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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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位于河北省藁城县（今为省会石家庄市藁城区）南乡之野庄镇。民风淳朴，施礼周到，与人为善。野庄镇并不大，有三条大街，住户房屋错落有致，村中间有一小寺，美其名曰小白寺或小白马寺，老百姓习惯称之为小寺。要问小寺名字如何得来的，其实我也并不知晓。我是从奶奶讲故事当中获悉的影子模。长大后，我为了进一步获得佐证，就利用工作之余，寻找乡下记事的老人或故事家，有时为了得到破解迷津的途径，冒着风雨顶着雪霜，前往采撷民间故事，我认为是地域性原创性一块人类生存活岩石，通过不懈地挖掘，仔细辨认，这一层层叶石图案便凸显出来，虽说案迹各等相异，可从蛛丝马迹中亦可窥探出痕迹，宛如一条条小溪，途径不同道路终到沧海一样，在浩瀚汹涌中激荡出一朵朵让你匪夷所思的瞠目之魅力浪花。各位看官，你看说着标杆，就不觉得打起了漩涡，可不吐出来，无抑心平气顺。好了，还是老先生说得好:书归正传。这个小寺位于母亲河——滹沱河之汊河，其根本就好是个渠沟，用蓝盈盈的河水以灌溉农田。每年都是河水溢漾，尤其盛夏，这里是人们凉爽的好去处，耍水者光着腚，白刺啦的身子像鱼一样，在水里随意穿梭着，或躺浮或仰浮或立浮不等。春天里，河水静静的像个待阁淑女波澜不惊。淡黄色鸭子在河上畅游，不时发出哑哑细语足以让安静的氛围得以打破。那绿影倒影，仿佛妆成碧玉倒也显得拨动心弦般鲜亮起来。秋天里小河，虽有涟漪，但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冬天更不细说，那冰结的让你雀跃，可以在明镜似的冰面上滑冰，一个个滑冰者轻似飞燕，快乐言语里洋溢着鼎沸。 后来，一位逃难的皇太子落魄野庄，被一个叫王莽的叛臣追得屁股直冒烟，呼歇子喘气，口干舌燥。为了逃命，不打得地潜逃。此时此刻，皇太子逃到小河边，实在是使慌里不行，便在浓密繁阴处隐藏了下来，他放马饮着河水，自己也迫不及待咕叽咕叽大口喝起了莹莹的河水。后来，皇太子打败叛臣，消灭敌人，国家实现了大一统。这位后来的皇帝后来重返故地，被当地人获悉，遂把这条小河叫做小白马河，又称小白河。野庄人们大都笃信佛教，便请一风水先生选择宝地，这位风水先生手捻稀疏的几根山羊胡，远眺西山，玫瑰红般的彩霞，将夕阳打扮的楚楚动人。或许这位风水先生笃定了，此地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朱雀后迎玄武，不觉惊喜脱口道，此处乃风水宝地也！此后，野庄村民在此地搭建了一个小小寺院，俗话说得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寺也有大雄宝殿，也有前殿后殿，信众看起来，不失为灵魂圣地。有缘人不惜道路蜿蜒，殊途同归，素心纷纷，捐资者多寡不一，但心意都是满满当当。因小寺建在了小白河畔，遂称之为小白马寺或小白寺，俗语仍呼成小寺。
野庄有三道东西大街，个顶个不直溜，凹一块子凸一块子，有点像锯齿。有句老话:野庄哩，三道街，生个孩子，也是官爷爷的爹。看来口气不小，不过，从遗留下来的历史资料当中，或传下来的口碑当中，这句老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哩哩啦啦撕落了一大堆，各位看官，如有可喜之处，权当饭资了，不知可好？倘有悦色，某幸甚咦！
闲话搁浅，言归正传。
第一章 悬壶济世
当——当——当——，是野庄村小寺晨钟发出来的声音，不紧不慢，却铿锵有力。这洪亮的声音打破了野庄村夜的寂静，东方晨曦渐渐扩展开来，那抹鱼肚白先将天边晕染，随之各色夹揉其中，宛如蛋黄似的太阳，如同分娩的婴儿，缓缓地轻轻地诞生了。鲜亮的光芒，映照着天空大地。七月流火，不过，早晨却有凉意，野外溢香，野风习习。放眼望去，植被杂色交替，绿茵茵的芳草上，有开着紫色小花，有绽着硕硕的玫瑰红，有露着娇娇的白花，还有各种各色的花儿，或微启，或含苞待放，或开到了极致。青青小白河畔，蓊蓊郁郁，长满了一些不知名字植物，就连那一架一架的葡萄，也是葳蕤丛生，青色的葡萄绿色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地垂挂着，不时有飞虫盘桓。莹莹的晨露栖息在绿叶间花朵里，一颗颗珍珠般地在旭日里投射出亮色光芒。
野庄村中央，有一家殷实人家，建构四合院，青堂瓦舍，属于三弄堂。前屋住着大儿子一家，西面中屋住着二儿子一家，东面中屋住着三儿子一家，后屋住着老两口还有一个几周岁的小儿子，三个女儿住厢房。主人家还没有打开朱红色街门，便早有人积聚门口，自觉却不成队形地等待着主人家开门。这家户主叫郝荫蜜，满腹经纶，是逊清秀才，也是一家私塾里的国文先生;夫人叫任德民，祖传针灸，精湛技艺，遐迩闻名。任德民行医有一亏成，就是睡眠不足不行医，休息不好不行医，时间不到不行医，农历初一十五上不完香不行医。也有特殊情况的，比如急病或殃及生命等除外。一般夏日定到早晨六点，冬日适当迟些。也就是鸡打鸣三遍天一放亮就开诊。有小孩子跑肚的，拉稀的，吃饭噎着了，到了仁德门诊，经先生任德民把脉确诊，然后拿起寸把长的银针，对着身上几个穴位扎下去，不一会儿，顿感稍适，略迟方好，此后，便浑身舒坦起来。祖传针灸到了现在，就连大医院诊治不了的病，其重孙子辈就能手到病除，你说神奇不神奇。不过，传男不传女，也是祖传遗训，触违不得。
看病人来到西厢房，只见一个衣着光鲜，头上有一个发攥，发攥上插戴一支银簪子，簪子尾部配有花型吊坠。肤色皙白，慈眉善目，四方排脸上经常微笑着，两个酒窝随之而漾着。这人便是任先生了，有人释然道。不知何时，当地人把治病救人的医生，称呼为“先生”。一说谁谁成先生份了，那就说明其身份有名望了，冠之不分男女也不独独指念书有滋味的文化人了。
任德民一一给病人看病，望闻问切，仔细地诊断，也有陪护诉说病人的症状和缘由，比如着凉了吃饭吃不得付了等原因。任德民总是一脸微笑，确诊后，便手捏寸巴长银针，对病人头部腹部四肢等相关穴位扎去，动作快且轻捷，就像刺绣一样。顷刻间，便着手针灸下一位病人。此时，后面排队的人不时增加着。突然，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踢里踏拉愣往病房里闯，嘴里嘟囔道，这孩子不省人事了，你们先让一下，让俺先进去给孩子看看，要不孩子就没命了。声音里带着乞求。众人一看，女孩塌眯着眼，脸色蜡黄，身体一动不动。众人便赶紧闪开一条道，让急诊的人进入病房。任德民用手指摁着女孩人中，女孩身体痉挛了一下，又摁了身体其它几个相关穴位，然后对女孩家长说，没多大事，这孩子玩耍凉水唻，而引起发烧。中年男人轻轻点头，目光凝重地盯着先生针灸。哇——哇——，女孩有了知觉发出了哭声。谢谢任先生!谢谢任先生!中年男人感激不迭。
第二章 小寺春秋
农历七月十五日，是野庄村小白寺上香的日子。一大早，任德民领着小儿子郝景芳来到寺里，起初，任德民总是一个人进寺里烧香礼佛。小儿郝景芳跟着父母睡觉，母亲任德民一有空，就在大堂里坐席上打坐念佛号，幼小的郝景芳聪明伶俐，父亲教他念的诗文，一两遍就能背过。因耳濡目染，渐渐跟母亲学会了礼佛念阿弥陀佛。一到礼佛之日，母亲以手拿着纸钱一手拿着苹果香蕉等吃头作为贡品。小景芳经常跟着母亲去寺里上香礼佛。母子俩首拔头筹，母亲燃着香，小景芳就打着能能往佛前的油灯里添油，油壶里盛着芝麻油，小景芳很是小心地做这件事，毕竟芝麻油还是用来吃的。母亲任德民一一焚香祷告，行三跪九叩，很是虔诚。旁边的小景芳照母亲行为施礼，挺认真，像那么会子事。不大功夫，就有善男信女哩哩啦啦来到寺里上香。
小白寺后院还有一帮子耍拳习武之人，实属看家护院。为首头领叫马龙海，又名马老厚。他自幼悟性极高，身体强健如牛，勤奋好学，练就了一身本领，耍拳弄棒，飞檐走壁，闪展腾挪，宛如灵猿。他一生寻遍天下武林高手，他家境富裕，好几顷良田，为了拜师学艺，他不惜本钱，卖掉了大部分田地，他师承河北的马湖凤、北平的燕子李三等多名武林至尊，直到他最后拜师山东武林大师李荣庆时，他的武功乃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马龙海在村里小白寺设立精武馆，徒弟们每次进精武馆习武，一个个先脱下紧身马褂，一甩手把马褂扔过山门，徒弟们展开轻功，善战腾挪来到山门后面，顺手把空中的马褂接住，这是徒弟们进门礼。
马龙海有个女儿叫玉莲，父亲不让她学武，做为女人应该呆在闺阁，绣花描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玉莲嘴里答应不学武，可内心却与父亲较起了劲。马龙海带领徒弟们在屋外操场上习武，玉莲隔着窗户，用手捅破窗户纸，透过窟窿眼，一招一式跟着父亲学艺，直到玉莲武功居学徒三甲时，父亲马龙海才不得不颔首接纳。马玉莲为学武付出了辛勤汗水。她一开始练习上房，用一块厚厚木板搭在墙头上，一次次勤练爬坡能力，一次又一次，收身提速，脚力就像生了根一样，随着木板日渐陡峭，玉莲踩在木板上，竟旋风般从低处跃上制高点。院落南面有一个大坑就是徒弟们一点点往上蹦，一点一点地往下挖，及至丈余深，徒弟们一个个缀上沙袋，沙袋重量不断增加。马龙海让合格的徒弟们从地上往房上蹦，等到徒弟们一个个像鸟一样轻轻落在房顶上时，才颔首。每逢冬天，麻雀便群居华严寺一厢房，一到晚上，马龙海让徒弟进去往外轰赶麻雀，马龙海在门外，手拿一根竹竿，对徒弟们说，你们要死的麻雀还是活的。要死的，话音刚落，麻雀就一头栽了下来，徒弟们提灯一照，果然死掉了。要活的，一个个麻雀从空中落下，徒弟马上提灯观看，果然地上的麻雀活蹦乱跳，就是飞不起来。徒弟们惊叹之余，不得不佩服师父功力非凡。
话说山东武术大师李荣庆受大侠马龙海的邀请，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带领着两个随从，千里迢迢，来到燕藁之南乡野庄，刚到村里，便受到隆重的迎接仪式，马龙海给师傅李荣庆牵着骏马，鼓乐喧阗，马龙海的八大金刚站在道两边护卫着秩序，夹道欢迎的还有村里的老百姓，那隆重的场面，让尚健在的一个村民激动不已。李荣庆来到马龙海精武馆，观看着徒弟们的武术格斗，马龙海的八大金刚，依次是：双枪温竟开、大刀贾春艳、双节棍郝老令、长鞭宋老臻、剑王温洛罐、双锤马长春、板斧贾老西、飞镖王邓洛强。李荣庆一边观看一边频频颔首，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李荣庆天天稳排大坐饮茶吃酒，好不痛快。马龙海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思忖道：真他娘的奇怪，我邀请你来是为了拜师学艺，不是让你在我这里当皇帝，你想在我这吃香喝辣，不教武术，那是墙上挂帘子----没门。一日，马龙海瞅准一个机会，就是李荣庆去毛子解手之际，马龙海气吞丹田，运用掌力向老师打去，说时迟，那时快，李荣庆连头都没回，感觉到身后气势强劲袭人，就来了个顺手牵羊，把马龙海弄了个大跟头，马龙海猛地一个鲤鱼打挺，顺手抄起一杆红缨长枪，向李荣庆刺来，那阵势，让弟子们看得都目瞪口呆，但见那长抢舞起来，枪头在李荣庆眼前形成了咄咄逼人的攻势，一连串的唰唰声，伴随枪头旋转成了弧线圈，在即挨着未划着的前面晃动，把李荣庆逼退到了死墙角，看的人惊愫着，心想：师傅呀，你就手下留情吧！眼看李荣庆周旋空间越来越小，突然，李荣庆一个旱地拔葱，腾空一丈有余，然后徐徐落在房顶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马龙海抱拳，可马龙海不依不饶追到房上，与老师在房檐上对打起来。李荣庆手里提着哨棒（俚语，白栏杆），马龙海手拿鬼头刀，两个人你来我往，战成一团。哨棒挥舞起来犹似龙腾虎跃，步步紧逼，好不凶狠！鬼头刀也如燕子掠水，又如千树梨花，刀光宛如白练，死死缠住对方，杀气腾腾，云天雾罩，不给对方丝毫喘气的机会。这次对打直到天暗下来才算罢战。马龙海就是这样，逼着老师把精湛的武艺传给了他，马龙海每跟一位老师学艺，都是逼出来的，非得让他们在结束教练时，不得不佩服，然后离开。
第三章 有个哥哥
任德民领着小儿子郝景芳上完香就要回家，郝景芳缠着母亲要在小寺后院看练武，任德民不同意执意回家，心的话，看那有嘛用。可景芳不那么认为，他看见一个个练武之人，善战腾挪，身轻如燕，刀剑棍戟，挥动起来，周遭护严，球似的刀光剑影在地上滚来滚去。小景芳看得入迷了，有时家里大人还得来叫。母亲实在拗不过景芳，就说，看就离远点，别伤着，结记着早点回家。知道了，景芳答道。小寺与他家几十步远，五岁的景芳好几次在外玩累了，就是自己一个人回的家。
景芳有个挨接的哥哥叫郝景华，就是马龙海得意弟子，景华个子并不高，喝号小娃子。本来乡下喝号都带有“洛”字，比如洛冰，洛擎，洛一等等，可独独景华喝号小娃子呢？原来的某一天，村里晃锣的在街里转来转去，嘴里一直喊着，各位乡亲请注意，村公所有活动了，谁家老人想喝号，就赶紧到村公所免费喝号去。村民们获悉后，不约而同来到村公所，只见村公所几个戴叉子眼镜的在张罗这件事。来，给我喝个嘛号好焉？一个头上箍挪着白羊肚手巾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问道。喝号发起人李洛海问了一句，你叫玉柱是吧？这个中年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记录的，翻字典的，八卦的拆字的，几个人的眼光互相对碰了起来。你叫洛青吧！占八卦拆字的那个忽闪着小眼睛说道。为嘛焉？这个中年人问道，有嘛讲究？有句话说得好：叫青天白玉柱，洛青就这麽来的。管查字典的，头戴黑色瓜皮帽，带着的眼镜架在鼻尖上，眼光从镜子上面射出来，说“青”是一种颜色，不能让人活化，我看叫“上敬下手那个擎挺不错的，有担当，敢作敢为。众人一听，啧啧称赞。就这样，好几个人喝了号，高高兴兴地走了。说是喝号不要钱，可人家都有礼貌懂规矩，每人都多少带点心意，尝果（花生），西红柿，烟，酒等等，也是慰藉喝号这几个人。几个喝号人刚要打下得儿，门开了，可看不见人，及至脑袋瓜出现众人眼前是，原来是个小孩子，小个子径直走到喝号人跟前，说我要喝个号。发起人说，你这麽点个，不给喝号。小个子也不争辩就悻悻地回家了。这个小个子不是别人，正是郝景华，当时景华已成婚了，还是武术名家马龙海得意大徒。一天，景华练武使慌（累）了，脱下行头，拽下脚上的袜子，手里刚提留起来，突然，灵光一闪，说袜子呀，小袜子，我何不就叫小娃子呢？此语一出，便四邻皆知，时间不长，景华这个小娃子的喝号便传开了。别看景华个子小（有一米五左右），他担水还有一绝，每只铁桶能盛百十斤水，这二百斤水，一般人担不起来，村里有一个大胖子自恃力大无比，能掀起三百斤的大碌碡，可担起水来就掌握不好平衡，走路跌跌撞撞，走不远就撂挑子了，还使慌的不了不了。景华则不然，担起水来轻快，嘴里还哼着河北梆子《打渔杀家》，那快乐劲头一上来，担水肩膀一怂，担丈就换到另一肩膀上，悠哉悠哉，滴水未洒。
郝景华擅长三节棍，舞动起来一团风，嗖嗖地响，身子就像舞动的龙。每次对打都是膀大腰圆的大个子，可一阵较量下来，大个子们一个个累的呼歇子喘气，景华还一个劲地向师哥师弟们叫板。景华还有一手，翻跟头。一次，在藁城县城举办比武大会，并不起嘴眼子的景华打得对手凄厉跨查，唉唉呀呀，落败下来。景华余犹未尽，与各个武术高手比赛倒射背（后空翻），从城墙上头，沿着台阶向下打，看谁能一连气地打下来。一场比赛下来，景华身轻如灵猿，每一个着力点，悄无声息。景芳看见哥哥在练武场上，拿着比他自己还长的白栏杆（哨棒）在广场上习武，提腿，收臀，一手掂着杆头，缓缓地旋转。突然，一个收身，白栏杆旋成了白玉盘，刷刷声连成一片，接着继续发力，白栏杆神出鬼没，一会似星星点灯，一会象万朵绽放梨花，影影绰绰。郝景芳看得目不暇接，眼镜瞪得溜圆。
