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在街道上,一片玫瑰花瓣从两幢高楼大厦间,飘飘扬扬地落在我的手掌心。
好友纳兰清风曾经说:”花儿凋谢的时候,你拾起一枚落红,细心地呵护收藏,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便会邂逅你生命中的真命红颜。”
我相信纳兰清风的话,只是童话世界的幻想。为了美好的童话,我还是将玫瑰花瓣小心翼翼地收藏。
日复一日,单调快节奏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唯一的爱好是偶尔一个人去海边,望着浩瀚无际的天尽头发呆。
夜幕降临,车辆在繁华城市中分流穿梭,霓虹灯、车灯和广告灯牌交绘闪耀。放下一天工作的疲倦,我轻松地走在偏僻的街道上。
何处传来“织女心丝”的纯音乐?我循声寻去,来到不远处的一个“爱是你我”酒吧。
酒吧虽然灯红酒绿,但是人客稀少,许是没有入夜的缘故。一位约十八九岁的古筝女子,正在娴熟优雅地弹奏“织女心丝”曲。
我坐在幽暗的角落品味红酒,陶醉在“织女心丝”的音乐中。
“可以请我喝杯红酒吗?”不知何时,古筝女子来到我的身前。
我恍如隔世般从音乐中苏醒。古筝女子天生丽质温婉娴静,肌肤胜雪的高挑身材,着一袭古香古韵浅蓝色旗袍。
我和她对饮红酒,道:“酒吧好像不适合浪漫苍桑的“织女心丝”曲。”
她的眉宇间透露一丝忧伤,继而面无表情道:“第一天来酒吧上班,也许明天就会离开这座城市。”
她优雅地举起酒杯轻啜红酒,续道:“你喜欢我吗?”
我目视玻璃杯中摇晃漪澜的红酒,好像她脸颊渐渐泛起的润红。
“你不回答,便当你是喜欢我。”她浅醉道。
夜渐深微凉,酒吧中歌舞升平。她醉了,醉卧在滚滚红尘中。我搀扶她离开“爱是你我”酒吧,来到宾馆开了一间阳台可以眺望大海的房间。
翌日晨曦,她穿着睡衣在阳台伫立仰望天空,清风吹拂她乌黑秀长的三千青丝。远空,一架飞往美国的客机从云海中消失。
“可能,可能我会去美国寻找他。”她的容颜黯然神伤自言自语,我在一旁安静地倾听。
从她的言语神情中,略可判断,她在情感风景中受过伤。
她冷视我的目光一闪而过,转身眺望大海,道:“我们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是谁的谁!”
在快节奏的城市,我依然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偶尔去“爱是你我”酒吧喝杯红酒。
那夜后,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听说她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继续在古典音乐上的深造。酒吧中不见她的身影,生活中似乎缺了些什么。
我举起盛有红酒的玻璃杯于眼前,仿佛看见她静坐在暖红色的酒水微澜上,优雅华丽地弹奏古典乐曲。
也许我和她,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的缘。我想她,喜欢想她的感觉。夜深喧哗,我醉了,醉倒在有她的红尘深处。
一年后我背起行囊,离开了这座城市。
《二》
三月,一场盛大的桃花宴会再现人间。我兴致勃勃地浏览花市,桃之夭夭阳光明媚。
桃园小径深处,数朵浅红娇嫩的桃花花瓣,随一阵晚来风急飘落红尘。蓦然回首,我和她一别三年。
我轻抚桃花花瓣,好似触摸到她娇润的容颜。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来到“爱是你我”酒吧。听酒吧老板说,她去年三月来过酒吧一次。
我安静地坐在酒吧幽暗的角落,凝视当年她弹奏古筝的画面,恍然如梦中听见“织女心丝”的音乐,在我的心空柔软飘扬。我轻饮红酒,再次品味黯然销魂的过往。
“可以请我喝杯红酒吗?”一句清婉的声音传来。
我起身凝视提着手提包的她,她依然身着一袭古香古韵浅蓝色旗袍。
入夜,我和她无言无语轻碰酒杯,算是庆祝久别地重逢。
“我来找过你,只是你不在。”她低声道。
“我来你不在,你在我未来。”我喃喃自语。
酒吧点歌台上,一位约三十岁的美女,在深情歌唱邓丽君的《甜蜜蜜》。此时,天涯不远抬头可见。
她流露青涩的容颜,轻啜红酒,道:“你爱我吗?”
