厚道,那个人虽然是城市人,对他却很好。没事的时候,二人海阔天空的聊,聊农村、聊城市、聊当下的时代和生活。他们一起工作,晚上那个人回家,李程一人守工地。

上班的时候,李程全身心的投入,晚上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李程就一个人守在死寂的工地上,在保安室里休息,夜深人静、漆黑入墨,只有他的保安室透出点点亮光,他就开始想念家乡、想念老人孩子,思念着在城市另一个角落里的杨兰。有时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作为八O后,自己的同龄人很多都还是光棍,而自己却娶到了杨兰这个漂亮、贤惠的媳妇,成了家有了儿子,更重要的是杨兰能够与自己一条心改变家庭现状,能够同甘苦共命运。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很无奈,处在农村经济转型的大背景下,自己这一代人面临着改变和打破传统的生活方式的巨大挑战。祖祖辈辈只会在田地里耕作,靠天吃饭、解决温饱,从出生到死亡就在那一番天地里辛苦,有的人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到过,他们这一代人已经不甘心这种人生了,恰好国家处在一个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时代,为大量的农村人提供了外出的机会,于是就纷纷往外走,加入到怀揣发财梦奔向城市打工的人流当中。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很无能,作为一个男人,却无法给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享受到优越的生活,妻子还得跟着自己到城市辛苦奔波,儿子还要在缺乏父爱母爱的状态下成长,爹妈老了老了还要辛勤耕作在田地里。

可是想归想,一旦黎明到来,太阳升起,李程又全身心进入到自己的岗位,把对妻子、亲人的爱恋和思念化作无尽的力气,又把力气投入到繁忙的工作当中去了。

家是需要经营的,爱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一个家庭、一份爱情,见面得少或者话题少而交流不多、甚至争吵,都不可怕,只要当事人都盯着一致的目标,尽自己的力量为家庭的发展添砖加瓦、为爱情之火浇油加柴,结果一定是好的,可怕的是每个人只顾追求自己一时的快乐和舒服,不管其它成员干什么、家庭和爱情的目标是什么,这种败家的行为导致的结果必然是家庭的衰落、爱情的灭亡。李程坚信,他的妻子杨兰是不会败家的,所以他每天都快乐的、充满希望的劳碌着。

(九)

有了第一次与老板消魂的享受之后,杨兰完成了从低级打工者到老板“夫人”的蜕变,她觉得自己已经化茧成蝶了。那以后她又多次与老板在不同的宾馆、不同的房间、不同的床上翻云覆雨,她在不断满足着自己身体本能需要的同时,她的欲望和虚荣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老板当然没有亏待她,一段时间后,他让杨兰搬到了自己的家里,俨然成了正式的夫妻。还经常给杨兰一些钱,买一些时尚的衣服,不止一次的承诺将来会娶她为妻,不时给她描绘着他们共同的美好未来。

农村人往往是很知道感恩、很容易满足的,只要给他们一些帮助,真诚的对待他们,他们就会以特有的实诚作出回报。现在的杨兰觉得她要以自己的一切来回报她的老板,她没有多想她自己的回报方式是否超出了一般农村人“实诚”的界限,她除了卖力的干活,就是无条件的满足老板的生理需要,她已经全部的、完全的陷入到了新的爱情里了。有时她也会自责,觉得对不起同在一个城市的李程、对不起远在家中的儿子和所有亲人。自己的爹妈、李程的爹妈都一把年纪了,却还要每天累死累活的劳作,李程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自己却背叛了他,儿子在家里、在学校生活和形单影只的走在满是灰尘或者泥巴的路上,自己却无法给予他丝毫的照顾与安慰。但是这种自责与自己心中的满足感和自己的未来一比较,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这样的想法也只会闪现一瞬间,很快就被另外的想法代替了。

杨兰觉得她必须紧紧抓住这次机会,牢牢的把握住自己明天的生活,所以她对一切的人、一切的事都不管不顾,而全身心的做起了老板的“夫人”,白天仍去超市上班,她认为上班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赚钱,而是在帮助和扶持自己心爱的人创业。爱情让女人愚蠢,沉浸在“爱情”里的杨兰已经彻底忘记了世界,彻底忘记了她当初来自何方、为何来到现在所在的地方了。

为了给自己当下的改变找一些理由,杨兰开始回顾和放大李程的种种缺点,她开始觉得李程不懂爱情、不懂浪漫,不会体贴自己、无法给她创造一切。在夫妻生活上,李程更是无法和老板相比,老板深喑男女之道,每次总是以新的姿势、新的手法让她无比快活,而李程则一尘不变。她嫌弃松树寨的气候,嫌弃生了她养了她的那片土地。她回想起顶风冒雨下地干活的情景就十分的厌恶,她想到因为房子低矮杂物太多满屋的老鼠就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 ……

又到了雨季,天空开始不断的下雨,李程每次给妻子杨兰打电话、发信息,杨兰都说忙,他相信她确实很忙,所以他并没有多想什么。一直把对妻子深深的想念埋藏在心底,把男性荷尔蒙带来的亢奋挥发在工地上。这天,工地因下雨停工,李程给杨兰发了一条自己要去找她的信息,就出发往杨兰打工的超市里赶过去,夫妻二人应该在一起交流、商量一下今年回家的事了。

