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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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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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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少年风景线》

小六子,他的真名或者说他的学名,我已不记得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男人有外号的多的是,叫什么:大缸、二瓮、满圈、小盆、小盔、小秕子、闪匡、狗比以及狗蛋和狗小等等,所叫的外号乱七八糟五花八门。有一家老人外号叫驾辕,于是他把自己的孩子分别称呼大骆、二驹、小驴、小破车,这一下子村里人称其是:套上大骆、二驹、小驴,拉上小破车,有驾辕吆喝着:得---驾---,就出村了。当年这些外号叫的特别响亮,大部分把原名都遮盖过去了,甚至掩盖一生。

       小六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不过人家小六子叫得顺当,顾名思义就是他在昆仲之间排在第六,小六子与我既是小学同学又是发小,他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懂事早,知道找活做,他爹他娘都挺戴见。他家是贫农,在村里,那年月不提倡计划生育,一般家庭生育好几个儿女,成分好的比如贫农、下中农,苗红根正生起孩子来,噼里啪啦,就象一嘟噜葡萄一个挨一个,我们生产队类似昆仲十来个的就有四家。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六子六七岁时,就帮家里拾粪打扫院落,所说不经常,但他的一举一动挺让人戴见。一大早起来,和他爹他娘他哥哥他姐姐一样,不过人家去队里干活挣工分,当时曾流行一句:分分,就是命根。只有挣多点工分才能多分粮食,要不超支了怎么办,恐怕就有受苦的份。

       那时拾粪也是积分的一个活,拾粪积攒多了,家里大人就把猪圈里的粪锄出来掺和在一起,然后弄成一个类似衡量粮食斗的形状一样,口小底大,是一个梯形。有队长会计过来用尺子测量粪堆的长宽高,经过核算确定和分的多少。那一次小六子家那堆粪挣了二十多分。

      每逢星期日,小六子背着一个小粪筐,手里攥着一把小铁锨,见到路上有鸡粑粑、牛粪、猪粪、马粪以及人屎等动物粪便,在地上这一点那一点、此一滩彼一滩,就铲起来放进粪筐里,冬天还好,粪便冻成块状,那刺鼻难闻的气味被寒冷的天气冻淡了。小六子拾粪时,活象一个点头吃食儿的鸡,站立--低头--弯腰,有时二人为铲一泼粪,双方相向急跑,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小六子先发现,可对方岁数比他大比他有力气,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把粪弄进筐里,然后人家趾高气扬地走了,小六子只得干瞪眼不敢惹人家。

       奶奶的,这不是掐拔人吗?小六子望着远去的背影一边吐着口水一边忿忿不平道。

       小六子是个有耐烦心的孩子,到处溜达着寻找目标,他一旦找到并把粪便铲进框里,他感觉比吃蜜还兴奋。有时尽嘛(俚语 找遍了)看不见遗屎,就仔细巴化(俚语  观察)着过往的牲口。一看见牲口一晃尾巴,小六子的眼珠子却瞪得溜圆,还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样,希冀有传奇出现。这时他那忐忑的心仿佛拥到了嗓子眼。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那日他拾了满满一筐头粪,高兴的家里大人不行不行哩,连连夸赞道:还是俺家小六子沾气(俚语 强 ,行)!

那年月,孩子到了虚岁十三方可在生产队里挣分,那些没到挣工分年龄的孩子们,也不甘落后,就去村外搂树叶拾柴火挖山药。至今想起来,不胜感慨,遂吟诗以歌之:少时扫落叶,只为做饭柴;晨明相逐去,谷堆已成排;力尽不知热,但惜应早来;袅袅炊烟起,相望乐开怀。

       家家户户把分到的秫秸打成个戳在墙根,至于麦秸,人们为了做引火柴禾,便堆成堆呈蘑菇状,上面抹成一层厚厚的泥,防止因雨水渗漏而沤掉。如果街道干净的连一片废纸也见不到,在外面也拾不到柴禾,几个小孩子便做起赌博---赌柴禾,在当地叫“打汰”,一人手里拿一根干柴棍子,依次进行,被打的便把干柴放在地上,然后在前面画一道印,另一个人就把自己手中的棍子甩出去去碰撞被打者的棍子,希望把对方的棍子打出线外,也就是说谁打过界了,谁就是赢了,小六子干这项活动时已经十二虚岁了,再呆一年就可以和大人一样上队里挣工分,不过小六子个子高了膂力大了,俨然一个小大人的形象。小六子这次拿的是一个弯把可搂的棍子,对方是一个不太弯的棍子,带钩的棍子容易勾住,而直溜的棍子就只有凭借力气。双方打了一后晌汰,小六子用的那根弯把可搂的棍子接连赢了五六根干柴棍,对方一脸通红,也许是输不起了,大冷天,光着膀子,鼻涕也出勤多了,那个小家伙只用手背一擦,接着还干,反正人家不服气。

