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粒粒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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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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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冠

剧烈的生,凛冽的死,生死间,挣扎地活。孩子是寂静的果,母体子宫是青翠的树,产道娩出的是树的精血。浴血的孩子啼哭,母亲喜极而泣。母亲,母爱,母性。母亲的仁慈、母亲的宽容、母亲的怜悯。为母必要刚强,是古罗马的女战士,腰佩剑,手握刀,风霜雨雪,无一惧怕,踏着尘土,为胜利而战。刺破的胸膛,流出的是母亲最后的泪。世间最恶最大的祭祀,祭的是古老的母性,敬的是世间定律,母爱无私。圣物高高举起,落在母亲的头上,荆棘王冠。万人称赞,众人欢呼,母爱无私,伟大母亲。王冠下的女人,顶着额头的鲜血,默默接下所有清规戒律般的愿景。自她产下幼嫩的婴儿,便成为“母亲”。

取暖灯下,我用手擦掉身上的水迹,左臂打着厚重的石膏,不便用力。灯光不甚亮,敲开壳的鸡蛋黄,浑浊寂寞,落在妈妈身上。细碎白发藏在她黑色发丝里,拔不掉的惆怅与迷惘。我坚持不要她碰我,她强硬拿走我手中的毛巾替我擦,我沉默着,看着自己臃肿的身体,看着她萧条的脖颈、贫瘠的身体,一时间心暗到深处。她照顾我,一意孤行。是好的,是母爱,因母亲总会爱自己的孩子。我站在那,成了洁白的雕像,由着她擦拭。我眼底卧着泪,不时地抵制,不愿她弯下腰替我穿衣服。她不知道我的想法,偶尔地我被她看见泪滑落,我便说,我真的太胖,你看,我怎么可以这样胖呢,借着这顿对自身的抱怨与无奈去流泪。妈妈看着笨拙的我,她深深的双眼皮打起褶来,笑的眼睛弯弯。眼睛弯弯的她会伸出手来拍我腰腹间的肉,那一刻她像个孩子,天真可爱。我哭得越没节制,她笑的越是天真。那一刻,我心底慢慢升起温。取暖灯真像冬日的太阳。

多数人写过母亲,他们歌颂、赞扬母亲的爱,怜惜母亲的奉献,可怜母亲的苍老。自小学时,老师便教我们如何写母亲,要放大她的爱,特别是对孩子无私的爱,外貌上定要写到母亲的眼睛,慈爱的眼眸。最好有对眼角皱纹、手部痕迹的描述。细节上精益求精,更好地雕刻母亲的形象。一篇篇的文章如法炮制,小学、初中、高中课本里藏着千篇一律歌颂母爱的文章。自然,我也这样写过,写过母亲的奉献,母亲的强大,母亲的勤劳与坚韧。读过一本书,文字清新简淡,是本值得放在床头反复阅读的书。作家尚未出名,只写过三本书。偶然在书店翻到他的书,白色封面,细碎的绿色叶子落在上面,新鲜的生命感。摸着封面,心底欢喜雀跃。买下后熟读,文字如此简单,不过寻常话语,说的旧时吃食,童年记忆,怀念故人。由着这本书想到妈妈,静谧纯美,素淡温婉。那些文字,静静地留在体内,是种安静而内敛的存在。