众弟子一个个精神抖搂，各逞其能，倾心投入认真地练习着功课。好不热闹！
第四章 祸起无端
武馆首领马龙海经常聘请全国知名武术大师来馆赐教，不惜卖掉大片土地，在乡下人眼里，类似这种情况就是败家子，不务正业。可马龙海酷爱武术，俗话说，算子要勤拨拉，拳脚要勤踢打。马龙海每次出去，总是骑那匹枣红马，高高挂挂，十分剽悍。清一色的上马石下马石，平常，总有徒弟为他牵马坠蹬。回来晚了的时候，为了不惊动睡梦中的老婆孩子，他身上总是带着一尺来长的木棒，他拿出木棒往墙上一顶，一个鹞子翻身越到房上，然后蹑手蹑脚开门进家。马龙海脾气一发起来也够暴躁，有一天晚上，马龙海饮酒过量，又是如法炮制回了家。小老婆听到这次声音比以前重了些，就马上披上衣服打开屋子门，一看自己男人回来了，脱口道，你要么是这样，偷偷摸摸，就跟做贼一样，俺心里可害怕。马龙海二话不说，一个脖子掴搧了过去，怒火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有我在，谁敢欺乎你！从此以后，相安无事。马龙海多次参加全国武术大赛，而屡获桂冠。随着马龙海武术日臻精湛，闻名遐迩。不少地方武林高手伸出橄榄枝，表示友好。据老人讲，马龙海统辖河北河南山西山东四省的治安，每有重大案情，他率领弟子们挺身而出，除暴安良。这一段日子，山东枣庄地区土匪猖獗，山东武侠李荣庆请马龙海速来镇压，马龙海带领弟子们接到情报后，火速前去支援。
要不说呀，事情就出在这“巧”字上。马龙海等众人刚离开没两天，西山一处深山老林里就活跃着一股土匪，他们正道不干，专门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这股土匪头子叫赛如豹，赛如豹发起火来，豹眼环睁，大发雷霆，手腕子掰得咯吱吱响。赛如豹的手下人一个个也是狗仗人势，欺负良善。赛如豹手下有一个叫刘能的，正如其名，脑袋瓜上长疮，脚底下流㴰，坏水透了。这个刘能统管着附近几个大一点集市，每逢过集，他就带上几个痞子进入到树林子里，商量如何榨取民脂民膏。一番讨论下来，有装成叫街的，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看见人了就行乞，这种人一般不入户；有装成要饭吃的，不管人家有人没人，开门就进去，没人就偷，有人就要，不给不出来；还有一个剌破头的，衣着补丁摞补丁，满脸污垢，一看就是多长日子没洗过脸，㴰带一把一把往下滴答，有时候，一吸流，一乍长的㴰带，腾楞就吸进了鼻孔，稍一用力，㴰带就进了肚子里，咸咸的味道，此人还用舌头在嘴里扫荡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剩余。在乞丐当中，属剌破头厉害，来到做买卖跟前，伸手和你要钱，一开始，净说些好听话，一看做买卖的不付出，难听话就说出来了，进而几乎威逼了，你真要不给一点钱财，他就在你面前，用手里的薄薄片小刀（也有拿菜刀的）剌头。谁也不愿看到这一血腥场面。可做小买卖的也不容易，就象征性地给一点。时间一长，小商小贩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只好就道不如大道。当然，也有老远看见剌破头而不赶集，毕竟生活也拮据。刘能拿一领席子，嘴里叼着冰糖，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呆在树林子里坐收渔利。
这天，赛如豹听说百十里开外，野庄武侠马龙海带领弟子们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叮嘱刘能前去送信，说要野庄给赛如豹提供一批粮食，看看有没有漂亮的闺女，有漂亮的女子便可提亲，给赛如豹做小妾。刘能骑快马不到一个时辰来到野庄，并给野庄保长下书。保长姓梁，叫洛挺。保长看到刘能送来的书信，就在村公所召集干事，商量怎么筹措粮食物资。人家书信上写着，三天之内给张罗好，不得有误。否则，屠村。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保长一看，村里也没有了顶事的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给一些钱财。至于良女，那怎么找呀？这明明是凌辱。刘能说，一样一样给也行，但三天之内必须办妥。说完，趾高气扬，骑上快马绝尘而去。
这可苦煞了保长，也让村干事遭了难。于是，保长让晃锣里沿街通知，共商村事。当晃锣里晒到马龙海住处，声音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正在织布的马玉莲耳朵眼子里。玉莲心想：这是哪群王八羔子来姑奶奶村里作恶来了。玉莲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女家倒要会一会这帮畜生。
第五章 巾帼英豪
三天后的上午，一伙贼寇沿着官道由西山向藁城县野庄镇方向驰奔。穿过一片片枣树林，穿过一片片红彤彤映照天际的高粱地。一路上，人嘶马鸣，搅得树上的小鸟扑棱棱乱飞，惊得地上的野兔四处躲避。趟土（俚语，趟起的尘土之意）遮天蔽日。这伙贼寇，不是别人，正是山楂野猫之辈赛如豹。刘能在前面挥舞鬼头刀带路，像一只疯狼张牙舞爪杀气腾腾，不时喊声阵阵。赛如豹环睁豹眼，一脸麻子，一张吃过死孩子模样的血红大口，呜哩哇啦紧随刘能而上。
开门，开门，我家老爷在此。刘能手里晃着鬼头刀，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保长慌忙打开村寨西门，忐忑不安地迎接。后面跟出来村里干事，还有一些热血青年，他们手里有的拿着起粪叉，有的拿着火镩，有的拿着切菜刀，还有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
刘能见状，嘴里溅出了唾沫星子，说你们手里拿家伙想反呀？
不是，岂敢！岂敢！保长施礼道。
噢，我说来哩，量你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刘能接着补充道，保长，把准备好的钱财带上来。
这个---，保长迟缓说，还差一点没凑齐。
村里几个人将征上来的钱财，将礼物备了出来。
刘能用眼斜么（俚语，斜视）了一下礼物，对赛如豹说，老爷，你看沾不？
赛如豹哼了一声，这算过去了，可好看闺女带来了吗？
没有，保长还没说完。
放你娘的屁！刘能上去就给了保长两锤，嘴里囔囔开了，这件事弄不成，不沾！
保长打了个趔趄，说你这不是掐拔人啦！
别说我欺负你了，我还搧你呢？刘能呲牙着嘴说，嗯，我就掐拔你了，你看怎么着吧。
保长还话，你们太不讲理了。刘能上前搧了保长两脖子掴。保长脸色立马泛起了红布唇，顺嘴流血。就不讲理了，叫你们干嘛就干嘛。
欺压百姓，看来撩不下你们了。有的村民大声说道。
哈!赛如豹插话了，你们想造反呀！
不是我们造反，是你们不讲理。声如洪钟。
赛如豹刚想下令派手下人收拾几个不服气的村民，闻听一声断喝，不由地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少女，这女子约十七八岁，长相俊美，束着高高的发髻，穿一身锦绣罗衫，头戴毡笠，肩披深红色斗篷，手里攥着一根梢棒（当地人称之为白栏杆），腰佩七节鞭，骑着一匹白骏马，神采四射，飞奔赶到。身后跟着十几个少女，各亮兵刃。
赛如豹一愣，不禁惊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美仙女就在眼前，看来吃鲜机会到了。
放你娘的屁！马玉莲厉声喝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赛如豹嘴角上的河拉拉（涎水）已垂成了小瀑布。手里晃动着流星锤说道，美娘子，乖乖点，让大哥开开心。
你敢吗？马玉莲杏眼圆睁。
有什么敢不敢？只要小妹听话，哥给你享不完的福。
你别不嫌风大搧了你的舌头，马玉莲怒斥着，有本事你赢了我，我什么都依你。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一言为定！
赛如豹嬉皮笑脸道，别怪哥手下无情。说完，就要上前比划。
刘能赶忙给赛如豹施礼，大爷，且慢！让小的替你收拾，杀鸡焉用宰牛刀？！
保长赶紧劝马玉莲赶紧退下，不要引火烧身，到时就麻烦大了。
马玉莲摆着手势，示意大家放心。
练刀人有讲究，长一寸不成，短一寸也不成;重一分不成，轻一分更不成。
只有刀棒章法想通，少取纵进，多走横抡。
刘能手里还拎着那把鬼头刀，走到场子中间，倒提刀柄，对着马玉莲一抱拳:“小妹，请。”说罢就直接扎了个架子。
马玉莲看了一眼刘能的架势，点点头，暗忖道，有两下子。
刘能说，看仔细了。刀一挺直奔马玉莲面门而去，马玉莲单手拖着哨棒后退一步，刘能步一滑就追了上去。马玉莲不再后退，缩身蓄劲，握着梢棒的那只手收到了胸前，而后腰一展，手臂一振，棒梢自地上一弹而起，“嗖”地就戳到了刘能的胸前，就这么一定，刘能已身子蜷缩倒在了地上。
赛如豹一看自己弟兄惨败，挥舞着流星锤迎面砸了过来。马玉莲头一偏，流星锤就嗡的一声擦着马玉莲耳际过去了。赛如豹一看有闪失，顺势来了个剑走偏锋，直击马玉莲坐骑，马玉莲骑着马似鳝鱼般再次躲过。赛如豹心的话，奶奶的，挺厉害呀！攒足劲来个五雷轰顶，马玉莲顺手撤出七节鞭，只听得“腾楞楞”一声巨响，直插云霄。赛如豹咧开大嘴喘着粗气，两臂震得发麻。再看，马玉莲挥动着七节鞭如蛟龙出海，又似天女散花，搅得赛如豹眼花缭乱，两眼直冒金星。一个如刘海戏金蟾，缠缠不舍，一个像蠢猪吃西瓜皮，想吃不好进口。马玉莲心的话，对付这种歹人，还是速战速决为上。正当赛如豹眯瞪乏力之际，马玉莲一个童子拜佛，将赛如豹打在马下，再看那对流星锤被高抛远处。
赛如豹手下人一看，争相扑过来，只听得一声霹雳般声响，不要命的，尽管放马过来，我马玉莲奉陪到底！
众人惊愕之际，只见马玉莲顺手掏出一串铜制钱，高声道，众位看仔细了，现在我手里是一串铜钱。随后，那串铜钱经马玉莲小姐玉手一拇捋，一些铜齑粉从手指间流出。
众人一看，一个个目瞪口呆，尤其那帮贼寇，赶紧抢回半死养活赛如豹刘能，落花流水而去也。
村民们一个个雀跃起来，为马玉莲高超武艺惊叹不已。
第六章 岁月斑驳
野庄田野上，一派丰收的景象。红红的高粱穗，象燃烧正旺的火把，挺拔的高粱杆，组成了一道道青纱帐。黄灿灿的谷子沉甸甸地俯首着，在秋风吹拂下摇曳着；还有成片的玉米地，吐着紫色红缨，此时在风传播下授着粉；菜地里，小白菜绿汪汪地，蟋蟀天生就像个音乐家，发出悦耳的声音，蚰子也不甘寂寞，燕子麻雀喜鹊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鸟儿各自在浅吟低唱，无意或有意，在天籁之音中组成了一场规模宏大的交响乐。
野庄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在田间地头作业，或除草，或浇地，或积肥。蚂螂在积水处上空飞过来飞过去，不时在地头凌口里俯冲点水。有一对蚂螂在比翼齐飞，各自翅膀互搭在一起翩翩起舞，突然两个尾部在水面上猛地一个后空翻，然后打了个飞旋便离开了。
有几个年龄不等的孩子举着竹子扫除扑蚂螂，一边扑拍着一边嘴里嘟囔着：蚂螂蚂螂过河，你家媳妇过河。飞翔的蚂螂就像是听懂了似的降低高度，莫非真的在期盼着媳妇过河。可孩子们心里开心不已，他们才蚂螂不管愿意不愿意，举起扫除猛扑，蚂螂挣扎不得只得乖乖就擒。
胆小的去开荒，胆大的跑私商。村民邓洛奇作物好庄稼外，还去寻找一些盐碱地，沟畔荒草野地去开荒。各种野草枝蔓缠绕纵横交错，形成了一种无形力量阻挡着被刈危险。邓洛奇小推车里放着镰刀小弯刀薅锄铁锨等工具，尽管这样，身上还是有东一道子西一道子伤口，蓬头垢面。邓洛奇头上箍搦着白羊肚手巾，一脸核桃皮样的皱纹，尤其额头那几道皱纹恰如山川。从外表上看，邓洛奇是个老头，可实际年龄刚到而立之年。就有满把搂不住（五个之多）的孩子，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差两岁。据说，洛奇是从邻村要来的娃娃，为此，邓洛奇还留了个续：三斗高粱二斗米，要了一个孩子叫邓瑞奇，邓瑞奇原叫杨小四，娶了个媳妇才改成了邓洛奇。邓洛奇十二岁结婚，媳妇比他大六岁，媳妇秧子大（个子大）胖壮，好几次晚上睡觉，媳妇一把抱起洛奇放在炕上，给他解扣子脱衣裳，嘴里嘟囔道：睡觉呀！你知道办那事啵！邓洛奇一听，像个没事人一样，用手一拨拉翻身睡了过去。媳妇扫兴顿起，心里不觉难受起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
民国初年，野庄村西开了一个卖烟的铺子，卖烟的是外地人，卖旱烟的时候，也捎带上了大烟（又称鸦片），过日子的农民，到他这里买便宜的烟丝。这个卖主会说话，还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好看媳妇，这是卖主说的，后有人打听，说是卖主从附近村里勾搭了人家一家媳妇，这个婆娘好吃懒做，两个人见面时候不长，就一拍即合，于是，这个婆娘就跟着这个卖大烟的来到了这里，原来是一对野鸳鸯，是插拔戏，这男的比女的大了不少，有十好几岁，男的长得又老又丑一脸痦子，时人戏谑: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少人为这个婆娘叫屈，觉得不值得，给谁过，也比跟他强，随便拉一个，就比他有劲强壮。一个瘦毛紧扎弱巴巴的糟老头子，竟与仙女般的婆娘过日子，着实，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在愤愤不平中叹服摇头咄咄怪事。不过，人家俩人不说嘛，日子过得如胶似漆，笑意时常在两人脸上荡漾。这个婆娘不仅长得让人垂涎，还挺会说话，凡是顾客，她用话就能把一般人打发得付了，保准让人满意开心。于是，顾客盈门。不仅如此，婆娘弄眼挑眉，打情骂俏，顾客这个捅一下那个摸一下，婆娘总是摆臀摇头，卖弄风骚。男卖家看不出介意的神色来，只要多卖钱多弄钱到手，他比什么都开心。客户买便宜的烟丝，临了，卖家还捏一点大烟，放在小纸包里，轻轻拍着小纸包温柔细语道:“给你这个尝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会做买卖的人，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沉湎烟色的主，是一波又一波，门庭若市。烟民们一开始吸便宜烟，为的是打发日子里的寂寞和孤独，可有了大烟做诱饵，烟民们都觉得还是大烟好吸，吸上过瘾。于是，这些烟民就想法设法吸大烟，没钱买大烟，就卖地，卖庄基地，卖家里值钱的东西，更有甚者，离了老婆可以，可离了大烟就不行，一个个失魂落魄，一吸上大烟精神就上来了，精尽十足。那时，野庄卖掉老婆的好几家，最后搞了个家破人亡，瘦骨嶙峋，一命呜呼。这一说，就说超前了，故事还得按顺序来。