我哑然无语,爱怜地望着她,真想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你不回答,便当你是爱我的!”她开心道。
“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要结婚。”我回道。
她慢慢地放下酒杯,沉默良久始道:“恭喜你!”
夜幕沉沉,华灯点点。一位流浪歌手坐在立交桥上,自弹自唱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夜风吹过我苍桑的心州,目送她薄凉孤单的背影作别天涯。
世上最美好的风景是什么风景?是和她红尘邂逅的刹那;是和她目光交集的瞬间;是和她只如初见地回忆;是爱她望穿秋水地等待!只是,这一切温馨的风情离我太遥远。
《三》
目视会医院病房的天花板,我躺在单间病床上合闭眼睛入睡。
我的主治医生是好友纳兰清风。纳兰清风曾经说,我的病症很难活过半年,要我有心理准备。
一年半过去了,我相信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阳光美好的。因为我热爱生命,热爱世界,对未来充满希冀。
病床上与死神抗争,我能够活过一年半,在医学上已经是个奇迹。在我三十岁生日那天,纳兰清风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早日康复!再恭祝你荣誉地创造两个奇迹,一个是医学生命奇迹,另一个是没有谈过恋爱奇迹。”
同来祝我生日快乐的几位美女护士抿嘴偷笑,我狠狠瞪一眼纳兰清风。被人当众揭开三十年没恋爱过的底牌,真失颜面!
“美媚护士,谢谢你一年来对我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
我感慨万分地感谢一位名叫慕白的护士。慕白是纳兰清风特殊为我安排的护士,掌管我的日常生活。通常都是我在说话慕白在聆听,因为慕白是个哑女。
称呼慕白为美媚护士,是因为慕白的心灵纯洁善良美丽。从来没有见过慕白的容颜,慕白时刻穿戴护士专用的衣服口罩,我极为敬佩慕白的职业精神。时而猜想慕白的脸上,是否有雀斑抑或黑色胎记。
一天晚上我又忘记吃药,看见慕白握在右手的戒尺,我极不情愿却又乖乖地伸出右手,等待慕白地惩罚。慕白的戒尺连续三起三落,慢而准地拍打我的手掌心。
上学时没被老师打过,成年后却被慕白惩罚,貌似上辈子我欠慕白的。
后来才知道,戒尺是纳兰清风特意为慕白准备的,专治我偶尔忘记吃药的毛病,效果特好。再后来发展到我不按时起床睡觉,慕白也会有意无意间,优雅地摆弄戒尺,以示严重警告。
慕白得到纳兰清风的真传,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严重抗议纳兰清风默许慕白实施暴力。一年来,在慕白的戒尺武力管制下,我手无寸铁地抗议彻底失效。于是我聪明地学会阿Q精神,一边无视纳兰清风的存在,一边对掌管戒尺的慕白笑脸相迎。
其实慕白极少用戒尺惩罚我,即是惩罚,戒尺拍打力度亦轻,意在警告我必须无条件配合治疗。唯有一次,慕白失手将我的手掌心打出一条浅浅红迹。许是自责,慕白明眸闪烁泪花,继而转身拭去泪水。
我用戒尺自拍手掌心,安慰慕白道:“你瞧,我可优秀了,不怕疼的!”慕白破涕为笑。
每当午夜来临,我的思念回到“爱是你我”酒吧。自从一年前和她分别,不知她归何方。也许她在继续漂泊,也许在某个温暖港湾相夫教子。
我非圣人,更非世外高僧。每次祝福她幸福,想着她被别的男人拥抱,我的内心莫名酸楚,只愿红尘中拥抱她的人是我。
更多时候快乐地幻想,我牵她的手游山看水;在没人的角落拥抱亲吻她;在良辰美景花好月圆间步入洞房;在未来的生活中相亲相伴举案齐眉。
夜半醒来,才知黄梁一梦罢。望着窗外萧瑟的夜幕,美好的幻想被冷风无情吹散,散落一地薄凉。
《四》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医院再次许我七天假期,让我走出医院,拥抱大自然。
傍晚,我来到“爱是你我”酒吧。听酒吧老板说,她没有再回过酒吧。