年岁渐长,站在人生桥上去看走过的路。我更为痛惜,她成为一个“母亲”。众人口中的“母亲”,高大、无私、坚韧、勤劳、素朴。我看着灯下的她,她头顶上的荆棘王冠是我体内的黑暗内核,魔盒里的鬼魅。我伸出手来,想狠狠扔掉那顶王冠。心底最为罪恶的念头,不愿她做世人口中的“母亲”,无私“母亲”。那顶荆棘王冠下是她的褐色血,凝结的苦楚,化不开的愁绪。要她做我的妈妈,笑起来眼睛弯弯、喜欢研究美食、躲在被窝里看手机、躺在我腿上,由着我替她拔掉那些白发的女人。她做了太久的“母亲”,在无尽的付出里,早已面目全非。妈妈的自我是不存在的,仿佛一出生就是“母亲”。好似我一落地,妈妈就在衰老。少女时太多事情纷扰自己,我的眼睛未落在她身上。成年后,我与妈妈渐渐隔阂,觉得她已老去,思想陈腐守旧。起初想到的事情都是琐碎的,随后回忆越来越深,如同细细的针一根根扎下去,等扎满全身时,涩涩的疼一点点漫上来,彻底覆盖住我,这时我晓得可以提笔去写。恨她有时太过卑微,疼她有时太过操劳。心底郁结难解,有时提笔心疼,有时放笔痛哭。所以写她时最难下笔,总是左思右量,落笔也是百般遮掩,不愿承认妈妈身上的桎梏之多。我想应该剥开整个家族恶的内核,击碎,毁灭。这是一场属于母亲的救赎。将心底最深的话写出来。若是杂乱无章,烦请体谅。笔落下时,便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我生性寡言,性格沉静。越是许多话要说,越是无法对人诉说。若是痛到深处,便无奈地笑。性格藏有阴郁的成分,像柄剑插在最深的骨里。读书时代,沉默寡言,面对是非与不公,尚未懂得如何用言语去捍卫,言语失了颜色,凛冽的白,冬季里的荒芜,一开口便是寂静的雪,无声的辩白。年轻好看的女老师推搡着我,让我滚出教室。整个教室听得见她的嘶吼,我愕然说不出话,众人看我,眼底有不可言喻的恐惧,并无太多缘由,大约是我未能背出完整的文章来,她大骂我蠢笨,我一时气急顶嘴,被掌掴与责罚。我沉默着被老师推出去。门关上时,我抬头看天,好多雪花簌簌落。像是下一场不会结束的棉花糖雨。教室里读书声郎朗,我看着满世界的雪,天空落下的雪花,伸出舌头接住落下的雪花。冷冷的味道。后来,她的课我都在外面站着,听里面的读书声。站久十分寂寞,雪停下时,天地间一片苍白,连楼底下丑陋的垃圾都被掩藏,仿佛世间的恶都已不在。我很想跳下去,那些松软的雪,是可以带走我的寂寞。

年轻的女老师告诉班主任,有位学生不懂尊师之道,课堂上挑战她的权威,需要得到更为严厉的处罚。于是班主任告知我的妈妈,说我在校不尊重老师,顽劣暴戾,是不够聪慧也不够听话的学生。我伏在课桌上写练习册,笔下的字密密麻麻,妈妈进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她对我说,不要逞强,跟老师道歉,当所有人的面道个歉,你可以回到教室好好学习。我看着笔头,黑色碳素笔写出来的字,冬季干的慢,手拂过便面目可憎。丑陋的字,黑色液体丝丝缕缕裹挟着它,顿时心生嫌恶,我用力撕掉那张作业纸,泪水落在手背上。我恨,恨自己有一张嘴却说不出道歉,很多次站在门外,我都在作抉择。推门进去或者纵身一跃。

我扔掉手中的笔问,妈妈,为什么错的总是我?其他学生都未被责罚,他们坐在教室读书,而我站在门外。妈妈劝慰,认个错,她是老师。我愤怒痛苦,像只丛林野蛮暴戾的兽,对妈妈大吼,为什么只要你的女儿去低头,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你的女儿是罪人,她就该被所有人责罚,她就该站在门外被所有人耻笑,她难道就是一个耻辱么?我痛哭流涕,打掉妈妈伸过来的手。妈妈抬起手来,眼底有泪。我暴戾执拗,是需要教训的女儿。我看见她眼底通红,煤炭焚烧后的灼热,而我也是。她骂我,对我落泪。而我强忍着,与她对视。巴掌没有落下,我用手护住头,她看穿我倔强下的胆怯。年轻的妈妈原谅我的反抗。我从未去想,妈妈抬起放下间,想了哪些事情。也许她看见我眼底闪着的泪,抑或不自觉抬起的手的动作。

她叹气,有些事难道非要问出对错么,错如何,对如何,难道非要对每个人、每件事都分出对错么,有些事不过是这段路里最为平常的事。我摇摇头,我会去道歉,会的。她替我捡起笔,放在我手中,慢慢的说,好好写。遇事不要强。