话说，这家铺子，卖烟的同时，卖色，卖色的同时，设了一个赌场，聚众赌博，有干的有看的，有撇油的，有沾婆娘便宜的，白上还好点，一到了晚上，一屋子人，还要把屋子撑破了似的。干着吆一喝六，“哗啦”“哗啦”掷骰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眼珠瞪得溜圆，大到了极致，心悬着，卟嘹卟嘹瞎卟嘹。掷骰子的刚把这把骰子掷出去，有点押赌者还没看清，掷骰者呼啦一下把骰子抄起来再投，一看不妙，chua的一声又抄起骰子，掷骰者有时吹口哨来打马虎眼，说俏皮话荤段子遮盖羞处遮掩尴尬。如此玩得不亦乐乎。吸烟的吊着长长的烟卷，像一杆枪，又像火炬，红红的烟头，明灭交替。烟雾缭绕，弄得屋里面云天雾罩。前面的围观者低着头，久久不动也不觉得使力慌，后面的打着能能，伸长脖子，尽量把脖子伸到极致直到感觉脖子发酸，只要能看见就知足，使慌不使慌却浑然不知，只有看下场来，一松劲，就一屁股坐下，摊在那里久久不动弹。
第七章 童养媳妇
狠心的爹娘扔下我，一扔扔到东山坡。六个公，六个婆，六个小姑子管教我。小姑子指派我去南沿去打水，我低了低头，摸了摸腰，看见俺娘门前的柳树梢；公鸡叫，草鸡叫，闺女想娘谁知道？这是野庄村里田家洛钋介小五媳妇总是背地里挂在嘴上的话，甭提，小五媳妇心里有多落寞。
小五媳妇娘家孩子多，累赘大，尤其是生下女孩子后，爹娘认为更是赔钱货，早晚得嫁出去的女儿。为了减轻负担，五媳妇爹娘在她五岁时，也是来野庄赶集之际，在郝景星小饭馆吃饭时，爹娘把对老板郝景星诉说了苦衷，并说有对事了给俺这个闺女张罗一个婆家，父亲用手指着穿着补丁衣服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长着两个羊角辫女孩。景星看人家心里比较急，心里有点模符了说道，就让你家闺女做童养媳可好？老两口一听当场拍板，就把这个诨名多余的妞妞卖了出去。妞妞死活不愿意，撒泼哭喊也无济于事。当老两口拿着换来的一点细软告别时，多余娘看到孩子哭天喊地可怜状，不觉后悔了说嘛不干了。还是多余爹发出了颤音，走吧，早晚也得这么招，长痛不如短痛。
多余来到田家做了第五个儿子的童养媳。田家孩子多，可人家勤劳肯吃苦能干。吃好吃赖不管，人家维持生计还算过的去。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小小的妞子不敢正看未来婆婆的眼神，一看就浑身难受不自在，直管低头做事。家里人去地里干活，剩下大姑子小姑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这个支你去抱柴火，那个支你去扫地，尤其二姑子竟让多余打水，这不是难为人吗？多余费劲巴列弄回少半桶水，二姑子用手拧人家多余，疼得多余呲牙咧嘴，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不仅如此，其他姑子异口同声让多余烧火做饭，多余与灶火罄等高，看锅里水开没开，还得登个板凳。一顿饭下来，总是弄的乌毛黑嘴。这种窘境，大小姑子们还挑不是，梳捻她。多余大了，与田家小五结婚了，伺候公婆更要周到，多余为此情此景说出了苦衷：蓝布衫，紫托件，做媳妇，好艰难，碾子上去，磨子上延，知吃睡，早早起，不知道俺公婆起不起。多余做中了饭，自己不敢吃，还得等公公婆婆说吃饭才敢吃。
出了门（出嫁）的大姑子回娘家也不忘梳捻多余一顿，还一直摔脸子翻白眼。多余给丈夫小五一学舌，没想到，小五竟向着姐姐妹妹，弄不好就匹头（拳头）巴脑打将下去。倔强的多余打不过小五，就扯开嗓子骂。几多何时，多余一个人总是孤军作战。孩子大了，家人们就不敢欺负了。有一次，小五不知是看不惯多余了，还是打多余的手痒痒了，几句话发难，多余稍作反抗，就齐乎（趁）多余跟前就要对多余下手，大儿子刚好发现，就厉声对小五说，你敢捅我娘一指头，我敢把你放平！小五“哎吆喝”一声，管你这么大了，你倒关起老子来了，快滚开！小五上前薅住多余袄领子，腾出的那只手举得高高，就被身材魁梧的大儿子攥住爹手腕子，略一用力就疼得爹不得不服软。从此以后，多余脊梁总算挺直了。当然这是后话。
多余长大后，就向严厉的婆婆提出请求，说这么多年了，很想去娘家看看。婆婆竟然点头同意了。挺善解人意，多余后来说。事也凑巧，闺女想娘，娘想闺女，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微妙，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就在多余回娘家得到婆婆批准的当天晚上，多余娘思亲成疾，说想闺女了，见不着闺女就不如死掉算了。
第二天，多余娘指派多余哥哥赶车去叫闺女。多余坐在车上，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老黄牛慢腾腾地走着。多余一边跟哥哥聊家常一边叹息自己命运多不好。多余问婆婆的话在心头萦绕着：俺去问问婆婆回娘家住几天？婆婆说，多说哩，住五天；少说哩，住三天。多余不禁感慨道，天又冷，地又旱，牲口受罪人遭难。
第八章 新建完小
民国初年，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孙中山先生倡导拆寺庙建学堂，一时间，在全国各地掀起了由私塾转学堂的伟大运动，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在野庄镇也掀起了革命风潮。野庄镇由晚清秀才郝荫蜜设立的若水私塾由此转入学堂。在若水私塾期间，郝荫蜜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四书五经等孔孟之道，佛教文化，还专门设立少儿书法课程。这一教程深受学生们的喜爱。郝荫蜜设立私塾若干年以来，培养出的学生，桃李满天下。学生当中王一冉就是一位佼佼者。王一冉后来考入北京一所大学，并以优异成绩毕业。不仅如此，王一冉参加了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成为了藁城县历史上第一位民主人士。后来，王一冉辞掉在北京的教学工作，毅然决然回到桑梓执教。野庄若水学堂就设在小白寺里，在前殿后殿两处教学。郝荫蜜多次让贤，让得意门生王一冉担任学堂校长一职，王一冉盛情难却，挂帅出征。小学生们在王校长带来新知识新思想培育下，求学学生舍近求远，投奔野庄若水学堂而来。在这首批求学学生当中，贫富不均，可王校长保证均让他们有学上。学校老师也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拔乎其萃教学优秀工作者。教国文课的桑雪老师，后入天津南开大学执教；教数学课的郝彩云老师，后入河北省立第七中学（正定中学的前身）执教；校长王一冉后任藁城文教系统的副县长。还有几位姓名不详的好老师，先后进入大学和政界工作。这些都是后话，好了，书归正传，循序渐进。
在学生当中，有一个学生叫马青山，因家里穷，上学穿的衣服上总是补丁摞补丁，故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马补丁，大概有奚落成分所在。马青山在学生当中，学习刻苦，成绩优良。可马青山与两个妹妹早早就失去了父亲，留下了孤儿寡母艰难度日。母子四个相依为命，母亲也是没法，看见孩子好学上进，家里给他拿学费课本费用真是捉襟见肘。母亲劝儿子死了这份心吧，咱实在是上不起。马青山哭了多少回鼻子，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王一冉看到马青山两天都没来学校上学，便亲自上马青山家里了解情况。王一冉看到破败不堪的老土坯房屋，院墙也不完整，残垣断壁。看来，没有男人这个顶梁柱过日子可真就垮掉了。王一冉环顾四周，黯然神伤。王一冉对补丁母亲说，学习费用我给出，你老放心吧！你就让孩子上吧！马青山母亲抹着泪说道，那怎么好？这不给王校长添麻烦吗？马青山母亲说嘛也不同意。一旁的青山两眼婆娑起来。王一冉问青山，你想上学吗？青山碍于母亲在跟前，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大娘，就这么定了。王一冉直到说服了青山母亲才离开了。后面的马青山终于露出了笑脸。对马青山而言，就像下了一场绵绵细雨，终于让阳光赶走了乌云。
民国十三年春，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藁城县县长王邦屏带领县干事乘车前往野庄镇若水学堂。王县长这次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要为野庄镇完全小学揭牌。王县长站在主席台上，神采奕奕，红通通的四方脸上洋溢着笑容。会上，王县长郑重其事地说道，鉴于野庄镇小学教学成绩斐然，经藁城县政府研究决定，野庄小学升级为野庄完全小学。这一振奋人心的捷报，实至名归，这也是辛勤园丁与学生孜孜不倦地学习共同获得的殊荣。在场的老师学生还有学生家长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刻爆发出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学生郝景芳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立第七中学，而后考入北平燕京大学；学生吴永泉考入北平朝阳大学；学生马青山、桑树身等同学相继进入高等学校深造。这次藁城县政府在野庄召开的表彰会，大快人心。会后，王县长亲自揭牌：藁城古镇野庄完全小学。后缀：藁城知县王邦屏。校长王一冉最后讲话：感谢藁城县领导的嘉奖，我校会继续努力，决不辜负各级领导对我校的殷切希望。
那一天，天真的好美，那朵朵白云宛如船儿扬起的风帆，在蓝色的海洋里航行。
第九章 桑麻韵事
清朝晚期，野庄村里好几百口人中，只有郝荫蜜等两三家全是砖盖的房子，眼里看到的绝大多数房屋跟脚和房檐用的是蓝砖，房檐怕瓦张罗口流水尿檐，而砖不怕湿透，起到保护作用;跟脚用砖起到牢固和短时间不怕水泡，房屋剩下的四面墙大都是土坯盖起来，然后和泥掺上麦尖，一并抹在土坯表面，这样不仅看起来平整上眼，也为雨水侵蚀起到了缓冲作用。有的家人多，弟兄七八个，哥哥们结婚，家里大人就要张罗盖房子娶媳妇。野庄村南有一处两间房子，是表砖房子里面是土坯。老大娶到这里，大概半年左右，就得搬到土坯偏房里住。老大老婆对婆婆说怀孕了，能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再搬出去，就怕下雨天有个意外。一本严肃的婆婆，镇着个脸说，不行，光顾你们，你弟弟就甭娶媳妇了。老大对父母言听计从，老大嘛，就得给做出个样子（村里人也都是这么认为）。大哥便吃不蔫地给腾出了这两间屋。就这样，那家弟兄几个一个个跟滚蛋蛋似的从屋里搬了出来，几个媳妇谁也不说嘛，人家怎么咱就怎么。等孩子们都结完婚了，两个老人在那两间屋里一直到老去。那个时候，也没有计划生育一说，生起孩子来，就像葡萄一样，一嘟噜挨着一嘟噜，少说孩子们也有一个班之多。
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在家里帮大人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打茬子，捣山药。茬子是玉米茬高粱茬，高粱秸秆硬茬子也硬。用小撅头刨黍秸，村保长要求刨下来带的茬子要大要带上土。有的人不自觉，觉得刨小点省劲出活，这种现象一出现，活干完后，再仔细看，满眼都是不带茬子或带几根根须的黍秸。穷人家孩子都支棱着耳朵光打听闲事呢，那块庄稼地给牲口耕了，或伸长脖子地上跑着去地里把货。一看，有活了，就赶紧往家拿家当去地里刨茬子。邓洛奇媳妇看见街坊一个叫烂鼻的孩子惊了魂般往家里跑去，耷拉着能带也顾不上擦掉。其实，烂鼻这孩子鼻沟里经常挂着能带，出出进进，好不活泛。烂鼻有时候，看能带长了便把舌头卷成麻花状，腾楞一声，连舔带裹便吞进了肚子里。洛奇媳妇问，这孩子跑嘛兰?后面有日本鬼子追着你啦？烂鼻也不言语就进了他家。洛奇媳妇一头雾水，刚想去街坊问个究竟，又看见一个当家子推着小推车，上面放着一团绳。后面跟着他的弟弟，弟弟手里拿着把二齿挠，一本走一本吃着菜饼子。洛奇媳妇问，你们捉会儿（俚语，这会）去哪里找茬子焉?当家子哥哥说，村北那里的玉米地给耕了，捉会儿去打茬子呀！要是去晚了，就摸不着了。洛奇听到媳妇学舌后，就吩咐儿子们赶紧打茬子去！小四小三一听撂下饭碗，推起小推车就往村北地里走去。虽说有五六里地之遥，小五也不甘示弱，相随而去。甭看晌午介，地两头已有了好几个打茬子的。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岁月，打茬子捣山药，视为心头肉，为这闹不好还要打架哩。地里的山药，人家早已收回去了，剩下的是一些长在深处的残留的细不葛宁的山药，捣起来可就费劲多了，就跟挖文物一样，挖地三尺，几乎连成了一片，比牲口耕地还深了许多。碰见人家干活拉忽（俚语，粗心大意）的，能捣到几十块子大山药，遇到干活周详的人家，费半天事，净捣些小山药，有手指头粗细。那一次，邓洛奇三个儿子的战利品弄了一长虫皮布袋（装肥料用的袋子）山药，推着小推车心里甭提多美了。立住!胡同口传来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只见两个小伙子堵住了我们的去路。把山药卸下来，那两个人撇咧着脖子吼道，我们是查街口的。凭嘛焉?那么多人捣山药，你不管。小三回应道。不放是吧，上大队里去。不去，小四二目圆睁道，你是干嘛吃的?小四身高肌肉瓷实，肌肉暴起来疙瘩杠杠地硬，一看就是有劲。双方很快捞摸了起来，打的对方直招架不还手。后来，在说事人调停下，这哥仨匀了那两个人一点山药才算清事。事后，才知道，那哥俩是一对双生，是娘五十岁的时候分的娩。前面四个闺女，晚了晚了来了一对，一个叫闪匡一个叫真晚。这对双生被爹娘惯坏了，几个姐姐也是让着。就这样，闪匡真晚这弟兄俩在家里外头净耍赖皮，家里大人也没法，由着他们。有一次，一个小孩拿着玉黍面饼子一本走一本吃。他俩就蹲在暗处，趁人家不注意就一巴掌将饼子打掉，饼子沾上土，没法吃了，小孩哇哇地大哭起来，那哥俩拾起来，拍拍上面的土，也不管干净了还是没有干净，就掰两半分吃掉了。据说，那哥俩为分饼子吵了一架，弟弟要凸肚那一半，凹肚的小。哥哥不给，说给你也吃不完。就这哥俩做的损色事，没少让人家大人找上门来闹事，弄得老爹老娘老么（俚语，经常）低头哈腰笑脸相迎给人家赔不是。
一过了秋收，家里大人们就开始张罗给孩子打土坯盖房子。 邓洛奇家孩子多，用两盘模子，三人一盘模子。枣木制模子，光溜耐用。喀嚓一声，是合模子的声音，孩子们用着短把铮明瓦亮的尖铁锨，蹬腿甩起胳膊，铁锨飞舞，填满模子正好，稍不留心，填土一冒尖，供土的顺手用尖铁锨一呼啦，削成平槽。打土坯的嗖的一声，后脚跟踢着屁股蛋越到模子上，双脚一使劲踩下去，将悬乎土踩实，双手提起坯础子吭哧吭哧砸平夯实，终了那一下，再在土坯中间狠狠地补上一坯础子。一个鱼跃跳下来，三卯九点一个坯就打好了。邓洛奇大儿子掀起来码好垛好。一整套动作利索干净。一天打下来，能打六七百个土坯。
村里有一家，爷俩打土坯，一本打坯，一本说剪子不吃拉劲（俚语，无聊）的话。言谈举止间，老爷子把坯摞错了地方。这不行，得给人家腾出地来。父亲提坯础子也确实累了，就让儿子挪垛。儿子翻着白眼一脸不悦道:打土坯就怕挪垛。父亲话也呛了过来:卖肉就怕不要钱。原来，儿子上集上头一次上卖肉，脸皮薄，臊里慌。低着头，买主趁来了才说话，言语不清。买主给钱，儿子说，看这，乡里乡亲哩，给嘛钱兰，不要不要。有外人一看这阵势就想沾点光。提留了一条子肉就走，儿子说，你还没给钱呢？怎么他们不给我凭嘛给焉?人家是俺亲戚。哦，这么回事呀！好，俺先欠你的，回来给你。肉卖完了，儿子也没拿到什么钱，可把老爷子气得不轻。捉会儿老爷子心里还牵挂着这件事。