      小六子说,今天晚了赶明天咱们还干。人家一听,不愣着脑袋瓜子就像不浪鼓一样且一脸不悦。就是不让并大声喊道:“干吗?你想干什么?不行,你得让我浪汰。”浪汰就是往回捞本的意思。天渐渐暗了下来,几个围观的也回家吃饭去了,双方战罢,还是家里大人喊回去的,

      这会人家捞回去了两根,总算挣到了面子,不过人家又下话了:“明天还干,谁不干谁就是草鸡!”

      孩子们赌柴禾,一开始,都挺高兴,为家里能做点事,何乐而不为呢?可干的时间一长,人们才发现,这是一项力气活,小六子后来胳膊肿了,连走路都不方便,更甭说干活,只要一碰着就疼得龇牙咧嘴。`

冬天,往往是孩子们快乐的时候。

天寒地冻,街上早就集聚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十几个孩子在墙根晒暖暖,有揣着手的;有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取闹的;彼此做着半斤碰八两的生意,偶尔有赔本的,大都是小一点的孩子,惹不起咱就解解嘴上瘾,你奶奶的---,或者是你妈妈的---。实在还不解气,他们拿出最后一着,便是杀手剑:你再打我,我就喊你大人的名字。那时,谁要是让别人喊了自己爹或妈等长辈的名字,那就等于是对方在向你挑衅,不象现在,大人鼓动孩子喊大人的名字,孩子刚会说话,做家长的就让孩子叫爹和娘的名字,人家说了万一孩子走丢了,当外人问起时,孩子好回答家里大人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子,这样便于解决也说明这孩子“俏儿得很”,也就是心眼多的意思。

      那时大人的名字就仿佛皇帝的名字,应该避讳才是正统。倘若一触犯,在乡下,轻者双方对骂,重者拳脚相加,我曾见到两个女孩为了袒护大人的名字,彼此叫骂声不绝于耳,后来二人骂拾荒了,就互相捞摸起来,头顶着头,你揪我的辫子,我就你的长头发。围观的孩子们,没有与打架者有利害关系:比如亲戚或一家子。就不给替上就在旁边聊嚎起哄,有的观看者呆若木鸡就象一具塑像,立在那里,好歹还是有给家里通风报信的小孩,那么这场风波在大人的调解下才给平息。

阳春五月,是槐花盛开的日子。

小六子家就有五六棵槐树,大都一搂多粗,枝繁叶茂,阴凉互叠,满园幽香,沁人心脾,一树树槐花怒放着,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飘香的白雪,汇成了白色的海洋,每到这个时候,常常是孩子,不,还有大人们啧啧称道。

      槐花在人们的心中,能够品尝到由槐花做的花饼,那可是最过瘾最解馋最让人不能忘记的事情,倘若你采摘一嘟噜槐花,含在口中,香甜便留在心里。我曾为此作了一首诗:

槐花吟

少年槐花倚素妆

楚楚动人怀新娘

梦回故园君常撷

花开花落勿相忘

一年佳境何处寻

故园槐花香消魂

千朵万朵皆白玉

可知昔日痴花人

日啖花饼昆仲争

慈母回望树成荫

小六子经常上树采摘槐花,他的一个哥哥教他弄一根长竹竿,顶头固定一根铁丝钩,只要用钩子钩住了,便用力使钩子来个向后转,一大朵槐花就被弄了下来。小六子家槐花,朵子大汁液多,常常是那些家里没有槐树想吃解馋孩子们的目光积聚地,垂涎欲滴,又不想离开。每到这个时候,小六子便把采摘下来的槐花用纳底做鞋的绳子绑成串,挂在脖子上,在他们面前吆喝道:

柴禾换槐花了,快来快来,晚了可就摸不着了------

几个孩子讨价还价,不管怎样,都吃上了那美味且如玉似的槐花。小六子的成果,就是用槐花换成的柴禾,而且是一大抱的柴禾。彼此达到了目的,孩子们又是蹦又是跳,活象一只只跳跃的兔子。

时光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儿时的记忆,就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还记忆犹新。不知为什么,我却爱好回忆往事,好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才明白:前晌,人的影子在身后,很少有人关注;等到了后晌,人的影子却在前面,是在人回家路上的前面,随着日头不断地西沉,那个影子在不断地拉长变大,渐渐地挡住了我的视线,直到这个硕大的影子与黑夜融合在一起,连你也笼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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