这件事我许多年后想起,不禁感叹妈妈的智慧。人生漫漫,经历太多挫折或者不公,心底早已坦然,学会自我沉淀,纾解郁闷。只是,更为心疼妈妈的隐忍与仁慈。

她是围着灶台转、家中家务活一把抓的农村女人,精干聪慧。顶着孕肚的妈妈带我去河边洗衣,河水清澈,妈妈小心撑着肚子下去,坐在小凳上洗一家人的衣物,她那时好年轻,是眉眼漂亮的女人。我蹲在旁边,用毛巾洗自己被灰尘染黑的脚丫。夏季的傍晚,火红的夕阳,烧着天边。妈妈伸出手来,洒了点河水在我脸上,我对着她笑,她笑盈盈的脸,是好看的秋季苹果。

我与她一同躺下,竹席上的她四肢纤细,腹部似昆虫的腹高高凸起,她熟睡,均匀的呼吸声坦坦荡荡。我缩在她的怀中,看着她的腹部。是我的妹妹,或我的弟弟。腹部不停地鼓动,是胎儿的小手捶打妈妈的腹部。敬畏与好奇并驾齐驱,我伸出手来,用力按在鼓出来的肚皮上,那只小手十分调皮,立马换了个地方继续捶打。我盯着鼓动的腹部,好希望是个妹妹。

生下妹妹的妈妈更为操劳,早晨要为我和妹妹做好早饭,送我们上学,她再去厂里工作。忙碌清贫的生活,从未见妈妈买过昂贵的衣物,一味地省吃俭用,一支甜筒,我与妹妹分着吃,妹妹举起小手示意妈妈吃一口,妈妈推着不愿。饭桌上,清淡的蔬菜对着她的碗,她的筷子心平气和捡起面前的菜。妈妈是爽朗的女人,饭桌上面面俱到,每个人碗碟都被照顾有加,像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而她碗里,只不过几味素菜。我们以吃不下为由,将虾与鱼放到妈妈碗里,她不愿,强硬推掉。最后她吃的是剩下的鱼骨,饭桌上她一人坐着,安静吮吸鱼骨上的酱汁,咀嚼细碎的鱼肉,酱色的汁拌进米饭,一口一口吃掉。

妈妈卖力骑车,三轮车里放置小凳,骄阳似火,我坐在凳上埋头不愿说话,她热的脸通红,嘴唇干燥。两人买好需要用的东西,连口水也喝不到。饮料很贵,舔舔嘴巴,我晓得妈妈不会买,心底洞明,爬上车安静坐在小凳上。她抬起头看着我,似有愧疚,于是跑去阳光下支起的水果摊,替我买下薄薄一片西瓜。鲜红的瓤,我接过去,香甜清新的气味,她示意我说,你吃,我举起来要她咬一口,她摆摆手说,不要,你做好,我要骑车了。她骑车遇到不平的路,颠簸一下,我的手不稳,那片薄薄的西瓜掉落在地。顶着骄阳,懊恼不已。到家时,妈妈用肩上湿毛巾替我擦汗问,甜么。我抬起头说,你刚骑车颠簸一下,我的瓜就掉落在地,没尝到一口。妈妈眼底满是讶异与心疼,她抱我下车,再无说话。若她咬了那一口就好了。那样,我没吃到也没多大事。想见到妈妈眉头纾解的神色,她的俏皮与天真总是在某一瞬间。

家庭是山。从山脚开始爬,生儿育女,抚养老人,体恤男人。一座山,巍峨绵长,是越不过去的。无穷无尽攀爬,爬到半路可能会掉下,稍作整顿继续爬。我的妈妈,她眼底有星星,心中有火焰,手中有力气,爬起来简直是个视死如归的勇士。她把女人的天分用到家庭,女孩的灵俏与天真被时间研磨成粉末,扬进岁月的尸骸里。不过是春花秋月一场梦,她活的更为素朴,更为坚韧。