村里还有一家姓陈，绰号犟牛，是独生子，娶妻后生下两个女孩。一年晚秋，犟牛两口子打土坯，想盖几间偏房，孩子大了，就要分开睡。犟牛浑身有用不完的劲。他媳妇也有把子力气，在女人群里，人称铁娘们。铁娘们供土嘎嘎嘎，犟牛打土坯啪啪啪。那一天，犟牛使里落套（俚语，干不了了）了，老婆也使慌（疲惫）哩不行，狗歇凉似的吐着舌头哈掀着。有好事人给犟牛数了一下坯垛，头一遍数以为数错了，二遍数还是怀疑，再遍数时，加了小心，眼还要瞪扯了似的。好家伙，一千五百个坯。好事者说道，听都没听说这么多坯，犟牛成冠军了，成神牛了。犟牛闻听，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接着第二口鲜血漾了出来……，等医生赶来时，犟牛已魂赴九泉。
铁娘们守寡后，别人劝她改嫁，铁娘们说嘛也不肯，怕孩子过去吃亏，再说，两个闺女也有十来岁了。有人说，那憋着不怕憋出病来?!铁娘们闻听后，一脸不屑，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来，男人刚死，铁娘们就偷候摸候把男人那物给留下来了。铁娘们开心的事：一是爱人的宝贝好用，再一个，就是她男人那宝贝不是一般的大，还一直支棱着，就像一架高射炮。把那宝贝放在笼子木匣里都满满当当。每当夜幕降临，心里难受不堪，就摸黑打开木匣子，拿出来自己受用一番，脸上立马晕染了玫瑰红。
也该出事，有一年冬天，两个女儿在外面捉住了一只麻雀，姊妹俩喜爱倍加，就寻思着找个盛东西的箱子，找来找去，两人眼光落在了盛笼子木匣子。二人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偷偷扔掉了。把麻雀放了进去。当天晚上，铁娘们想起来自慰，她摸黑抱过木匣子，刚一打开，扑棱一下子，那只麻雀飞走了。
铁娘们赶紧喊女儿:女儿女儿快点灯，你爹的宝贝成了精。女儿开门进屋之际，那只麻雀趁空挡飞出屋外。娘等会，我这就点灯。铁娘们赶紧制止道:女儿女儿别点了，你爹宝贝飞远了。
第十章 章子文说（上）
野庄村东北角有一家姓章的，男主户叫章子文。章子文在外人眼里是个洋呼（俚语，意识一会清楚一会云天雾罩）人，也知道干活。每到了冬季，章子文喜欢去野树林里截树枝砍柴，回到家里，就把砍来的木柴弄成一噶流（俚语，一截）一噶流的，一般长短，码成的柴火垛整齐划一。他老婆是个喜娘哈他的女人，整天也不知道打整。章子文有一癖好，就是一睁开眼，嘴里就不打得，嘟嘟囔囔，声音时而大时而小，说出的话别人也不知道说的是啥。两口子谁也不干涉谁，很少见到吵包子。两口子膝下有一女儿，尚在总角之年。
章子文少时家里穷，上不起学，自然也就没有文化知识，整天介就知道背个破粪筐去地里拾柴火。章子文有个外号叫乌木，起因肤色黑锅底，净说些扎鼓哕（俚语，不中听）的话，做事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别看着不着调，章子文好去村里村外之小白寺或狐子疙瘩或奶奶庙或玉皇庙或龙王庙转悠，看见有人烧香拜佛，他就在人后面施礼，亦步亦趋，且一丝不苟。上香人走后，章子文就在袅袅青烟里凝视发呆，看见那块地方的墙有点倾仄，就默念着把墙拆掉从垒摞整齐；那地方有老鼠窟窿了，就填土弄符实；那地方有污秽了，就清扫干净。村民都说别看乌木木乎（俚语，类似木头），人家有个心眼就是敬神虔诚。有一年初一大雪，皑皑白雪厚积覆盖着小白寺，章子文看着上香的人流渐渐远去，盯着小白寺房顶上院落里积雪。瘦弱的身子挥舞着小扫除，功夫不负有心人，汗水淋漓，头上热气腾腾，挺着发酸的腰肢，眼里闪烁着晶莹的神采。
要是我能上去房顶，我就把雪抄下来。章子文自言自语道。
那烦劳你把这雪清扫下来吧！冥冥之中有声音鼓动着章子文耳膜。
可我怎么能上去焉？
你闭上眼睛就上去了。不见其人惟闻缥缈之音再次震荡着，回旋着。
章子文顺从地闭上眼睛，忽觉得身子慢慢升起，腾云驾雾般玄幻了起来。
章子文到了小白寺房顶，手下的积雪仿佛白云一触即起，洋洋洒洒飘落而下，及至闲处。顷刻间，章子文打扫的一尘不染，熠熠生辉。
可我怎么下去呢？章子文为难道。
你再次闭上眼吧。那个声音清越着。
章子文稳稳妥妥踏在地上时，旭日穿破叆叇露出了明媚的光芒。
章子文一身邋遢，整天趿拉着鞋底帮子，出没于村西北角那片坟茔地，要么拔草要么拾柴火，坟茔地里有一狐子疙瘩，据说是神鬼经常出没的地方。每到黑灯瞎火，坟茔地里鬼火（现叫磷火）成片，有时也有绿光出现，人眼睛要是一迷惑，就会觉得鬼魅魑魉出来了，三三两两，或一簇或一群，章子文根据这些东西的穿着，就可以判断这一家子是官绅，那一拨是穷人，等等，商人小偷也会给听者分析清楚，那些长耳朵回收故事的人先是惊愕再是释然舒畅最后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章子文不识数，他爹娘可为他没少生气，拍桌子，撩板凳，耳提面命，可章子文就像木头桩子一样，毫无反应。他爹看着不争气的孩子，心里的气总是在憋涨就是排泄不出来，未几，他爹便呜呼哀哉了。章子文照旧去那片坟茔地里拾柴火，村里的婆婆妈妈，行好的善人，每到阴历的初一、十五都要去狐子疙瘩那上供上香，嘴里念念有词，章子文听不懂，不过，他在后面学善人们的一举一动。有一次章子文跪拜完毕，那些善人就让章子文把供品吃了容易长大成人，经常挨饿且食不果腹的章子文，风扫残云般清理掉了，眼前的小丘消失殆尽，可他的肚子却滚瓜溜圆，尽管瘦骨嶙峋。他起身准备回家，刚刚站立，便觉得头眩起来，面条似的身体躺倒在这片坟茔地里。章子文在冥冥之中，感觉自己的魂儿在出窍，飞过巉岩越过那深深且又长长的隧道，在黑暗中游荡。
小生，章子文被唤醒，醒来时但见一个老仙手拿佛尘正面对着自己。
你是谁？章子文呐喊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这里又会是哪里？
这里是胡子疙瘩庙，我是这里的老仙。老仙说道，我把货你好久了，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只要我能活命，你让我干嘛就干嘛。
我看你慧根不浅，希望你把我的仙魂附上，我能让你衣食无忧。
章子文一一应承，等到章子文睁开眼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从此以后，章子文便阴不阴阳不阳起来。
老百姓生活困窘，日常的饭食是苦累、高粱饼子（当时还是好干粮）以及山药等，一到晚秋，章子文就背上筐头去地里捣山药，来到地里，早有几个孩子捣起来了，别人捣山药用铁锨连片往下挖，就好像在与山药进行密集射击一样，其实，地主已把地里的山药捣的剩下不多了，虽说孩子们费劲巴列挖，半天也挖不了半筐头甚至是一筐底，可章子文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靠的是模符（方言，与模子相符之意，琢磨），就跟作战似的，一个优秀的射击手，靠点射，那真是一瞄一个准，百发百中，并且还屡试不爽。眼看一筐头就要满了，有两个半顾庄小子齐呼到五木跟前，上来就对五木说：见见面，撇一半儿。章子文看着比自己强壮的对手，只好默许让他俩随便拿去。后来，别人问章子文，你为什么不反抗？五木不紧不慢地说：谁吃也是吃，只管拿去。章子文的这一举动就好像投进水里的小石子，所激起的层层涟漪不断地向外围扩移，人家小章子文不但心眼善良，而且还会有特异功能----明眼。在外人眼里，明眼就是会看虚，它不同于医生这一行当，医生是看病人是救死扶伤，对象是实体，而章子文却不是，按当代科学叫法是心理医生。大旱之际，他领着众人在龙王庙求雨，说在俺村里下场大雨吧。话把刚落，天上就乌云密布，鼓雷子闪电，一场瓢泼大雨刹那间降临。也许有人要问了，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胡说八道吧？各位看官，我说敞亮些话，其实我也不相信，不过，这事一出竟如约而至，让人不得不瞠目结舌之余暗自叹服。于是，有人说章子文是明眼，眼光犀利；也有人说章子文那是会看虚。一般虚无缥缈的情思荡漾，章子文总能把脉号准，不仅如此，他还能成功把宿怨一一化解。章子文在地里干活薅草，干着干着身子就雕像似的定在那里，不明就里的热心乡亲以为章子文中暑了，难受，不得劲了，就七手八脚把章子文抬到家里。此时，章子文老婆一反常态，大声喊道，怎么给抬回来啦？！走走走！烦你们把章子文弄回原处，然后给遛回来。后来村民得知，章子文已领命赴神仙那里请好去了。斯时，章子文魂魄离开躯壳，悄无声息杳无影踪，而灵魂居所，所披的人皮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章子文魂魄回到人间还要披上人皮，如果把人皮（又叫人身）抬走了，魂魄找不到寓所，日子一长，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居无定所。如果把人皮遛着回家，魂魄寻觅踪迹而后披上人皮，终现人形。
章子文初出妄道，方圆上百里的村民闻讯而动，他们带着疑惑怀揣心病来找章子文看虚。一连串的疑难杂症，在章子文那里得到应验，还愿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令人折服。
某一天，章子文抽空散心漫步，在街上看见大人们抱着孩子在日头坡里晒暖暖，两个刚几个月的孩子映入了章子文的眼帘，便凑上前指着一个胖嘟嘟圆滚滚的孩子，对其大人说，这孩子命好，地一顷。地一顷就是一百亩地，是说这孩子日后鸿运当头。其中一个娘们凑到章子文跟前说，看看俺家孩子嘛命呀？章子文说，嫑嫌我说不中听的话，你家孩子长大了，巴挣。这个娘们心里顿感不平。心的话，巴挣就巴挣，谁家孩子过日子不巴挣？
玄机乎？玄妙乎？不亦快哉乎？？
第十一章 章子文说（下）
不知不觉章子文就到了二十岁，他便一心专注看虚或明眼这一所谓的迷信行当，新官上任三把火，初出茅庐的章子文，有三把斧子吗？章子文的第一把火就是做犄角鬼，什么是犄角鬼呢？据说犄角鬼是阴界和阳界的联络员，常常给阎王爷通风报信，什么阳界何时下冷子？谁谁该到阴间报道呀？等等。
又是章子文该向阴界报道的日子，没成想章子文的一个邻居，平常也是好朋友，他叫黄豆，也知道了章子文要去阴界，便感到好奇，就让他的媳妇同意，与章子文去阴界走一走看一看，章子文同意后并叮嘱黄豆，我要你跟着我，哪里也不能去。黄豆的媳妇反复地对章子文说，黄豆交给你了，可别给俺弄丢了。于是二人决定赴阴界。要说去阴界，一般人还是去不了，据说犄角鬼要想去阴界，须听阎王爷的指令，阎王让你三更死，决不留你到五更。犄角鬼说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阎王爷一招呼，你就立马灵魂出窍，赶赴报道，有时在途中有时在家里，如果是在地里干活，有事了身体倒在地上，象撒羊角风似的，往地上一撅楞一动不动，就仿佛一具僵尸挺在那里，去那里报道时间长短不定。这次省事是在章子文的家里灵魂出的窍，章子文与黄豆到了阎王殿，章子文让黄豆在外面等着，自己只身前去向阎王爷禀报。撇下章子文不提，单说黄豆，孤单寂寞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五木出来，有些不耐烦了，就擅自离开。据说阴界与阳界一样，有乡村有城市有男也有女，黄豆正在乡村街道上溜达，忽然听到吆喝声，得儿--驾--，但见一个赶车的，大车上有七八个女人，女人身上花红柳绿的，挺惹人眼。黄豆就问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车把式，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阎王爷让这几个女人找婆家。黄豆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让我去呗。这个车把式斜视着黄豆，你是干嘛吃的？我是犄角鬼。黄豆撒谎也不带慌张。好！你愿意来那就来吧。车上的女人冲着黄豆挤眉弄眼好不煽情，黄豆高兴的忘乎所以便屁颠屁颠地上车而去。这边的章子文办好事情，出阎王殿，就没有看见黄豆，四下打问也无消息。他认为莫非朋友提早回到阳界了，也没多考虑，便翩翩然回到家里。黄豆的媳妇看见章子文一个人回来，好不着急，他揪住五木的脖领子呵斥道，你把我男人鼓捣哪里去了？是不是你给弄丢了？谁家人谁不着急上火，无奈，章子文二返身下了阴界，多方了解打听，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可章子文还得费费事。原来那个车把式把那几个人投到猪胎了，车把式告诉章子文具体的详细地址，还对他说那个小猪腰上有一道白色的毛，那是黄豆在腰间绑着一个白羊肚手巾。
章子文再次来到阳界便直奔某某村某某户，果然人家母猪夜个生了几头小猪，一个公的其余都是母。但见那个小花猪在其他几个小母猪的簇拥下，正在吃奶，看来这头小花猪在里面还挺吃香。黄豆，是你吗？章子文问道，但见这头小花猪回头看着章子文几眼，便又低下头拱起老母猪的乳房来。爱吆喝，你还不走了是不是？五木说道，你不回来我怎么给你家媳妇交待？章子文赶紧给主人说好话，说我买了这头小花猪吧。可人家主人不干，人家等猪长到四五十斤了，人家才卖，况且这头是唯一的公猪，主人还舍不得呢？章子文说，你要多钱我给多钱。那人家说嘛也不干，人家也是善良人，那小猪当大猪卖那不是坑人吗？章子文说，什么也不卖？这下可把章子文逼急了，章子文腾地一下子跳进猪圈，顺手抓住小花猪，任凭小花猪如何叫唤如何撕心裂肺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气火攻心的章子文高高举起，猛地把小花猪掼在地上，等主人家回过味来的时候，这头小花猪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黄豆的灵魂终于回来了，这时章子文心里的这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此事一出，村里一好事者叫夏慈，与章子文是一发（俚语，岁数差不多），脾气相投。他打上章子文门上来，说，你再去阴界我跟你就伴去。章子文有了黄豆这一处，打心眼里膈应。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让外人知道了，自己会吃亏的。章子文老婆说，都是合适不赖哩，你领他去又何妨？章子文一听老婆在敲边鼓，自忖道，试一次吧，下不为例。过来一个来月，夏慈跟随着章子文赴阴间出差。到了阎王殿，章子文让夏慈在会客宫殿等着，自己这次请求阎王爷给一误判者延长寿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阴界会客宫殿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名贵物品，有一青花瓷茶壶，甚为好看，图案里小桥流水，雕龙画柱，天鸟翩跹，白云悠然行迹，栩栩如生。夏慈用手抚摸着小桥流水，凉哇哇滴，捉一下天鸟，婉转声传入耳朵，落进心田，好不惬意。夏慈四外遭一巴获，趁小鬼疏忽之际，就把这个青花瓷茶壶掖进了怀里。有看官要问了，不是进阴界的是魂魄吗？怎么夏慈穿着衣服进去了呢？很多事情是看破不说破，这就是人鬼相异之处。章子文有仙魂附体，自不待言。章子文交完差后与夏慈一起回到了人间。
夏慈回到家里，对着老婆窃窃笑着。老婆不知迷津，说阴界有什么稀罕的，值得你大惊小怪。
夏慈耳语道，我有一个宝贝，能听到鸟叫的声音；能看见山峦白云，亦幻亦真；能用小桥流水泡茶喝；能在... ...