到了超市以后,李程没有见到杨兰,他又去杨兰的住处寻找,杨兰也不在,与她同住的姐妹告诉他,杨兰已经搬出宿舍一段时间了,他焦急的打听杨兰到底去了哪里,可几个姐妹都欲言又止的说不知道。李程一遍遍的追问,其中几个姐妹看他焦急的样子、老实的模样,最终吞吞吐吐的说出了杨兰搬入了超市老板家中的实情。

李程瞬间觉得整个天都踏下来了,他怎么也不愿相信杨兰会彻底的改变了她自己,背叛了他和他们的爱情,会背着自己上了别的男人的床。他一直认为这段时间以来,杨兰很少打电话联系自己,有时自己主动打电话,她或是不接,或是接了只说一两句话就匆匆挂断,那是因为她真的太忙、太累。李程开始拨打杨兰的电话,几次对方都没有接而直接挂断了,李程只得让一个姐妹帮助联系杨兰,电话接通后,杨兰说她正在老板的家中,得知李程到了住处,她勉强答应出来见李程一面。

李程的意志一下子被全部击垮了,他与杨兰从相识、相知、相恋到结婚、生子,从农村来到城市的一幕幕放电影似的出现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那间拥挤的、曾经很多次到过的宿舍而到了杨兰指定见面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如何等来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媳妇杨兰。

一见面,李程就焦急的询问杨兰,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杨兰以平静的、冰冷的表情和话语,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讲述着她的改变、她的愿望与现实之间的矛盾,讲述着她拥有了现在的生活方式以后的充实和快乐,诉说着与李程和他一家生活的不易与艰辛,无论李程怎样重复着让她回头,与自己一起回家、回到以前的生活的种种恳求和理由,杨兰都不为所动,一幅坚决不会回头的样子,最终二人不欢而散。

那以后,李程不止一次以电话和见面的方式联系杨兰,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无奈之下,他只得决定把与杨兰复合或者分离的事暂时放下,自己先回家看看年迈的爹妈、年幼的儿子。

(十)

寨子里的石榴花如期盛开,今年的雨水多,刚过了春节就开始不断下雨,石榴树得到了丰沛雨水的滋润,芽发的特别多,花开得特别艳,满树火红、满园火红。这一天下午,李小永的阿爹终于走进了家门,正像他期盼和想象中的那样,阿爹给他带来了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这让李小永异常高兴,阿爹同时给他带来了今年阿妈因为打工的单位事情多而不能回家的消息,这又让李小永无比失望。

李小永年纪不大,但是爹妈长期不在身边的日子使他具备了能够敏锐感受到一些东西的能力,今年阿爹虽然回来了,但李小永时而会感觉到阿爹脸上似乎多了一份强装出来的笑颜,他不知道他的这种感觉是对还是不对,他也不知道阿妈没回来的真正原因。他想,如果他的感觉是正确的,那么阿爹肯定是隐瞒了与阿妈之间的一些事,真是这样的话,他将有可能会面临许多新的不确定的改变,他不愿相信这会是真的,他更不敢想象这种改变当真降临在自己身上以后的效果,他希望爹妈能够像以前一样,一起爱他、一起呵护着他,直到永远……

一段时间以后,李小永的阿爹又外出打工去了,临行前阿爹说要去与阿妈一起苦钱,让李小永在家要听公奶的话,等等。李小永强忍着泪水,使力咬着下嘴唇,依依不舍的默送着阿爹踏上了去往城市的路途……

又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李小永从熟睡中被阿奶的哭声惊醒了,他听到阿奶边哭边说“你们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了,当初我们反对,你们又坚持要外出打工,现在杨兰要与你离婚,不回来了,孩子缺爹少娘的,太可怜了……”,阿奶是在与阿爹打电话,李小永明白了爹妈是要离婚,阿妈不会再回来管他、爱他、心疼他、照顾他了,他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任由泪水打湿了整个枕头。

那晚开始,虽然家里任何人都没有告诉李小永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小永的话语却明显减少了,他在学校里几乎一个星期可以不说一句话,他不愿意与别的孩子一起玩耍,默默的学习、孤单的走在学校与家之间的路上、一言不发的帮公奶干家里力所能及的活……

终于又盼来了石榴开花的季节,李小永仍然迫切的期待着阿妈会与阿爹一起回来,他还能再享受到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那种幸福时光……

后来,李小永听见寨子里从城市打工回来的人说,阿爹那次去了城市以后,又多次找了阿妈,可阿妈死活都不愿意与阿爹重归于好,两人已经办理了手续,彻底分开了。再后来,李小永又听人说,阿爹仍然在那个城市打工,而阿妈已经不在那个城市了,超市的老板原来在老家已经有媳妇、娃娃了,在开超市的那个城市也有过好几个女人,老板与阿妈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就又好上了别的女人,他的阿妈被无情的抛弃以后就离开了那个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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