她是心灵手巧的妈妈,会做花红柳绿的棉鞋,织花纹繁复的毛衣毛裤。常常躺床上,用一盏台灯熬夜做棉鞋。有时候困极会抱着棉鞋睡着。她总说,等你以后嫁人,妈妈会做上几十双这样的棉鞋,到时你一家三口都可以穿。说这话时,她脸上堆着老去的笑。眉眼稀松。那些棉鞋里子厚实,上脚舒适暖和。我不愿她做这样多,她执意做,一双一双,不仅给我们做,连同我的阿姨、姐姐妹妹都有。她乐于送一些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给至亲至爱的人。淳朴是她,素淡是她,聪慧是她,沉静是她。过年支油锅,浑黄的菜籽油滚滚,飘出浓郁的香,颗颗白嫩肉丸滚下锅,她不厌其烦搓着一个个胖将军,捞起一颗颗焦黄的肉丸。那么多,差不多堆满一个箩筐。妈妈总要打包几份送给她的姐姐妹妹。她心满意足看着自己做的食物被送出去,抬起腰来,用手捶打酸涩的腰。

她的孝顺是天真且真诚的。遭遇车祸的外公,如同婴儿。她扶着外公,脸贴近外公松弛的面容,嘴上带着笑说,老爷爷,你成了宝宝了。勉励抚慰自己的父亲,帮他洗漱,不眠不休照顾他,熬红了眼,白天抽空睡上片刻。操劳地像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重复。我看见妈妈的疲累,她的眼底没有星星,暗淡的天空。外公临终时,妈妈依旧喂食,眼里噙泪,手中的铁勺微微颤动,流动的食物被送入外公口中,顺着嘴巴流出。她的孝是天真且真诚。外公躺在家中的医用床上,奄奄一息。我们蹲在他身边,扯着孝布,做孝袍。叠回礼的白毛巾,分拣红黄孝绳。我们在等,等一个覆灭。而妈妈她在做一个女儿,给一位年老的父亲喂饭。我放下白布,心底五味杂陈。她的孝不起作用,反而突兀。在这样堆满白布白毛巾的房间,妈妈像做错事的小孩,喂了几次便不再喂。这是煎熬,她知道外公会离开,但不愿承受,执拗地去喂,更像是填补那份送不出去的关怀。她真诚且敦厚地做一些事,跪在外公的灵堂内,哭的震天动地,把一辈子的泪都洒了去。外公出事后,外公出事后,他最小的女儿便无影无踪。躺在病床上靠胃管进食的外公意识全无时,最小的女儿称身体不适,随即出外旅游,将年老的父亲交给姐姐们。她随即辞掉工作开始不眠不休照顾外公,拨打妹妹的号码,是冷漠的挂断声音。年轻的妹妹为了躲避照料任务,删掉她的号码,不予理睬。她承担所有的苦楚,沉默地像块寒凉的铁。我恨她的善良,我与妹妹在家,常常见不到她,她一头扎进医院,每次回家也是拿钱。走时的背影清瘦、像旧照片里未调匀的色调。她累倒在外公的病床边,眩晕症发作,被爸爸接回家。嘴唇泛白,说话无力,回到家时,嘴里念叨的是病床的外公。毫无怨言,那双肩真能担下所有的事情么?她宽宥所有,吞咽苦楚,不愿倾诉。尽心尽责照顾病床上的外公。外公临终时,妈妈多次致电给她的妹妹,电话一直通话中,她急的落泪。我恨得心一阵阵疼,恨她卑微,恨她善良,恨她无私。

风雨交加的早晨,我们送外公上山。结束后,众人在一起吃饭。妈妈回到家时,神色晦暗。她眼角微红,似哭过。但我没问。后来外婆又给她打电话,喊她去外婆家。我明显感觉到妈妈的不快与委屈,她是不愿去,她说下雨,不去。过一会,姨夫开车来了,执意接妈妈过去。我很奇怪这样的举动。等她回来时,她对我痛哭说,你外婆和阿姨逼我签字,将外婆的屋子给了小姨。我惊诧不已,外公尸骨未寒,外婆尚且健在,却将房子直接赠予最小的女儿,而这个女儿对父亲都不管不顾。匪夷所思,甚至气愤难当。我看着妈妈,说不出话来。外婆体弱,年老更是多病,次次生病差不多都是妈妈照顾,有时会安排我做饭送过去,我们不贪求物质,只是这样唐突的做法是否过于伤妈妈的心?她对我说,我说了不签,可他们逼着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恨,那一刻我恨这个家的丑恶,这些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泥沙,翻涌起来全是恶臭。