你别说梦话了，老婆打断了夏慈的得意忘形。
真的，我不骗你！
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好唻，老婆你就请好吧。
夏慈弯就着身子，使劲抠着怀里的那只青花瓷茶壶，可不管怎么弄，茶壶就是拿不出来。老婆让他脱了衣裳，只见夏慈光着脊梁，前胸隆起了一个大包。夏慈不看则已，低头仔细一看，差点背过气去。冷汗涔涔，夏慈后悔不迭，真不该贪心行窃，这次得罪了阎王爷，看来吾命休矣！夏慈颤颤的哭音，从心海升起，呜呜咽咽穿过肺腑，最后从鼻孔里嗓子里共鸣而出，好不瘆人。
章子文知道后，也是连连责怪自己，看来不是同行不能胡来，无奈，只好恳求阎王爷绕过了夏慈。
第十二章 郝氏父子
民国五年，郝景芳刚满七岁，却写就了一手毛笔字。父亲郝荫蜜主办若水私塾时，小景芳就趴在窗外听屋里的学生念诗歌，背诵《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等国文课。然后跟着念书，别看景芳站起来有课桌那么高，日久天长也熟读了《唐诗三百首》。郝荫蜜发现小儿子这样上心学习，便让郝景芳跟着学习国文课程。郝景芳在严父的教育下，还会了磨墨仿着大人平铺宣纸，手执狼毫毛笔一笔一划认真地练习楷书。郝先生趁小景芳不注意，用手猛提小景芳手里的毛笔，没成想没有得手。小景芳写毛笔字，紧握笔杆，笔尖在纸上游弋着，翼翼小心中不乏执着。
五排十，即农历逢五，是野庄村过集的日子。在野庄中心大街上，接二连三开着商铺，卖米的，卖面的，卖葱的，卖蒜的，卖鞋的，卖线的，卖小吃的，卖书画的，村西头是卖大烟的，村中间是马龙海精武馆，精武馆后面是卖小杂货的，村东头是鸡羊猪牛马驴等畜生交易市场。附近村里的人们，一到过集，成群结队，从弯弯曲曲的官道相约而来。那些远一些的村民，为了少绕弯子打圈子，便寻找捷径，漫趟漫地里走。有位哲人说过：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本来是种田地，可地里面当不当正不正，一条弓弦之路便诞生了。时间长了，种地人家也是无奈，村保长也只是摇头，毕竟人多的事，不好管理，只好听之任之。路途远的，有赶大车来的，有推小车来的，绝大多数赶集人地上步行。赶集人早早吃饭启程，远一点的赶集人天还未擦亮就动身了。
村子中央有一家小吃铺，小老板叫郝景星，喝号洛献，是郝荫蜜的大儿子。郝洛献会做饭炒菜，是个高级厨师，多次去县里参加厨艺大赛，名列榜首。郝洛献皮肤沙沙白，慈眉善目，只是右脸上有一小撮毛。郝洛献是个洁癖，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就是吃饭的桌凳下来也得好好抹抹，不容一丝玷污。郝洛献每次做饭都是穿着白褂子，戴上白口罩。烙饼，一只手赶面皮，木擀杖在滚动的同时，面饼跟着旋转，腾出的另只手添加调料。一番下来，烙饼厚薄均匀，滴流圆。有意思的是，把烙熟的饼用右手拿着擀杖一挑一甩，眼角只是一扫，不消一个时辰，一个由面饼摞起的圆柱体便出现在眼前。郝洛献用的是芝麻油烙饼，颜色焦黄，吃起来香脆可口。曾经有位达官贵人走到这里，看到郝洛献做的鸡蛋炒饼，饼丝粗细一致，颜色黄澄澄，鸡蛋附在饼丝外面。这位达官贵人一番享用过后，不禁啧啧称赞，走遍大半个中国，竟在这里才吃出了美味佳肴！未免有些夸张，可郝洛献炒饼在当地是一绝，名副其实。顾客来到这里，跑堂的赶紧笑脸相迎，客官，您有何吩咐？来碗炒饼再来份鸡蛋汤。好唻！跑堂的赶紧从肩上取下毛巾，在饭桌凳子上拍打了两下笑容可掬道，客官您这坐，稍等。跑堂的给郝洛献报上单子，便招呼其他过来的顾客，嘴里不时说道，里码哩，上头请，桌子高，凳子净，舒舒服服吃大饼。跑堂的看到陌生顾客，连忙施礼。一句来份烙饼来份牛杂。跑堂的紧接着说道，外面哩，里头请，桌子长，窗户明。小吃铺经常顾客盈门，络绎不绝。左边挨着郝洛献是卖馃子的，右边是卖饸烙的，这三家小吃铺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今天的野庄集上，郝洛献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来到饭铺里，哼哼唧唧，哆哆嗦嗦，欲进不前，犹犹豫豫。跑堂的打着手势，走吧，快走吧，今天忙，顾不着你。小老头转身要走。
别走！里面有请。郝洛献高声道。
第十三章 少痕行善
这个窝囊小老头是东寨子村人，外号谷谷莠，是个孤寡老人，经常出去要饭吃，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捡来的废品。一到野庄过集，就老早动身向野庄磨就（俚语，走路缓慢）而来。叫花子有一嗜好，嘴里不打得地嘟囔，旁人也不知道他嘟囔的是啥。今天也不例外。呜呜哑，呜呜哑，河里叫的是河马（俗语，青蛙蟾蜍的统称），叫花子语焉不详，涎语怪诞。仔细观瞧这个小老头，倒觉寒意绵绵，正是：紧身黑褂外面穿，紫色内衣不时翻，一缕缕，污点斑，左摇右晃摇头丸；脚蹬露趾鞋，手拿破羽扇，若问哪里去，他说会神仙；皆云此雾非他雨，直上九霄梦里见。集上的见过这个叫花子的小女孩，一听到，呜呜哑，呜呜哑，就奔走相告，说东寨子叫花子谷谷莠来了，于是乎，一群小闺女站在谷谷莠两边，个顶个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有时谷谷莠一个集上看不见了，有人说道，这回集上可开心了；也有人说，谷谷莠不来，就不热闹了；一群小闺女每逢集上，支棱着耳朵，倾听着：呜呜哑，呜呜哑，河里叫的是河马。
叫花子谷谷莠在郝洛献吃饱喝足之后，意犹未尽，用舌头舔着瘪瘪的嘴唇，说还能让我带点走啵？郝洛献有个人观点，好事做到底。
有好几个集了，谷谷莠没来过野庄赶集了。有人惴惴然，莫非出了什么事了？等谷谷莠来到野庄时，没对到集上，自然要饭吃不好要，就连郝洛献那天也打烊了。谷谷莠正在街上逡巡着转悠时，看见一群孩子在玩耍。不一会儿功夫，这群孩子便将谷谷莠围在中间，这个挑逗那个嘲弄。谷谷莠嘿嘿傻笑，说只要给吃的给点零花钱，你让他学狗叫他就趴在地上汪汪汪，你让他打滚他就满地打滚。有个胖点的孩子出头说，你先打滚我就给你吃头，谷谷莠顺从地打了一通滚，那个学生一看撒丫子跑掉了。另一个高个的孩子说，你学驴叫，我给你钱。谷谷莠照例学了一阵子驴叫，这个孩子一看该给谷谷莠钱了，也拔腿溜掉了。谷谷莠一看愿望落空，便呜呜哑地啼哭起来。
怎么这样掐拔人？郝景芳练习完功课刚来到街上玩耍就看到了这一幕。谷谷莠浑身是土，蓬头垢面，哭声嘤嘤，好不狼狈。
郝景芳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钱。
郝景芳回到家里，趁家里大人不注意，便偷候摸候向炕洞里摸去，不一会，郝景芳从炕洞里面掏出了一只鞋来，右手从鞋窠篓里掏出一卷子纸币。
原来，大人平常在鞋窠篓里放钱早让郝景芳无意之中发现的。
过了一天，父亲郝荫蜜先生发现家里钱少了，就问家里孩子谁偷钱了？没有见，郝景芳的哥哥姐姐异口同声，妹妹也是直摇头。郝荫蜜眼神便停在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儿子郝景芳身上。
钱是你偷的啵？郝荫蜜对偷窃之行为恨之入骨，他也不允许此类现象在孩子们身上出现，此时郝荫蜜拄着拐杖戳着地并严厉地对郝景芳问道。
郝景芳一时乱了方寸，不知说什么好。
你说吧，认错了，爹不打你。父亲看景芳好像吓怕了，语调便降了下来，缓声的语气说道。
我把钱给了一个要饭吃，我看他挺可怜的。郝景芳如实地坦白道。
哦，孩子你做了一件善事，爹不反对。郝荫蜜了解了事情原委后，拄着拐杖走开了。
郝景芳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心里顿时暖意融融。
第十四章 书惊师智
一轮红日从粉紫色朝霞里徐徐升起，澄碧天空显得更加邃密广阔，鸟儿在空中飞翔，或俯冲，或升刺，自由地变换姿势，不时发出悦耳的鸟鸣。大地上仿佛披上了金装，绿色植被蓊蓊郁郁，葳蕤丛生。这道道屏障错落有致，一种幽青色野藤攀着拇指粗的小树向上生长着，其藤蔓上长出了淡紫色小花，却努力地绽放着，一种不知名的飞虫萦绕花丛，好像在私语喁喁。野庄完小院落里那棵老槐树，老爷爷那辈人都不知道老槐树年龄几何？槐树的腰围一个人都抱不住，树皮龟裂，那串串槐树花宛如白玉堆积起来的山峦，那缕缕清香氤氲而生，弥漫了整个校园。
同学们，今天咱们上书法课，要自己写，看看你们毛笔字练习的如何？教高小国文课的桑雪老师布置道。
那个时候，上学的学生都是家里有条件的，全村孩子当中所占比例不过百分之一。到了民国时期，野庄镇已改称野庄乡，这个乡有十六个村组成。野庄完小的生源绝大部分是乡里各村的学生组成。同学们铺好纸，砚好墨，坐直身子，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桑雪老师在教室里监督着，比如张三拿笔位置不佳，便上前手把手更正；李四坐姿欠妥，便示范纠正；桑雪老师事必躬亲，一丝不苟，让学生们把基础打牢，提升书法技巧，做到日臻完善。桑雪老师教室里转了大半圈，略感脖子酸楚，正要坐下休息。不经意间，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危襟正坐，只是悬空的手臂，随着毛笔的书写而移动，看那阵势，时而轻缓柔和，时而厚重疾驶，这个孩子叫郝景芳。桑雪老师悄悄来到郝景芳跟前，敛气秉神，目光顿显青睐。等郝景芳书法写毕，桑雪老师晃着脑袋啧啧称赞。桑雪老师的书法造诣在省里是名列前茅，书法作品多次得到国内书法大家的赞许。
郝景芳写的是首古诗，是唐朝知名诗人刘昚虚所作《阙题》：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郝景芳运用行书笔法将这首诗写得酣畅淋漓。桑雪老师大加赞赏，小小年纪功力匪浅，运用其妙，存乎其心，意在笔端，龙飞凤舞，又兼行云流水。不仅如此，桑雪还拿着这幅书法作品，去县里参加比赛，并荣获嘉奖。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回吟。小的写到这里，感慨万端，有诗为证：
幼习颜柳欧赵字，送顿提折书法奇。
十岁行书惊师智，余昔书法名世异。
第十五章 二姐心事
郝景芳昆仲七人，大哥郝景星在村里开了个饭铺，二哥郝景清作物地，农民有句俗语：弄地弄个好地头，浇地弄个好凌口。郝景清是种地高手，总是把地摆弄的井井有条。庄稼地里难觅杂草踪影，总是一有空，就在地里拾掇，细耕耙匀，庄稼长得齐整旺盛，每到收获，打下来的粮食亩产担数让村里人咂舌不得不暗暗佩服。闲暇之余，三哥郝景华爱好习武，已拜精武馆馆长马龙海拜师，擅长三节棍。大姐已出嫁到临县，二姐出嫁到野庄乡南三华里之遥的西白露村，妹妹尚幼，在家上学。父亲郝荫蜜精心治学，为人师表。母亲任德民祖传针灸，精湛技艺，悬壶济世。一家人和谐温馨，与人交往，常常吃亏占先，待人接物，礼尚往来，多少年来，德披流芳，闾里称贤。
在昆仲之中，唯有二姐关爱郝景芳有加，二姐叫郝秀芝，活泼可爱，感召力强。这在当时的社会，妇女地位低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闺阁，穿针引线，绣花描凤，说话声微，施礼周到。可二姐敢说敢笑，不守规矩，好打抱不平。二姐的行为在婆家受到了阻击抵抗，婆婆一看到二姐就冷若冰霜，白眼直翻，冷嘲热讽。因此，二姐看到婆婆公公的难堪脸色，便领着女儿回到了娘家。
二姐的到来，父亲母亲坦然接受，他们了解二闺女的性格和做法，二闺女是个直肠子，敢说敢做，心眼子好。兄弟姐妹们却颇有微词，心的话，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婆婆公公不待见，说明本身就有缺点。想是想，当大的谁也不愿意对妹妹说出口。
你走呗！待家里这么长时间了。郝景芳对着二姐说道。
二姐一听着了急，从炕上抄起笤出疙瘩就要打郝景芳，郝景芳一看不好，撒丫子就跑。
你叫我赶上，我不打你才怪！二姐说着气话，不争气的眼泪却汹涌而来。
郝景芳一看二姐没有赶上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那天晚上，吓得郝景芳一夜未归。
二姐看到弟弟黑夜没有回家，以前的怨气早已消失。二姐和家人东找西找，也没找到弟弟的影子，二姐噙着泪花一夜难眠。
第二天，姥娘派人捎话说景芳在那里住着，让家人放心，别再结记。
二姐火气火燎来到姥娘家，对郝景芳有板有眼地说，我在婆家，你知道为嘛事呀？你撵我走。
郝景芳低头不语，任二姐梳念（俚语，批评之意）。
此时的二姐，哭泣的说不出话来。
姥娘家人替郝景芳解围，说孩子小，不懂嘛，你做姐姐的多担待点。
二姐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在当地有句流行语：不估不估真不估，西白露成了县政府。当时受白色恐怖的影响，中共藁城县委迁到了西白露办公。县委书记田秋分看到郝秀芝有文化有主见有感召力，便与保长黄志文商量，介绍郝秀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当选为村妇救会会长。郝秀芝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坚毅的号召力，二姐便投入到行动中去。郝秀芝在村里土台子上给大家讲共产党的政策，讲打土豪分田地，讲共产党是为无产阶级服务，为被压迫人民谋解放。村里越来越多的妇女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婆家一个当家子叔叔外号叫王家伙，思想解不开疙瘩，闺女参加了一次政治课，很受启发。可这个当家子叔叔王家伙就是反对闺女出风头，让闺女呆在家里。郝秀芝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就想下去做做叔叔的思想政治工作。
第二天，天刚亮，郝秀芝与两个女会员来到王家伙街门口，看到街门紧闭，就邦邦邦地敲了三下，可王家伙一听是为闺女加入妇救会的事情，就急赤白脸不说一句好听话，临了，还说一群疯女人。郝秀芝一看没有奏效，就顺口编起了顺口溜：
你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躲在家里悶黄菜
你思想消极
你革命不懂
这样的日子
咱们穷人怎么会开怀
赶快起来
行动起来
推翻旧社会
建立新世界
需要我们团结起来
迎接新社会
听从党安排
幸福生活
就在眼前放光彩
通过这次政治宣传，王家伙终于觉悟过来，便高高兴兴让闺女参加了妇救会，郝秀芝就是不怕辛劳甘心情愿为基层党组织服务，多次荣获藁城县大队藁城县政府的高度赞扬。
第十六章 婚事昏时
民国十三年，郝景芳以优异成绩考入直隶省立第七中学。在学校里，郝景芳除了学习文化课以外，还积极参加学校各种活动。那一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李大钊派遣张兆丰、郝久亭两名党员在学校建立起了石家庄地区第一个党支部，宣传革命思想，领导天下劳苦大众闹革命。郝景芳深深地为共产党的光辉思想所吸引，一想到二姐在婆家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想到种种藩篱对广大妇女的约束，又想到沦为乞丐谷谷莠地位的低下，心里的不平此时澎湃起来。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为贫穷老百姓谋幸福。郝景芳对两位老师的谆谆教诲深受鼓舞。他浮想联翩，感慨不已。便写了有关被压迫人民的一篇论文，这篇论文字迹清秀俊逸，文笔雄健酣畅淋漓，从伦理道德到尊重人权，细致入微地揭露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黑暗的一面，论证有理有据，铿锵有力，观点鲜明。张兆丰知道后，对郝久亭说这篇文章可做范文，应在全校树立典范。此后不久，郝景芳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共产党员。
正当郝景芳从直隶省立第七中学毕业报考大学那年，家里给他传信，让他回去说家里有急事速回。郝景芳急急忙忙赶回家，方才明白：父母做主，给他说了邻村一家闺秀，准备为其完婚。
郝景芳一听，很不高兴，大喊：我不愿意，我不结婚。
父亲郝荫蜜说，成家才能立业，你已经不小了，该结婚时就结婚。
大哥郝景星说，像你这样的年纪村里人都当上爹了，你想让家里大人管到你算一站？！
于是，家里人撺掇郝景芳把婚结了，以了却大人心愿。
郝景芳反抗道，我不让你们管，我自己也能过，我不想结婚。
母亲任德民沉下脸，不行！婚期都已订好了，三天就是结婚日。
郝景芳瞪大双眼，看着母亲，嗓音都变了调，你们谁愿意结婚谁结婚，我就是不结婚！
结婚也得结，不结婚也得结。父亲严厉地怒喝道。
我就是不结婚，我看你们怎么着吧！郝景芳撂下话就要外出。
把他关到结婚屋子里，不得离开。父亲提高了嗓门。
家人上前就拽住景芳就要往洞房里推。郝景芳一看，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嘛，一个猛不防，使劲挣脱家人的束缚，然后奋力向外面跑去。
气得父亲郝荫蜜脸色蜡黄，催促家人赶快把郝景芳弄回家来，要不这婚事可就砸了。
郝景芳在前面跑，家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五黄六月，地里的麦子一片金黄，丰收在望。路边的野花，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在微风的吹佛下，摇曳生姿。麦穗随风俯仰，波浪般一浪压着一浪，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郝景芳惊了魂似的奔跑起来，力量倍增，将追赶的家人远远地拉在后面。郝景芳一看麦地里有一藏身好去处，便出溜一下子趴在凌口里，在浓密的小麦的遮掩下，不留任何痕迹。
笑仁，你在哪里？笑仁，你在哪里？郝景芳听出这是二姐的声音，他二姐特别关爱他。笑仁是郝景芳的乳名，郝景芳小时候长得很受看，眉清目秀，话语不多，一笑起来脸蛋两边便漾起了小酒窝。一个会相面的说，这孩子长大了地一顷，有福，好笑，长大了仁义。
二姐一看眼前的弟弟没了影踪，自己出了一身汗，大口喘着粗气。二姐觉摸有点使慌，便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郝景芳躲藏地与二姐咫尺之遥。郝景芳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心嗵嗵地剧烈跳动着，脸色涨红。
笑仁，你让姐找的好苦，二姐说着说着便叕泣起来。
趴在凌口里的郝景芳听得真切，二姐的举止看得清楚，他一想到二姐在婆家的冷遇，老实丈夫一经父母唆使便拳头巴掌挥向二姐，打得二姐鼻青脸肿，下手重时，竟皮开肉绽。那是不兴离婚，要是谁家离婚了，家里大人觉摸背兴里不行。
郝景芳想到这里，不由地同情起二姐来，又想到二姐对自己善心满满。便不忍心看到二姐为自己着急。
二姐，我在这。
姐俩相见，彼此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第十七章 心有灵犀