坐在幽暗的角落,我斟酌三杯红酒。一杯红酒予她,一杯红酒予我,再将珍藏多年的玫瑰花瓣,轻放在第三杯红酒上,摆置在玻璃桌中央。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光临“爱是你我”酒吧。我举起酒杯,品味红尘聚散,品味人生无常。
“可以请我喝杯红酒吗?”一句久违且熟悉温暖的声音传来。
我缓缓地起身凝视她。她依然身着一袭古香古韵浅蓝色旗袍,只是清丽容颜憔悴了许多。
她端庄典雅地坐在我对面,我们望着透明玻璃杯红酒上飘浮的玫瑰花瓣,仿佛看见红尘彼岸悲欢离合的爱情。
一对中年男女在酒吧歌唱台上,倾情演唱罗大佑和陈淑桦曾演绎的《滚滚红尘》。滚滚红尘的苍桑缠绵爱恋在空间飘扬: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
翻云覆雨手
……
她沉浸在《滚滚红尘》的音乐中潸然泪下。我久久凝视她忧伤的明眸,顿觉好似慕白拍打我的手掌心时流泪的眼神。
“美媚护士,我要喝水。”我喃喃自语。
她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拿起酒杯转身欲去倒水,脚步声却戛然而止,世界一片沉静。
清晰记得,在医院的病床上,无论白天黑夜,每次我要喝水,慕白都会先“嗯”一声,然后去倒开水。
“你怎知我在医院?为何去医院照顾我?”
“一年前你说要结婚,我们分别时,碰巧让纳兰清风看见。纳兰清风告诉我,你得了晚期癌症,已经住院半年在观察治疗。”
慕白的声音哽咽低沉,续道“后来知道纳兰清风是你的主治医生,便请求纳兰清风让我去医院照顾你!”
“为何不让我知道你是谁?”
“纳兰清风说你是孤儿,我是你生命中最后的希望,不告诉你我是谁,能让你对生命充满希望,更有利于你的康复治疗。无数次想告诉你慕白是我,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怕影响到你的治疗!”慕白趴在玻璃桌上抽噎呜咽。
我哽咽无语,轻抚慕白的三千青丝。一年来,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一直日日夜夜地陪伴照顾我,有此红颜死而无憾。
两年后,在慕白地悉心照料中,我成功的再次创造奇迹,健健康康地离开了医院。
纳兰清风说,是慕白创造了爱的奇迹,让我珍惜照顾慕白一生一世。
我和慕白来到钓鱼岛,一砖一瓦盖了三间房,在房屋的四周种了几百棵桃树苗,并搭建个玫瑰花园。
我和慕白结婚的那天,慕白收藏的戒尺,正式成为我们家的至尊传家宝。
须臾,三年后的春天,钓鱼岛上桃花盛开,慕白静坐在海岸边一块高大平广的岩石上,轻抚古筝弹奏一曲《桃花渡》,我面朝大海临风伫立,天涯海角尽收眼底。
《五》
“妈妈快来,这是我的戒尺!”
“爸爸快来,这是我的戒尺!”
我和慕白的五岁儿子和三岁女儿,正在争抢至尊传家宝戒尺。我微笑埋怨慕白道:“当初老婆应备用个戒尺嘛!”
慕白娇嗔地扑在我怀里,道:“应该备用两个戒尺,专打你们三个不听话的家伙!”
为了儿女的学业,一对宝贝儿女被外公外婆接回内地,接受祖国的传统文化教育。
三十年后,儿女在内地早已成家立业。伫立钓鱼岛上,我手抚慕白些许渐白的长发,怜爱道:“青丝暮雪,人生如梦,有你相伴,此生无憾!”
慕白明眸湿润,道:“无涯,你的发丝也已白!”
海风吹过天涯,慕白手抚古筝伴奏,我高唱刀郎、云朵的经典老歌《爱是你我》:
爱是你我
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
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爱是你我
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
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这世界我来了
任凭风暴旋涡
真心的爱的承诺
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爱拥抱着我
我们感觉到她的抚摸
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
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