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这几天不知为什么，街上的流浪狗突然多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主人不拉绳子导致和自己的爱犬失散，也可能是故意抛弃了爱犬。总之，大量的流浪狗给城市管理人员有了活干，每天都能看到一辆又一辆的面包车在街边徘徊，要是遇到一条到处跑的狗，这车里会迅速跳出几个拿着带网的杆子的人悄悄跟过去，一抖手再一反手就把一条狗完全的装在网里面，然后大步踏回车里，任凭狗在里面多么的叫也不回头。就这样随着狗叫声的逐渐平息，面包车也逐渐开远，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我有一个朋友老田，他妻子去世了，只带着女儿一起生活。他经常和我一起去健身房健身，我们的关系也很好。那天下午我们健完身后一起回家，路上他说他自己在白天的时候捡了一条流浪狗，灰白色的毛，很可爱。本来想摸摸就走开的，没想到这狗竟然跟了上来，他见旁边又没有人，便自己抱回了家。老田给这条狗洗了澡后，这狗就显得越发可爱了。

从那以后，老田每次和我一起回家的时候都会说起那狗是多么听话。他跟我说：“这狗可好了，可亲呢，我和我女儿吃饭的时候，它就站起身趴在我腿上，还不停地用小爪子挠我腿。哈哈，我也每次给它喂点吃的，我女儿更不用提了，吃饭还要把它抱上。真的，吃饭还抱着呢！”老田笑成了一朵花。我说：“那挺好的，这狗也是命好！”“对，命好，命好，就是命好！”老田连声回答。

两个月以后，老田突然不跟我说这条狗了。人如果总是做一件事，看一个人或是一件物品，可能都会感到厌烦的。这时候的熟悉感恐怕就会成为一种难言的讨厌情，因为人心总是想去了解发现新事物、新东西的。

那个星期二的晚上我和老田又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候我先开口问：“那条狗咋样了？长大没？”老田回答：“唉，长大是长大了，这狗掉毛，弄得家里到处都是，我每天得打扫。”我听了后笑了笑。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老田开口说：“唉，我不想要它了，每天工作也忙也累，回了家还得打扫。我女儿也忙，没时间管它。”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但还是保持着笑容。过了几天，老田跟我说上午带着狗去公园了，他把绳子放开然后趁着狗在草地上自由奔跑的时候自己回了家。本来心想着这下好了，终于扔了它了，可是到了晚上这狗竟然顺着路又跑回了门口。没办法，老田又只好给它开了门。这回一弄，弄得这条狗在家更乖了，可是狗毛还是不乖，每天老田还是得打扫家。

又过了十天，刚出了健身房老田就贴在我身旁，低声说：“你想吃狗肉吧？”我惊住了，看着他“啊”了一声，老田继续说：“唉，麻烦死了，每次扔到外头这狗都能自己跑回来。我现在都想吃它狗肉了，你想吃吧？你想吃我马上叫人处理了它！”我还没听他说完话就开始摇头，“老田，不至于哇，不想要可以送到狗市，还可能卖点钱呢。再不行了就把它扔远点，但是不要吃它呀！”“我就想吃它狗肉！总不能给别人吃吧？”老田又大声说了一遍。我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田每天都会跟我说有多讨厌这条狗，有多想扔了它，甚至想吃了它，我每次听了都会劝阻他，时间长了，老田也不说什么。有天晚上这狗又掉了一地毛，老田回家以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他用棍子把狗打出了家门。这条狗就在门外卧了一黑夜，第二天老田还是不让这条狗进家。这条狗可能也是怕老田不要它，每次老田去哪它就跟着去哪。老田不让它进家，它就在门外卧着。

今天下午我照常健身，走到健身房门口我突然看见一条灰色的狗卧在门外。我也没留心就径直走进了健身房，看见老田已经在跑步机上跑开了步。我换好了衣服点开了他旁边的一台跑步机先慢慢走着热身，我问：“那门外的狗是不是你养的那条？”老田也没看我，只是喘着气说：“就是！它刚才跟我进来，我把它又踢出去了！”此后，整个健身过程中我们都没再说一句话。我们健完身后一起出了门，这条狗见了我们立刻站了起来摇着尾巴，老田也没理它，拉着我就走。我看到那狗的眼睛里有一种欢喜而又害怕的神情。在路上，我又劝着老田：“这狗也可怜，流浪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你家，你当初还不是挺喜欢的吗？你这却要扔了它。唉，我觉得还是别了，人有感情，这狗也是有感情的。”老田不说话。我接着说：“要是家里狗毛太多你不想打扫的话，可以买个自动扫地的机器。这狗挺机灵的，更何况狗掉毛也是正常事。”老田依然不说话。

我们一直走到了一个漆黑的巷子，突然从巷子里面蹿出好几条狗，它们叫着向我们奔来。我和老田急忙边退边喝斥，这时，老田的那条狗猛地从我们身后扑过去，和那群野狗撕咬起来，我们趁机跑远了那个巷子。过了一会儿，老田的狗跟了上来，身上也多了几处伤口，它颤抖着身体看着我们，看着老田。“唉，没办法，当初就不该抱你。”老田看了它一眼又回过头拉着我继续向前走。可没过多久，我们走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突然听到一阵阵凄惨、撕心裂肺的狗叫声。我回头看去，看见一个人拿着一个带着网的长杆子正要往身后不远处的面包车走去，网里面装的正是老田收养的那条受了伤的流浪狗。我正要回头告诉老田，忽然从我身旁闪过一个黑影，我再定睛看时，老田已经追上了那个人。不知老田什么时候从钱包中掏出了几张一百块钱，只见他左手拿着钱，右手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面带微笑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的狗，我的狗......”老田抖动着手里的钱递到了那个人的胸前，那个人低头看了看，不情愿地把杆子一翻，倒出了那条狗，接过了钱，说：“把绳子拴好！到处都是这种人！”然后骂骂咧咧地拿着空杆子坐回了面包车里走了。

我跑到了老田身旁，看见他弯了腰蹲下身子把那条流浪狗抱在怀里，用手不停地摸着那条狗背上带着泥土的灰毛，嘴里念叨着：“好了，不扔了，不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