郝景芳回到家里第三天，如期举行了婚礼。那天一大早，媳妇那头送嫁妆的就来了，跟随来了一群人，有的人身上掖着配送嫁妆的小物件，比如茶缸，笼子，小镜子等，这样做的目的，是为讨点彩礼，图点喜庆。此时，男方把娶媳妇的大红轿刚准备好。郝景芳对这包办婚姻一直不情愿，再说，二人也不了解，也没见过面。其实，那时候结婚，两口子入洞房半年了都不知道对方张嘛模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过了门的媳妇一般不出门，男人呢，两头见星星在地里干活拾掇。入夜，燃着花生豆般的大小火焰，幽暗昏黄，只有两口子过上夫妻生活，才会感到幸福美满。郝景芳被亲人推进轿子里面，他感觉到了有种被绑架的境地。他满腹怨言，却欲言又止。
媳妇一落轿，新娘子穿着一袭大红衣服，在伴娘的搀扶下娉娉婷婷入了洞房。当婚庆主持朗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四入洞房。在洞房窗户前，早已有两个半大小子伸出手来，彼此着力点不同，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一个嗵嗵嗵，嗵嗵嗵，另一个透透透，透透透，一连贯动作将窗户纸各个击破。为什么在新婚夫妇入洞房的时候，将窗户纸捅破？是为了看洞房清楚，还是听洞房逼真，不得而知，或兼而有之吧。据说这个风俗古已有之，迄今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有句俗话：结婚之日，闹媳妇三天不分大小。在三天之内，辈分大的也可以闹。一阵喧闹声随着闹洞房的人离开的时候，才渐渐地归于寂静。此时已是半夜。郝景芳坐在圈椅里，一动不动，呆呆地发愣，没有丝毫冲动与新媳妇行鱼水之欢。新媳妇躺在红木床上，睁着双眼，静静地等着，期待心悸的时刻。然而，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
新娘子叫谷玉岭，苗条身材，圆圆脸蛋上红扑扑的象熟了的苹果，两只丹凤眼，一双柳叶眉。
新媳妇默不作声，看不出一丝不愉快，等她洗漱完毕。随妯娌两个一大早给公公婆婆请早安，晚上，给公公婆婆施礼道晚安。新媳妇过门没几天，就帮着妯娌拾掇家务，不敢懈怠。
民国十六年，郝景芳婚后一个多月，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考上了北平的燕京大学经济系。
郝景芳决定继续求学，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郝荫蜜表示不同意，他说：你已成家立业，你去上学了，你介媳妇你让谁管？有了孩子又有谁来奶活（俚语，养活之意）？再说了，就是你两个哥哥不趁意，可你两个嫂子趁意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郝景芳听罢，好不内戚。他想：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正踯躅间，母亲进来了，然后对郝景芳说：你安心去上学吧！我给你哥哥嫂子都商量好了，他们表示不会计较。
也是，郝家家风淳朴憨厚，多少辈子以来，都是互帮互助，互相包含，郝家始终秉持那句老人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郝景芳起初不喜欢妻子谷玉岭，随着谷玉岭在家里善心侍奉公婆，与家人相处也是随和，说话举止得体，少说话，说话简明扼要，举手投足间规矩本分，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妻子谷玉岭看到丈夫，总是勤谨温存，眉目之间，柔意款款。郝景芳那块冰封的心，被谷玉岭芳心渐渐融化了起来。
当郝景芳决意去北平求学告诉妻子时，谷玉岭端思良久，凝视着郝景芳说道：你安心去读书吧！我支持你！
郝景芳问道：那以后咱家里的事情，你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
没事，还有我娘家人呢。谷玉岭补充道。谷玉岭娘家就她一个闺女，几个哥哥都挺关心她。在家里，家里人都让着她。谷玉岭身处闺阁时，学会了织布，学会了做饭，让人青睐的是，谷玉岭绣花绘凤，栩栩如生。有人竟戏称谷玉岭为织女在世。
第十八章 投笔从戎
郝景芳在直隶省立第七中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平燕京大学。在燕京大学经济系学习期间，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多次参加学生一系列爱国运动。
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晚上十点许，日本军制造了“柳条湖事件”，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路轨，诈称奉军破坏铁路。当夜十一点许，一个日本军中队（二百人许）籍此借口，突袭了沈阳北大营。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不仅如此，奉军总司令张学良还让其东北军撤回关内，采取了不抵抗策略。九一八事起，东北人民陷入了日寇魔爪之中，在水深火热的战争里遭受了日本帝国主义的重重欺凌。
燕京大学经济系教授对学生们讲到这里，激动不已，喟然对曰：国事凌夷，民生日艰，吾老矣。不能忠于国，所幸稚辈数人，深望其能学作人之道，明处世之理，尽忠于国，尽心于民，固吾之所望，若为栋梁材，廊庙宰，此吾之所期也。学生们深深地感受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整个燕京大学校园里，学生们慷慨陈词，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愤日寇侵略，国族垂危，有志青年，无不奋起投军，以身报国。
做为中华子孙，必须以国家命运为己任，同舟共济，共赴国难。郝景芳怀于匹夫之责，效古人投笔故事，弃学南下，从戎报国。
郝景芳回到故乡，把自己投笔从戎，报效国家的想法跟父母一说，父亲郝荫蜜沉吟道：郝家为师教学已履数辈，我指望你能继承我教学职业，做一名老师。郝景芳回答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做为老师，也不能忍看同胞成刀鬼。母亲任德民说：孩儿言之有理，你投笔从戎我赞成。父亲郝荫蜜还想张嘴说点什么，此时，也默许了。
郝景芳见到妻子谷玉岭，一一告诉其详情。谷玉岭沉默不语，她担心：在战场上打仗生死未卜。女儿妞妞出生两周岁了，头上梳着两个小抓揪，圆圆的脸庞，瞪着大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陌生爸爸，一言不发，好奇地抚弄着爸爸的短髭。谷玉岭对于丈夫当兵的做法，内心有抵触情绪，她也想有个完整的家，她不想独守空房做个活寡。郝景芳看着妻子的反应，知道自己为了学业，没有尽到家里男人的责任，心里感到了内疚。郝景芳对妻子谷玉岭说，你有嘛想法，想好了告诉我。
郝景芳放下女儿妞妞，自己做起了家务活来。
距野庄东偏南四公里处，有一村庄叫北周卦，村里有一个族长叫聂聘三，又称聂席臻，曾毕业于黄埔军校，是第六期学员。聂聘三为了响应民国政府号召，回到家乡藁城做兵运工作。正值“九一八事变”，聂聘三四处奔波广做宣传，动员年青有志青年从军以报效国家。郝景芳恰逢其时，遂报名参军。
部队出发前，郝景芳对妻子谷玉岭意味深长道：我此去的目的，是消灭小日本鬼子，报效国家。妻子说：你要结记好你自己，家里事你就放心。郝景芳沉吟道：战场上可不长眼睛，要是我牺牲了，你就带着女儿改嫁吧！妻子忙捂住丈夫的嘴说：别瞎说，不吉利。郝景芳补充道：有嘛就说嘛，怎么就不吉利了，为国牺牲，我死无遗憾。妻子谷玉岭望着去意已决的丈夫，泪水禁不住扑簌簌掉下来。有谁知道活寡的滋味有多么难受？有谁知道女人做力气活有多难？！又有谁知道丈夫此去何时还？不得已，习惯了独守空房，谷玉岭的泪水打湿了枕头不知有多少遍！女人哭吧，那不是罪。
郝景芳与妻子依依惜别，凝望着妻子，女儿妞妞这次也与爸爸混熟了，此时的妞妞，仿佛懂事了似的，净说些大人话：爸爸，你早去早回，妞妞等着你呢。
郝景芳告别妻子与女儿，用衣袖擦掉泪水，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
郝景芳南下抵江西永年，任第九军五十四师军官训练班（少尉）教学教官，并参加受训。时任该师师长是郝梦龄（藁城人，抗日民族英雄，后追认共和国烈士）。
第十九章 抗日烽火
郝景芳离开家乡，放弃指教生涯，乃投笔从戎。郝景芳跟随族长聂聘三之队伍南下抵达江西省永年县，出任第九军五十四师军官训练班（少尉）教学教官，并参加受训。
民国二十二年八月毕业，郝景芳以成绩优异，委派为该师经理处二等左军需，每以学不足以应用，才不足以匡时，冀再入学校，以求深造，无如军事旁骛，数请未准为异耳！
民国二十三年三月，调此该师三二四团一等左军需。翌年六月，以工作勤慎，成绩优良，选送中央军校驻川军需训练班三期，肄业，值先伯父仙逝，奉电奔丧，业因未竣。廿六年元月，后入第九军任三等正军需主任。
郝景芳幼秉严正之庭训，长念国事之蜩唐，报国之心与日俱增。民国廿五年十二月，又到中央军校驻川军需训练班。郝景芳秉性爽直，行勤坦白，处人以诚，处事以慎，勇于为公，严以律己，故与过去上下同事之间，深能精诚团结，合作努力，引为自慰。
五十四师师长郝梦龄严明军纪，爱护老百姓，并且多次参加“剿匪”任务，放枪都是抬高一寸，让工农红军得以顺利北上。郝梦龄经常对官兵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在郝梦龄手下的军官不少是老家人。比如：陈杰，时任五十四师司令部副官处处长；郝培基，五十四师某团团长；程桂山，国民革命军五十四师司令部秘书处处长；郝瑞明，五十四师某三营营长；聂聘三，五十四师某团副团长；等等军官均是藁城人。当然，藁城籍士兵举不胜举，他们在郝梦龄的感召下，深具燕赵人慷慨厚道之遗风，为了正义为了和平他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郝梦龄的肺腑之言，说出了当时官兵的心声：一、我是军人，半生光打内战，对国家毫无利益。日寇侵占东北，人民无不义愤填膺。现在日寇要灭亡中国，我们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们应该去抗战，应该去与敌人拼。二、此次战争为民族存亡之战争，只有牺牲。如再退却，到黄河边，兵既无存，哪有官长，此谓我死国活，我活国死。
民国二十三年，蒋介石悍然发动第五次反革命“围剿”，郝梦龄与官兵一道十分厌恶内战，日寇铁蹄蹂躏东北同胞，应该北上抗日才是正道。郝梦龄一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汗颜。手下官兵对日寇的悍然挑衅，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身长翅膀，奔赴战争第一线，与日寇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杀日寇，绝不罢兵。可面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主张，郝梦龄不能自作主张，只好请求解甲归田，以侍奉老人为由，未获允许。民国二十四年，郝梦龄被调往贵阳、独山、遵义等地，亲自率领第九军负责修筑川黔、川滇公路。第九军又承担起养护和保卫公路的职责。此后，郝梦龄又多次请辞，解甲归田，赡养父母，均遭到拒绝。
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以东北军将领张学良、国民革命军第十七路军将军杨虎城一道发动“兵谏”，在陕西西安扣留了蒋介石，要求蒋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正确主张，并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响应和支持。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华北危急，中华危急，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发表时局声明，要求联合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共同起来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
蒋介石躲在庐山发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所以政府必特别谨慎，以临此大事；全国国民亦必须严肃沉着，准备自卫。
此时，随着日寇铁蹄蹂躏着华北地区的老百姓，全民抗战的各个抗日武装在各地应运而生，如火如荼。
郝景芳所属第九军五十四师，在郝梦龄坚强领导下，面呈蒋介石，请求北上抗日，终于获准。做为军需经理处处长的郝景芳，在特务营的护送下，多次冒着枪林弹雨，穿插于敌沦陷区，领获军需物资送到前线，及时为将士们送去关心和温暖。
第二十章 请缨抗战
一九三七年七月，卢沟桥事变发生后，中国抗战全面爆发，国共联合起来共同抗日。郝梦龄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后，胸中斗志重新燃起，他日思夜想时刻准备着早日投入抗日战场，驱除日寇，收复失地。他对手下官兵义正辞严地说道：做为军人，多年来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对于国家对于老百姓毫无益处，如今，日寇侵占东北，人民无不义愤填膺。现在日寇要灭亡中国，我们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们应该去抗战，我们应该去与敌人拼！旅长王晋带领众官兵振臂高呼：打到日本军国主义!解放全中国！全军将士齐喊口号，气壮山河，如惊江怒涛，乱石穿空，又似山林呼啸，风卷残云。接下来，郝梦龄首先给家里人写下了遗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坚决与小日本鬼子进行到底，我活国死，我死国活。全军将士满怀激情，饱蘸热血，写下了一封封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诗篇。郝景芳给妻子的信中写道：此行参战，生死未卜，若战死，虽死犹荣，汝可改嫁，请汝谨记。谷玉岭收到郝景芳来信后，沉默不语，心海掀起了层层波澜。
同年九月中旬，郝梦龄率领所部第四十七师和五十四师开赴石家庄布防，正式投入到抗战之中。期间，郝梦龄自从从戎以来，首次来到石家庄，他心情感慨万千。距石家庄正东十几公里处，便是自己的老家---藁城县庄和村。郝梦龄骑着马带领几个手下顺便回家看看家中的父母。离家老远，郝梦龄就下马步行，看到在地里干活的乡亲，郝梦龄主动走上前去，寒暄，打招呼。是梦龄回来啦！郝梦龄认出说话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一个长辈。是，大伯。郝梦龄看着满脸皱纹驼背的长辈。爷俩促膝交谈，谈着地里的收成，谈着日子过得行不行，谈着家里的一些琐事。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听说小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来啦？郝梦龄点点头：侄儿这次回来就是要消灭敌人的。长辈头上箍掿着有污迹的白头巾，吧嗒着吸着旱烟。大伯，你家小儿子秋夫现在不小了吧。不小了，成大汉们了，会我个子还猛哩。他现在忙嘛兰？他十二岁就加入了动员会。所谓“动员会”是当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由八路军在乡村组成工区，使老百姓明白共产党号召抗日之主张，以动员人民光荣参军，积极投入到抗战之中去。郝梦龄微微颔首道：那他现在干嘛呢？长辈说道：听说要打小日本，他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现在正在挖战壕呢。在哪里挖战壕呢？郝梦龄问。长辈说，就在咱村村北滹沱河边上，人们一听说挖战壕，不少人主动报名，人们不分昼夜，现在正干着呢？郝梦龄不听则已，一听心中的无名火顿起，脱口骂道：谁他娘的出的主意？在村庄里打仗，那老百姓可就遭受灭顶之灾。郝梦龄下定决心，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能在家门口打仗。郝梦龄大伯细思极恐道：这可是上面的命令，哪又有什么办法？郝梦龄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请示上级，希望把作战计划变动一下，决不能让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白白葬送性命。实际情况也是，日本鬼子在强大火力掩护下，轰炸机打前战，过河对日本鬼子来说并不难。
为此，郝梦龄屡次请求，为了家乡父老，为了芸芸众生。十月初，第九军抵达石家庄、正定、平山、获鹿地区开始布防，但随即接到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转军事委员会的电令：命第九军归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卫立煌指挥，经正太路经太原移援晋北。郝梦龄接到命令后没打得便制定出输送计划：乘火车连夜急行军于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太原。情况万分火急，先期进入河北参战的第四十七师需要整顿训练。郝梦龄只得带上刚刚抵达前线的第五十四师开赴太原，随后根据上级总司令部的命令，开赴忻口掩护雁北友军撤退，并适时阻击追击而来的日寇。郝梦龄受领任务，便马不停蹄将军部进驻忻口镇，并命令第五十四师师主力在三家村至南怀化一线布防，第一百六十一旅在北郭下村至下王庄设置前进阵地。
第二十一章 鏖战忻口
郝梦龄率部离开河北时，保定已经已被日寇攻陷。郝梦龄站在高处，回望东方，耳闻得炮声隆隆，目睹硝烟弥漫，郝梦龄动容道：家乡已落入虎口，可怜亲人遭受日寇蹂躏。他两眼渐渐湿润了，怒发冲冠。他下令部队火速跟进。陆军五十四师第一百六十二旅旅长王晋所部，战士们精神抖擞，一个个坚毅的目光，他们坐在火车上，心早已驰骋到战场上。旅长王晋看着斗志昂扬的战士们，热血沸腾，他紧咬牙关对所属团长命令道：在战场上，要压倒日寇气势，不怕牺牲，勇往直前，不消灭敌人，绝不罢兵。第三二四团团长聂聘三信誓旦旦：就像郝军长所言，我死国活，我活国死，坚决与日寇战斗到底！王晋沉重地点了点头。王晋召集各团军需主任部署军需供应问题：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你们要保证战士们衣食无忧，跟进而上。各团军需负责人均保证完成任务！王晋与所属部队负责人一一握别。