我恨小姨的无动于衷,面对外公的生死面不改色。我恨外婆的偏心与虚荣,将妈妈置于最深的深渊,黑暗像层面纱盖住她所有的悲喜。我恨自己沉默寡言,在她难受时未能言语安慰。她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母亲啊。她做别人的女儿,照顾年迈的外婆,照料病床上的外公,她做爸爸的妻子,洗衣做饭,收拾家里家外。她做我的妈妈,无尽关爱。她,面对满桌的菜,筷子只伸向最清淡的蔬菜,面对旧掉的衣物,动手缝制,为衣袖裤脚续上颜色不一的布料,再次穿上。在湿润闷热的浴室替我穿衣,我站在高高的软垫木床上,她裸着身,替我擦掉身上水迹。浴室狭小逼仄,很多女人穿梭其中。妈妈心无旁骛替我穿衣。旁边肥胖的女人嫌恶妈妈,坐在一旁用余光扫着妈妈,因妈妈的腿间有流下的经血,丝丝缕缕,淡淡的粉色。那一刻我读懂世人眼中的淡漠。我喊,不要帮我弄,你去穿衣服吧,我可以。她执意替我穿,并且呵斥,别动,快穿。我无可奈何,不知怎的,很想把妈妈搂在怀中,抱抱她的背。这世间好冷漠的,不要她做我大大的母亲,只想她做我小小的妈妈,可不可以在爱我的时候也爱一点自己。

收下房子的小姨并未照顾年迈的外婆。自此后,妈妈陷入失眠,夜里辗转反侧,心底疼又恨,恨也恨不得,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她只好将苦楚往肚里吞,患了焦虑症。很长一段时间靠药物缓解。外婆来到我家住,妈妈精心照顾。我看着外婆很多次都想开口问,为何要这样做,这样欺辱老实的妈妈?最终也没有问出口。突然地对许多人都失去期待。人到底是怎样的,好似无法用好与坏去绝对分清,好与坏混合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性,倒也是个真正的人。渐渐看清,也学会理解妈妈。妈妈在厨房痛哭,水龙头的声音哗啦啦,她的手抓着油腻的碗碟,用力地搓洗。一水池的白白泡沫。小时候地震,你知道么,你外婆只牵走二姨和小姨,而我睡在厨房,最后是我自己跑出去。我是一个人跑出的,那是地震啊。是啊,是地震啊,我听到妈妈喉咙里的哽咽,无奈与痛。她哭完后,擦干眼泪,煮浓郁的西红柿肉汤,端上去喊外婆吃饭,因外婆每餐没有热汤就不吃饭。

她替年迈的外婆洗脸洗脚,在夜里起身为她盖好被。替家里的成员洗衣做饭,收拾整理杂物。默默忍受所有的不公,接下所有家庭任务,做这个家庭最无私的奉献者。妈妈做许多事都是安静的,田间憨厚的黄牛,背起犁耙便是无声的劳作。那么近地看妈妈,才知她身上的桎梏多的令人咋舌。一层一层将她钉死在那,毫无逃脱的可能。母爱无私,母亲伟大。世间定律,母亲应舍己为人,无私奉献青春,尽心照料家庭,认真养育孩子。这是多大的荒唐,母亲首先是个女人,她有年轻天真时,也有脆弱不安时,更有疲累烦闷时。她不是超人,更不是斗士,一出生便力大无穷,时刻精神抖擞。她是普通的女孩,二十四结婚,成为别人的妻,生儿育女,她的成长不该被抹去,家庭岁月里应有青春的一席之地。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是夜里三点半。妈妈熟睡,面容沉静。我看着她,我的小小妈妈,能不能答应我,多爱自己一些。自私点、苛刻点、冷漠点,对自己温暖些,大度些,宽容些。小小的我们已经长大,可那个小小的你却被你丢在过去的岁月里。答应我好么,回头把它找到,然后用心地珍惜,千万不要弄丢,那是我们可爱的小小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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