聂团长，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三二四团军需主任郝景芳对团长聂聘三说道。
是呀！郝主任，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呀？！团长聂聘三回答道。
团长聂聘三说，抗御外辱，才是我们的职责，死而无憾。
军需主任郝景芳说，我们当兵就是因为日军寇关东北，全国人民无不义愤填膺。
你说得对！保国卫家是我们军人的神圣天职。聂聘三坚定地说。
抱定牺牲的决心，向郝军长看齐，不辱家乡的父老的期盼。郝景芳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们共赴国难，就是为了拯救中华民族。
做为中国人，不辱使命，即使马革裹尸，也要为国捐躯。二人握别，互道郑重，各自奔赴前线。
而后，军需主任郝景芳到武汉正泰碾米厂了解粮食供应以及米质等情况，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去仓库了解被服供给等情况。随后，军需主任郝景芳吩咐警卫人员，路上注意安全，多加小心，不管情况多么艰险，要冲锋陷阵，迎难而上。
郝军长对三军进行战役部署：以第五十四师师一百六十一旅孔繁瀛部霸占下王庄阵地，固守五十四师进步阵地；以一百六十二旅王晋部霸占忻口东北侧和滹沱河东岸灵山阵地，将阵地与友军第十五军连成一片；第一百六一旅霸占南怀化和河的北岸阵地。其余各部按照既定位置睁开，构筑工事，防范敌袭。
日军板垣师团的先头部队曾颠末了朔县、繁峙。随后，守卫原平县的晋绥军一百六十九旅在旅长姜玉贞的带领下与日军睁开鏖战。郝军长立即派出一个加强营前去救援，务必将姜玉贞旅长救出。然而加强营在平地泉与日军遭遇，遭到重创后被迫退回。
十月十一日，原平沦陷，姜玉贞旅长及其部下大部分阵亡。忻口战役此时打响，日寇第五师凭借飞机、大炮、坦克等精良武器装备，疯狂向忻口阵地猛攻。郝军长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日寇飞机、大炮轰炸时。他指挥部队躲入掩体工事，等待炮火一停，马上出来还击，用步兵武器狠狠地打击侵略者。
第二天拂晓，日军板垣师团主力杀到忻口阵地，攻击的重点放在了第一百六十二旅苦守的桥头堡和第三二二团苦守的南怀化阵地。在日军防御最激烈的时候，郝军长带着参谋李文沼等人屡次到桥头堡阵地鼓励士气杀敌，在郝军长的鼓励下，众官兵热血澎湃，屡次打退优势日军的防御。当天中午，日军骑兵千余人在大炮掩护下猛攻三二二团阵地，郝军长下令用排子枪先将日军战马打倒，再冲上去与鬼子白刃战。日军死伤惨重，第三二二团也损失近千人。
第三天凌晨五点，郝军长命令所部向南怀化、新陈庄主动出击，三二二团在前，晋军在后，限定三个小时拿下。一个团拉上阵地不到一个小时，几乎就被打光。南怀化阵地被日寇攻破，我方步兵与敌人炮兵在忻口两北、南怀化东北的二0四高地上，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一天一黑夜易手十几次。后因军队伤亡惨重，两翼未动，还是停留在原先阵地上。
十月十四日下昼三点，前来支援的晋绥军独立第五旅旅长郑廷珍、代旅长李继程前后阵亡，代旅旅长的团长高增级负轻伤。郝军长见战况危急，因而请示卫立煌总指挥撤回进步阵地，卫立煌不准后撤，因而又派十七军第二十一师师长李仙洲率部来援。当天傍晚，李仙洲被日军狙击手打穿胸部，紧急转移到后方救治。
十月十五日破晓，第四团苦守的南怀化阵地被日军攻破，郝梦龄军长见状立即构造突击队重复争取南怀化，因为日军守势很猛，郝梦龄军长带着刘家麒师长、顾问李文沼等筹备到第四团地点阵地督战，力图夺回南怀化阵地。那时要去第四团火线，必需要颠末一座六七十米高的小洼地，日军曾经霸占这个洼地而且在上面架设了四挺轻机枪戍守。部下见此地风险，便奉告郝军长：“天曾经破晓，日军有伏兵在上，军长照样不要去了。”
郝军长闻言酌量了半晌后说：“瓦罐不离井口破，上将难免阵前亡，再不去南怀化，咱们都得葬生在此地。我死国活，我活则国死，你们要守住阵地，便是剩下一兵一卒也不能退却。”
说完以后，郝军长往第四团阵地走去，刘家麒师长紧跟在后。
十月十六日凌晨，前敌总指挥郝梦龄和五十四师师长刘家骐亲自到前线督战，反攻大军分数路扑向日寇阵地，一连攻克了几个山头。早晨五点，天刚擦亮，总指挥郝梦龄担心天明后我军阵地受敌人炮火威胁，不能巩固，便对前线战士们说：我若后退半步，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将我枪毙，如果胆敢有人后退，我的枪下绝不留人！话毕，郝梦龄手端冲锋枪，挥兵奋进，乘胜追击，愤怒的子弹射向敌人。在通过一段隘路时，郝梦龄不幸被敌人的机枪子弹打中，身重多弹，后面的一个参谋赶紧过来，冒着生命危险，将郝军长背负了下来，途中，奄奄一息的郝军长不住地说，我死国活，我活国死。
等到后方医院时，郝军长的肠子已从伤口露了出来，郝军长已经壮烈殉国，时年三十九岁。同时牺牲的还有五十四师师长刘家骐将军。
郝梦龄刘家骐两位将军为国捐躯以及战士们前仆后继的革命精神，深深地鼓舞着广大官兵奋勇杀敌，在忻口战役中，中国军队与日寇激战二十多天，歼敌三万。
第二十二章 缅怀先烈
郝梦龄殉国后，独立第五旅仍然在继续猛烈攻击1300高地，但始终无法取得进展，旅长郑廷桢、代旅长李继程相继殉国。第九军由第十四集团军参谋长郭继峤代理指挥，继续于忻口阻击日寇，直到十一月一日奉命撤往太原。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廿四日，武汉各界隆重举行公祭，后以国葬仪式将郝梦龄将军安葬于卓刀泉伏虎山。斯时，同来追悼的有郝梦龄的生前同乡好友：郝培基、郝景芳、李大同、聂聘三、郝瑞明、程桂山、陈杰、郝瑞麟等藁城籍老乡战友，他们向殉国的郝梦龄将军致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郝梦龄将军的爱国精神，不怕牺牲，与日寇决战到底。
将士们伫立着为郝梦龄默哀，郝景芳痛泣道：锡久（郝梦龄字）大哥！众将士无不泪如雨下，一声声撕心裂肺，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同年年十二月六日，国民政府发布褒扬令，并追赠郝梦龄为陆军上将。
后来，军需主任郝景芳看到郝梦龄遗眷缺衣少吃，就多次想法设法为郝梦龄家人送去温暖，因偶感，郝景芳遂吟诗一首：
忠勤将军郝梦龄 晋北抗日卒前锋
殒命忻口土山下 尸运汉皋整灵型
国令安葬蛇山上 黄土一堆野草声
遗留眷属乏食宿 兴国伟烈空留名
此后抗战的岁月里，郝景芳职位不断上升，从一开始，由军需佐---军需主任---军需仓库正库长---军需正主任---军需正科长---军需正附员---军需正处长---经理处少将处长，郝景芳带领军需给养营跟随抗日队伍，转战南北，及时供给，屡获长官赏识。郝景芳屡经敌人封锁线，沦陷区，为部队采购优质米粮，去石家庄大兴纱厂采购军服军被。郝景芳每到夤夜，多次梦到挚爱的郝梦龄大哥，那声声呼唤又怎能不引起痛彻心扉的思念呢？
郝景芳因经常怀念抗日将军郝梦龄将军，感触颇深，便赋诗聊以慰藉：
一、
家重儒风传世代 北伐抗日震国风
牺牲小我兴邦策 忻口抗日殒身灵
为国命垂土山下 默指诸将继前攻
眼示杀敌勿顾我 蛇山顶上墓志铭
二、
日寇狂焰漫中原 忻口领战誓不还
英名身残阵前殒 丹心忠国霞满天
三、
忻口指挥抗日军 负伤肚崩肠外流
默自挥手指前进 诸将痛泣遵示行
郝氏梦龄忠国逝 维护民主一先锋
四、
忠国振法纪 贤才谁比同
世传兴邦道 仁德义行宏
五、
学战平乱名疆场 兴易政途占英名
奋勇忠献振国策 谁识贤能忠国诚
六、
郝氏梦龄忠国诚 北伐抗日扬民风
忻口会战阵前殒 中华民国第一名
英烈大将振国史 忠贞志节示群生
革命先烈留青史 回忆惊痛空歌声
民族英雄郝梦龄将军爱国主义的革命精神将永垂不朽，流芳百世。
民国二十七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追悼抗战阵亡将士大会上高度赞扬了郝梦龄抗日殉国的精神。一九八三年九月，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追认郝梦龄为革命烈士。
第二十三章 知耻后勇
梅花村位于藁城南部二十公里处，梅花镇西邻赵县，西北与栾城县接壤，交通便利，位置优越，是三县交界处，也是华北地区的一个重镇，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商贸交易集散地，北面辐射至北京天津等地区，西面辐射至山西，东面辐射至山东，南边可辐射至中原地区。相传汉光武帝刘秀的女儿：刘礼刘，在此地长期居住，人称“梅花公主”，梅花村据此得名。
“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疯狂南侵。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一日，原国民党五十三军六九一团，在团长吕正操（当时已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率领下，高举抗日救国的旗帜，在梅花村凭借高筑土城墙做掩体，英勇阻击入侵日军。当晚，共打死打伤日军八百多名，终以寡不敌众，六九一团为了保存势力不得不撤离了梅花镇，并呼吁梅花镇老百姓赶紧逃命。一些人听到喊声逃出了梅花镇。次日（农历九月初九）晚上，日本侵略军纠集五千名日伪军占领梅花，有些来不及逃走的老百姓被日军围困在梅花镇，并展开了血腥大屠杀，这群恶魔见门就砸、见房就烧、见人就杀。一时间，整个梅花镇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枪声、砸门声、大人小孩的哭叫声响成一片。有二百多名妇女和儿童被日军赶到南门寨墙脚下，便开始屠杀这些妇女儿童，砍头颅，割乳房，劈身截肢，开膛取胎，将肢体抛入护村沟内。日军将四十五名梅花镇老百姓的头颅砍挂在树上，然后将尸体投入井内，井水立刻变成了血水；有六十三名梅花镇老百姓被日军挖掉双眼，砍下四肢，又割下头颅抛到碱水坑内；日军还将抓来的多名妇女进行了轮奸和杀害。其中有怀孕临产的妇女被日军剖腹，并将胎儿吊在树上练习打靶。村民尸体布满了大街小巷，残尸断肢随地可见，鲜血流遍了整个村镇。日寇四天三夜的烧杀奸淫，使这里变成了处处残垣断壁，家家戴孝埋人的人间地狱。
斯时，日军到达之处，奸淫烧杀，日日见闻，然占领区域不过是城市据点而已，常以炮火威胁百姓之生命及强征暴敛，在万不得已之情况下，暇不及待，即商情全村长老献出村中所有自卫武器\枪支五十三枝，手提式两枝及德国造自来得手枪一枝，投入抗战行列，参加抗日行动，并自己组织了“联庄会”，庄与庄、村与村之间，互相团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自卫枪支者，更是不后于人，自动交出来，训练编队，做起保乡卫民之行动，进行游击战术.由河北省藁城县为中心，发挥了无与伦比之团结精神，由村而乡，由乡而县，大约不足二、三个月之时间，组织成了河北省“藁““正““获““晋““赵““无““晋“等七县“联庄会“在华北一带赫赫有名.后来已不止七县了，该“联庄会“不仅保乡卫民，亦形成了强有力之抗日团体，改变成为“河北民军“，担当起地方治安及抗日行动，组织了群众，建立地方政府与大后方重庆取得了联络，使日寇在河北一带，不断受到重创，偶尔出城突击我民军游击队，除了奸淫烧杀抢劫外，多半凶多吉少，损失惨重，扫兴而归，这是日本鬼子万想不到的事实.所幸者，是中华民国政府倡导“国共合作“，共军吕正操部队，驻扎于河北省藁城县梅花镇一带，不仅肩负抗日工作，就地补充兵源，扩展势力，更有三八五旅部队，在国共合作之旗帜下，大力发展，持久抗战，而我河北民军之成员，无论是在敌前敌后，均抱定抗日决心，坚强意志，视死如归之精神，杀身成仁者，不计其数。
梅花惨案发生后，当地老百姓并没有被日本鬼子所征服，他们擦干同胞们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尸体，拿起武器与鬼子战斗到底！先后出现了多支敌后抗日武装：秦良臻成立的藁城县游击大队，卢金堂成立的藁西游击队，李述堂成立的藁城独立支队，朱丰成立的石东游击队，邓宪章成立的藁城县大队，秦良贵成立的藁城县手枪队，马玉堂成立的抗日义勇军，藁城县大队政委的张屏东带领的县大队抗日队伍等等由老百姓自愿组成的抗日小分队不下百余种，他们在不同地区给予侵略者以沉重地打击。
第二十四章 九九惨案
宋守申，野庄村人。他十七岁那年，藁城县梅花村发生了“九九惨案”，他父亲在梅花村开了一家商铺，主要经营一些丝织品布匹等商品。斯时，吕正操率领三营在梅花村依靠高大土城墙做掩体，趁后面追赶的日本鬼子脚跟未稳之际便火速出击，长枪短枪手榴弹一起向敌人开火，打得敌人抱头鼠窜，狼狈不堪。第二天黎明，敌人纠集五千多名日军反扑过来，终因寡不敌众，为了保存抗日势力，吕团长率部撤出。临走时，士兵在村里高喊：乡亲们快逃跑吧！敌人反扑过来了。村子东南面村民听见比较多，便撤离了村庄。有的商户听到后，心的话：咱们没惹人家，咱又是老百姓，人家不会惹咱们。其实，这些商户不愿离开的原因是爱财如命：这么多的货，不守着的话，就叫别人偷走了。敌人一大早就从梅花西北角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他们一看见村民，就用枪托杵着打着村民，让他们集合。看到谁不愿意去谁不愿意听话或稍有反抗者，就用刺刀挑死或开枪打死。一个长着驴脸的日本小队长看见一个妇女长得有姿色，就死拉活拽弄到屋里想要强奸，她的五六岁的小女孩哭喊着：妈妈--妈妈--这个恶魔小队长举起钢刀一下就把孩子劈成了两半，母亲一看急眼了，趁空档狠狠地咬着这个鬼子的手，疼得鬼子龇牙咧嘴，这个鬼子猛一挥手，挥起长刀将这位年轻母亲的头颅砍了下来，鲜血溅了鬼子一身，这个鬼子看着战刀上滴沥的红血，狰狞地大笑起来。梅花街里血流成河，尸体遍地都是。
宋守申的父亲一听日本鬼子咣当咣当敲门的声音，就赶紧让宋守申躲起来。父子俩刚一出屋子门，几个日本兵就闯了进来，快跑，儿子。父亲说着便用身体挡住了鬼子的去路。宋守申一看不好，情急之下，出溜一下子跳进了猪圈，宋守申隐藏在玉秫秸下面，鬼子刺刀往下扎了两下，并开了两枪。宋守申灵活一躲，鬼子刺刀没有刺中，吓得宋守申心一个劲地突突，像要蹦出嗓子眼似的。村里有一个叫二愣子，看到日本鬼子的残酷暴行，大吼一声：我日你奶奶！顺手抄起一个三齿狠狠地砸向一个鬼子，这个鬼子的脑袋立时窜出三条血柱，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蹬腿见了阎王。啪啪啪，啪啪啪一阵枪响，二愣子身中多枪，顷刻间倒在血泊之中，鬼子还不解气，上前就把二愣子脑袋砍了下来。
村民们一个个被帮着双手，被鬼子赶到村子村东，鬼子队长呜哩哇啦一顿咆哮，翻译官在旁翻译着：说乡亲们，谁要交出八路军就免谁一死。胆子小的村民低着头，不敢看。那个狗翻译官在人群前面走来走去，连连说道：说吧，不说大家都跟着去死。村民挺胸昂头怒视相向，就是不吭声。八嘎！鬼子队长做出了决绝的命令。鬼子从人群里弄出几个壮劳力，并给赶到井口旁。吆西！八路的干活。鬼子队长狰狞道。我们不是八路！宋守申父亲大声说道。鬼子队长对着宋守申父亲气势汹汹道：你的不是？你们的不是？这个鬼子队长一挥手，你们的死啦死啦的。可怜见，这几个年轻人被鬼子兵硬硬地推进井里，然后开枪射了一通。随后，又有村民相继被鬼子推进了井里。
我草你祖宗！小日本鬼子。躲在暗处的宋守申噙着泪水骂道。
活着的村民又被鬼子赶进碱水坑还有附近一个壕罄里，哒哒哒哒哒哒，日本鬼子的机关枪开射了，瞬间鲜血成河，尸堆如山。日本鬼子在梅花制造了震惊中外的骇人听闻的九九惨案。
那一刻，残阳如血，秋风瑟瑟。那离开躯壳的孤魂野鬼呀，在日寇的蹂躏下，或凄厉或泣诉。
第二十五章 我要当兵
民国二十九年七月，中共束冀县委书记、县大队政委郝化村率领的游击队路过野庄并在此招兵买马。宋守身知道后，飞快跑到报名处，要求报名参军。郝化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个子不大，比较敦实，两眼炯炯有神。就问道:你为嘛报名参军？宋守身铿锵有力地说，大前年我爹在梅花卖布匹，日本鬼子侵占梅花后，对全村老百姓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我爹被日本鬼子活活给推到井里，还开枪给打死了... ...宋守申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郝化村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宋守身说，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郝化村轻轻点头道:你有什么特长呀？宋守身挺胸道:我跑得快。村里人公认飞毛腿当属宋守身。动若脱兔，脚步轻的一般人都听不出来声音。郝化村接着问:家里人同意你去当兵吗？宋守身斩钉截铁道:为了给我爹报仇，我早就说服了我娘。郝化村谆谆教诲道:我们不但要为你母亲报仇，而且还要为天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报仇，我们这支队伍是为人民服务的，共同起来消灭日本法西斯，把这群恶魔赶出中国。宋守申听完郝化村政委讲话，很受感动。
宋守身母亲获悉长子三天后就要当兵走了，便在野庄集上买了一块紫花布。晚上，昏黄的油灯光亮里，母亲瞪眼吧唧为儿子缝制一条大裤衩子。母亲穿针引线，针脚密密麻麻，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结实耐用。打仗经常摸爬滚打，费衣裳。
哎呀呵！母亲轻声说道。母亲快干完活时，不经意间因用力过猛针尖刺进了左手手掌上，母亲赶紧往外拽针，也不知怎么弄得，针给弄两截了，针尖那半截崴到了肉里面，怎么弄也弄不出来，左手不能动，一动就钻心般疼痛，疼的母亲生想咧嘴。遇到这种情况，不知为什么带针头那半截还不停地往肉里头钻。得赶紧把针弄出来，要不钻到深处就更难受了。
宋守身与母亲就伴找来村里神医黑物见。黑物见深夜取针，起沙子在藁城南面那可是一绝，其治疗方法也是玄妙得很。
病人来到到黑物见处，还给黑物见带来贡品，有点心有酒菜等，黑物见一般治病收费低，尤其穷人他一分一厘都不要，要是富人家嘛，他就多要点。宋守申母亲让儿子掂上那半篮子鸡蛋，这些鸡蛋都是家里养的三只母鸡下的，一家人都舍不得吃。黑屋见一看，说嘛也不要。心的话，一个寡妇家带着几张嘴过日子，真不容易。你推我让，最后黑屋见象征性地留下了几个。
当夜的五更时分，在村西十字街中央，一张病床，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只有受伤的那只左手裸露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上贡品，燃上香。黑物见坐在坐垫上施法，旁观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不要靠近，怕冲了法。旁观者巴瞪着眼，像是眼珠子要跳出去，心里忐忑不已。母亲躺在病床上，除了左手是凉的，身上热乎乎的。隐隐约约间，凉风嗖嗖，沁人肉骨。黑物见手里拿着符（据说是招鬼的招牌），慢慢地划着弧线，似乎在玩太极，口里一直念着咒语，顿时间，呼呼声响起，母亲感觉有一种柔柔的慢慢的说不出的力道在受伤处动作，母亲感到莫名其妙——“起——”黑物见这次发声母亲是听清楚了，一根烟功夫，黑物见收了魔法，这才让家人及旁观者上前探视，母亲顿感左手无恙，再细看左手上的针眼伤口已痊愈，桌子上的贡品不翼而飞。取而代之，那肉里刺进的半截针却孤零零地躺在青花瓷盘子里。
关于起沙子故事，是说村里一年轻后生看人家用鸟枪打鸟，枪响了，鸟吓跑了，而那个后生脸部被射中了，枪药里面的砂子就钻进了肉里，疼得那后生折腾的要上天。幸亏黑物见如法炮制才挽救了后生，让后生脸上没落下毛病。
第三天，宋守身便告别母亲告别家人，与十几个老乡里当兵的青年一同加入到郝化村队伍中来，后因宋守申表现突出，射击百发百中，很快成了郝化村手下的贴身警卫。
第二十六章 勇挑重担
一九四二年五月，在冀中，残酷的“五一大扫荡”开始了。
一日，日本鬼子闻到消息，说是八路军进入束鹿县某个村庄，就带领伪军宪兵队将这个村庄重重包围。这次来的日本鬼子特别猛特别多，一心想消灭八路军，摧毁冀中抗日根据地。日本鬼子进村时，郭大娘家是个堡垒户，家里住着好几个八路军，这些八路军晚上袭击附近村鬼子据点，白上悄悄聚集村民，宣讲共产党抗日主张，宣传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是为劳苦大众谋解放。郭大娘常让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在门外站岗放哨。一天，不知是谁擦枪走火了。日本鬼子很快包围了郭大娘家，一个鬼子手拿一方子熟肉，对站岗女儿说，你说出八路在哪里，大大有赏。小女儿一直摇头，也不言语。鬼子小队长一脖子掴把小女打了个趔趄，然后命令手下人踹门。家里的八路军赶紧往地道里钻，郭大娘把被窝也迅速塞进了地道。郭大娘刚弄好，鬼子就把门踹开了，端着刺刀就要往里硬闯。郭大娘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就用手死死抓住鬼子刺刀，就是不让进，鬼子就往回扽，刺刀股锯着郭大娘的手，鲜血入注，鬼子最后拽出刺刀照着郭大娘身上乱扎乱刺，可郭大娘毫无惧色，继续搏斗着，终因伤势过重倒在血泊之中。
宋守身腿跑得快灵敏机制，枪法又好，很快做了束冀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郝化文的侦查员。当时，宋守申看到自己队伍和老百姓面临危机关头，便自告奋勇挺身而出，他对政委郝化村说，你们做好准备，我去把小鬼子引开，以免村里老百姓遭殃。没成想，郭大娘与鬼子搏斗这一幕，让侦查员宋守申正巧看到了，他掏出双把盒子炮一枪一个准，打死两个鬼子兵。
在村里，鬼子中队长把该村老百姓赶到一空壳栏（空地方），让村民跪下，后面是鬼子架起的机枪，让老百姓交代谁是八路。人们谁也不念声，“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射出，人们赶紧向前仆倒。子弹从头上呼啸穿过。待人们刚直起身，鬼子小队长拿着长长战刀比划着，歇里斯底让人们交出八路军，交出抗日队伍。人们还是沉默。“哒哒哒”机枪又是一番射击，人们再次仆倒，如是者三。鬼子一看没有收获，就命令手下人从人群里挑选身强力壮小伙子，被鬼子从人群里推搡了出来。鬼子看见年轻人后，一阵狂笑，“吆西吆西”起来。一个鬼子摆好摔跤架势，要和他们摔跤。这个鬼子一看没有人和他应战，旁边的一个鬼子从中拽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还没放开，就被那个鬼子摔了的满爬爬，嘴角流血。这个鬼子叫嚣道，这个不行，来下一个。摄于鬼子淫威，后面两个小伙子也被摔得够呛，疼得直哎呀。有个小伙子看见鬼子这样嚣张，就要出去与鬼子干一仗。这个练过武功，一般三四个人到不了他跟前。双方一交力，疼的那个鬼子就生想咧嘴，这个小伙子的手指已深深嵌进鬼子肉里。那个鬼子招架不住，就被甩出去老远，弄得那个鬼子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又上来一个鬼子，叽里呱啦一阵子，就与小伙子摔起脚来。小伙子大吼一声，将这个鬼子高高举起，狠狠地掼在地上，弄了个狗吃屎。这个小伙子意犹未尽，在鬼子面前秀了一把肌肉。这一秀不要紧，气急败坏的鬼子中队长一看自己人落败了，就呜里哇啦大喊起来并掏出手枪，向小伙子连开两枪给打死了。正当鬼子对村民恫吓，下令屠杀时，只听得村外几声枪响。鬼子中队长以为八路军就在村外，便带领鬼子撤离村庄，循着枪响的地方追去。宋守申前面跑，鬼子在后面紧追不舍。宋守申跑到另一个村里一个死胡同里，耳听的鬼子在后面叽里咕噜嘟囔着什么，宋守申在绝望之际，看见有一户栅栏门半掩着。他纵身入内，家里空无一人，原来，村民听说鬼子进村了，就跑到村外躲进了坟圈子里。宋守申关住屋子门，从窗户眼里寻找射击位置。“啪啪”两枪，进门的两个鬼子应声倒地。宋守申手持双盒子炮，心的话，小日本鬼子，有胆你就放马过来。外面的鬼子屋里哇啦瞎喊叫，不敢进门。宋守申趁空拽开屋门，迅速跳上房顶，很快跑掉了。
宋守申身经百战，浑身是伤，后来那伤是鬼子打碎了他的磕腿盖，致使宋守申不得不离开队伍，因为他所在的部队也被鬼子打散了。后来，也不知爬了多少天，宋守申终于回到家乡，因为日本鬼子还没投降，只好隐蔽在柴火垛里，母亲偷偷为他送饭……
如今，这个村的老百姓一直念叨着宋守申，正是因为八路军战士宋守申挺身而出，才没有让日本鬼子屠村成功。
当然，这些是后话。姑且不提。
后来，郝化村政委所领导的这支抗日队伍在冀中冀南地区多次袭击敌人屡立战功，狠狠地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
第二十七章 鬼子进村
郝德海，野庄人，日本鬼子来到村里的时候，他已结婚并是两个女儿的爹。
那年正赶上刚入冬，一天后晌，郝德海和他爹他娘正在地里干活，突然，从北边传来“轰隆隆”炮声，家里大人指绷着耳朵瞪大眼睛往北边望去，郝德海的心同时悬了起来，他爹对他娘说：是不是又出事了，别的地方可能又打起仗来了。果然，过了没几天，就看见三四门大炮在马的拉动下，从野庄村中心大街里走来，后面跟着军队，后来才知道那时是国民党军队在退却。国民党军队刚走，后面就追来了日本鬼子，他们象畜生一样在村子里搜找。郝德海一家（其实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早就把街门锁住，他和弟弟躲在房上偷看着日本鬼子，只见一个日本鬼子举起长枪准备瞄准射击，去打躲避在树上的几只鸡，他弟弟刚一露头，就被哥哥郝德海猛地一拽趴在房上。只听见“咣”的一声，鸡飞走了，这个日本鬼子没有打着，这下可把那个日本鬼子气坏了，他看鸡跑那他追那，那时房子低，一人多高，并且绝大部分都是土坯盖的房子。说来这事也凑巧，那个日本鬼子赶着赶着走进了一家开着街门的人家，其实那是郝德海外公家，郝德海外公家喂着几只鸡，只见那个日本鬼子把长枪靠在街门口，一个人张着两个胳膊叽哩咕噜嘟囔着向家里走去。郝德海外公出了屋子门一看，一个鬼子正在撵鸡，遂上前予以制止。这个鬼子二话不说，用力把外公推搡在地。外公骂道：不讲理的畜生，早晚有人得收拾你。这个鬼子依然故我在一鸡窝里，把那只鸡给捉住了，然后在地上找了一个布拉条把鸡的俩脚捆绑住，挂在枪杆上，那只鸡不住劲地扑棱着翅膀挣扎着。这个鬼子接着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便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这个日本鬼子来到野庄乡公所大院就把鸡架在火上烤，但见那只鸡扑棱着翅膀随着炙烤的热度加剧，鸡发出那糁人的声音。日本人趁鸡半死不活的当，就撕裂着吃着鸡肉尽管嘴边已流出小河似的鸡血。
快往村南跑，日本人又进村了。村里一个管事的喊道。半夜的号令，似炸雷，惊魂的村民，拿上干粮，胳肘窝夹着被卧，一窝蜂地跑出家门，有光着脚丫子的有穿着一只鞋子的有趿拉着鞋子的，有一个半瘫痪的奶奶此时跑得也不甘落后，紧紧跟着疯跑，就好象惊吓的马一样，脚底下似乎有无穷的力量，狂奔不止，不过，一到安全地带，一个个就象稀泥一样没有了精神没有了力量。没有跑掉的村民，有的躲避在门后，有的用扫除遮挡住面部，有一老奶奶坐在门口一捶布石上，一动未动，竟也躲过了日本鬼子的追杀。
一般情况下，日本鬼子出来扫荡是向村里的老百姓要粮食或者是吃的东西，平常这事情都是由伪乡长或汉奸或维持会就能把这事办妥。不过，事情也有难办的时候，原来，在战乱那个时期，部队给养有不同层次的人所提供，有的土匪也是喊着口号打着抗日的旗帜，他们要给养一般趁黑灯瞎火去村里地主恶霸家，先给他们讲明：你们这是剥削老百姓的血汗，必须拿出来。村里曾经有一个雌歪猴吱吱扭扭做守财奴状，后来被镇压了，一般地主恶霸富农提供给养都比较积极，因为他们怕出事，就道不如大道；皇协军就是挨家挨户搜查，动不动就打就踹。一般老百姓拿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是怕且东躲西藏；在抗日队伍里，后来出现了民军，据说那都是富家子弟为了抗击日本鬼子而自觉成立的队伍（后来，这只队伍站在了国民党反动派那一边），这支队伍有钱财自发积攒起一些枪支弹药等武器，常常神出鬼没打击日本鬼子，给日寇以重创；中央军一般由村子里的政府指派人士主抓，给养提供的多并且快。当时，八路军来到野庄，给老百姓打水扫院子，放下这活就是那活。老百姓心里感到特别温暖，这才是咱老百姓的救星，是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这才是打日本鬼子的人民军队。只要八路军来到村庄，村民们全家出动夹道欢迎，有提供干粮的有提供枣、梨以及苹果等水果的，还有提供热水的，村民们常常把省吃俭用下来的粮食给了人民子弟兵。
第二十八章 告别亲人
那年隆冬，天寒地冻，旭日冉冉升起，朝霞烂漫，似燃起的熊熊烈火般暖心。鸟已隐踪，唯有一群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它们在光秃秃的枝桠间跳跃，忽而从这棵树飞过去，一会又从别的树上飞回来，欢快地鸣叫着。
在野庄村北，有一个路神庙，那里常常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谈天说地，闲磕牙。有时，你讽刺我一句，我嘲笑你一句，你来我往，衣衫褴褛者，小农小商者，没有歧视，不分彼此。此时此刻，感觉岁月似木头般，在闲谈举止这把锋利长锯拉扯下，给锯得粉碎。仿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因路神庙建在路旁，过路人有的累了或投宿什么的在此落落脚。故而，久而久之，路神庙尤其到了白天，两间小屋子里座无虚席。
这一天，路神庙里的人听得外面有，夸嚓，夸嚓，马蹄的声音。几个人撇咧着脖子，脖子伸的展了又展。果不其然，迎面来了一支扛枪的队伍，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蓝色衣裳，战士们个顶个挺胸昂头，步伐整齐捉地有力。前面是一个军官骑着一匹枣红马，后面有几匹马相跟着，不过这几匹马背上没有人。这个军官下来，一看路神庙里有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就对他们说，俺们是打日本鬼子的自卫军，夜个（昨天）在西山（太行山）与日军打了一仗，我们胜了。这个军官打了一下得，接着说，为了保家卫国，你们谁愿意当兵就跟我上马。有的人仔细看着膘满肉肥的战马，一想到自己家里有大人还有孩子，就打消了当兵的念头，自觉地躲在一边。这个军官将了一句，怎么你们胆子这样小呀？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说完，军官吩咐手下人准备开路。路神庙里一个人问道，俺们当兵，你让俺们吃嘛饭？反正比家里吃得好，一个副官补充道。那好，我跟我娘说说去，看看让我当不当兵。说这话的人，姓马名青山，外号马补丁，他父亲早早去世，自己与两个妹妹。娘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也不容易。
一听说儿子补丁（俗称）要去当兵，能有口饭吃，马青山娘经过了好长时间的内心斗争：一想到日本鬼子在村里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净干一些六畜的勾当，便怒火中烧，终于答应了。临走时，他娘千叮咛万嘱咐，你两个妹妹也已长大，在家也能照料家务，你就放心吧！你要好好表现，多杀鬼子，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是呀，马青山几个亲人就是让惨无人道的日本鬼子给活活打死了。
郝德海长得彪悍，就是一根筋，凡是认准的事，九头牛你都拉不回来。他兴致盎然，一提臀，翻身上马，对着军官说，看看我骑得遛不遛。说完，一手牵着马的缰绳，两腿猛地一夹力，另一只大手很抽马背，只听得马一嘶长鸣，闪电般窜了出去，后面扬起的趟土（尘土）瞬间遮天盖地且弥漫了起来。好样的！这个军官由衷地佩服道。
郝德海骑马回来时，人与马汗水淋漓。沾了，我当兵。郝德海对军官说。郝德海与马青山一样，也是早早就没了父亲，是在他叔叔帮助下长大的。郝德海回到家里跟老娘一说，他老娘说嘛也不同意，说你走了，你家媳妇和两个闺女谁带呀？！郝德海给家里叔叔说，让他们动员老娘同意当兵。叔叔一看，郝德海当兵意决，知道郝德海的脾气秉性。
郝德海走时，对老娘说，我回来给你们多带点吃头。又回头对老婆说，我这一走委屈你了，等我打完胜仗就回来，让你们吃好喝好，过上好日子。妻子噙着泪花，嗫嚅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看着父亲，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次当兵，村里还有邻村一共去了十好几个半古桩（快到成年人）小子。
第二十九章 惩治汉奸
民国二十八年孟夏，藁城县大队政委张屏东在野庄进行了一次锄奸行动，这个汉奸外号叫小人，是个外来户，从他父亲那一辈过来的。在野庄定居后，小人不思进取，净干些偷鸡摸鸭子的勾当，在村里净耍横，值不值口吐狂言，谁要找他碴他就放谁的血。村民谁也不会他一样哩，木心（俚语，没防备）狗咬了你一口，你还去要狗吗？村民们是这么认为的。自打日本鬼子来到野庄，便争先恐后当上了伪军小队长。小人经常带着枪下乡骚扰，他弟弟绰号叫“一线天”，大嘴巴，眼睛眯缝成一条线，也不知道他的眼是睁着还是闭着的，一杆比他个子还高的长枪时常背着不离左右。一线天是他哥哥的贴身保镖，有个伪军发现一线天靠在门前墙上，以为他睡着了，就蹑手蹑脚经过其身旁，执恍（俚语，想）进家门。站住！一线天端着长枪装作吓唬人的样子厉声说，你不想活啦。吓得这个伪军赶紧站住，说有要事与你哥哥商量。一线天沉着脸回应道：哦，你应该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别把我当成镇物！小人这帮伪军在当地杀害了两名共产党员，经常给日本鬼子送信屠杀革命干部剥削村里老百姓。老百姓对小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咬他三截子。
县政委张屏东早就打算除掉这个狗汉奸，一天，张屏东带领战士们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越墙进入汉奸小人家。小人正搂着娇艳小老婆美滋滋地在被窝里睡觉呢，被张屏东给堵进了屋里。小人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一改往日霸凌强调，哀求道：我有罪，我伏法，希望政府给我一个宽大处理。他的小老婆吓得浑身哆嗦着，一句利索话也说不出来。张屏东当场宣布小人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区小队队长傻娃当场将小人就地正法。
藁城县伪军大队长焦荣献获悉中共县大队驻扎在野庄，其实藁城县大队在野庄待了几天，因有新任务便离开了。汉奸焦荣献便觉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伪军大队长焦荣献带领一中队伪军到野庄村试图剿灭县大队，伪军们把村民们赶到一块闲护栏院子里。焦荣献凶相毕露对着村民恫吓道：乡亲们，只要你们说出谁是八路军家属，谁家住过八路，我们就奖赏谁。如果你们不说出来，等到我查出来，我焦某人立刻杀头。焦荣献做出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村民们打心眼里就痛恨汉奸鬼子，他们已经把人恨惊了。村民们谁也不吱声，伪军到了也没有从乡亲们嘴里得到一点情况。伪军们就分开行动，以找八路军为借口，肆无忌惮地私闯民宅，抢夺老百姓私有财产。他们拿刺刀到处捅，发现家禽逮住就提溜走，是个克劳瓦罐也不放过，有俩粮食籽儿也得拍打着弄出来倒进布袋。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这伙伪军搅得村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县大队侦查员王合子知道伪军进村后，赶忙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往野庄乡高玉村，向回到老家的藁城县大队大队长秦良臻汇报了敌情。秦良臻和副大队长耿际海立马带领一中队战士跑步赶到野庄村将伪军包围，很快与伪军展开巷战。伪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攻击，便仓猝应战。敌人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八路军，便惶惶不可终日，四处开始逃窜。县大队战士们越战越勇，焦荣献带着被战士们打散的伪军向村北方向突围。副大队长耿际海带领一排战士狙击敌人，敌人为了逃命疯狂地向县大队阵地进行反击，都被打退。伪大队长焦荣献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地从野庄村另一村口逃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