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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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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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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伊春石林地质公园


首发于《黑龙江作家》2022年第1期(总第196期)


作者:王善常

我们一行十几人,驱车去伊春市汤旺河林海奇石地质公园。

这是一处国家级地质公园,园内的石林景观是目前国内唯一一处类型最为齐全,发育最为典型,造型最为丰富的印支期花岗岩石林地质遗迹,具有很高的科学研究和美学价值。

天是铅灰色的,落着细而凉的微雨。我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天如果太热,人就容易心浮气躁,不如来一点点雨。雨从天上落下来,含着一丝神性,它能浸湿地上的一切,包括干枯的皮囊,包括焦灼的心,也包括傲慢的灵魂。

我们的车直通到山脚下。刚一下车,莽莽苍苍的群山和黛绿的森林就映入了我们的眼帘。因为连日多雨的缘故,山间浮着一缕缕岚雾,像刚落在山峦间的新雪,又像缠绕在林间的白纱。

我们常常自诩为自然界的知音,以为一切胜景和我们都神交已久,都一直默默地等着我们的到来。其实我们都是在自作多情,譬如我眼前的这一片山峦,它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我们浮光掠影地来转一圈,能了解它什么呢?即使了解,也不过是它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何况有时甚至只是误解,谈何知音?

人类历来喜好寻幽揽胜,古人认为,胜景多在僻远之处。王安石就曾说过: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可如今哪里还有险远幽僻之地,人为了满足自己欣赏的愿望,可以把任何一处藏在僻远之地的美景挖掘出来,再用现代化的手段缩短与之的距离,化简接近它们的难度。

因为下雨,栈道有些湿滑,我们不得不时刻留意脚下,迈着谨慎的步子,这种步调很适合拜谒这满山的古树和石林,让我们不再骄傲,不再张扬,而是充满了谦恭和敬畏。

栈道两边都是树,最初多是杂树,柞树、白桦、云杉、冷杉、水曲柳皆有。随着山势的升高,红松渐多。不但多,而且愈来愈粗壮高大,两人合抱的红松随处可见。伊春是中国红松的故乡,有亚洲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红松原始森林。

伊春的森林覆盖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铺天盖地的森林带来了浓浓的负氧离子,每立方厘米的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达到2.7万个,夏季更是高达3.6万个。单以数字来说明很难理解,让我们做一下对比,北京,每平方厘米里的负氧离子只有五六百个,市区甚至只有几十个。所以伊春又被誉为“天然氧吧”。

也许是下着小雨的缘故,加之时令已经进入了九月,正是北方的初秋,所以林间不免有些湿冷。但我喜欢这种温度,我浑身的每个毛孔盖子都已经打开。我似乎看见空气中的负氧离子,正排着队,欢快地通过我浑身的毛孔,进入到我身体的内部。我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幸福地呻吟。我这具日渐颓败的肉身,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里沾染了太多的污垢,如今进入到真正的森林,如鱼得水,顿时恢复了生机和活力,仿佛又获得了一次新生。

越往山上走,红松就越多。这些红松都有上百年的树龄,有的甚至已经达到了四五百岁。望着这些高达二三十余米的古树,一个词跃出了我的脑海:沧桑。是的,只有沧桑这个词,才和这些古树最为相配。我一直认为,沧桑是最具震撼力的时间概念,它不仅代表变换和更迭,更代表着宁静、厚重和悠远。

终于到了石林景区。一块块巨石拔地而起,高达数丈,以各种姿势立在山间。这些巨石都是由花岗岩构成,质地坚硬,高大魁伟,壮阔雄浑,与南方石林的温婉秀美相比,有一种迥然不同的美。我事先查阅过资料,知道这里的石林是由2.5亿年前的印支运动形成的熔积层巨型花岗岩基,经过亿万年的板块挤压和地壳升降才形成的。

这些石林或拔地而起,高大险峻,四壁陡直如削;或沿山脉分布,高低错落,类禽似兽,形态各异;或散落于林间,如精雕细琢,鬼斧神工,构成了千姿百态的奇岩怪石,奇情妙景令人叹为观止。

我仰视这些巨石。恍惚间,这些巨石都变成了一个个古代巨人,他们身材高大挺拔,神情忧郁安详,静默地把我围在原地,低眉望着我。我感觉身上有了重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越来越渺小,他们越来越高大。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惊悸,他们似乎已看穿了我的一切。我皮囊下的那些悲观、猥琐、虚伪、自卑、孤独和傲慢,都被它们的目光压榨出来。我不服气,倔强地昂着头,用冷漠的眼神与他们对视。但渐渐的,我竟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也有些发寒,身子似乎要陷进地里。我不得不狼狈地收回目光,垂下头。

继续往山里走,栈道左转右转,坡度越来越陡,红松和巨石随处可见。

我知道,这些红松吸纳天地灵气,早已有了灵性,但我欲与它们对话也会显得矫情。当我定定地看着它时,却也心事沉沉。对这些古树来说,我们的来到和离去只是一瞬而已,但对于大山来说,它们的生长和死亡不也只是一瞬吗?它们虽已存在了几百年,但这并不是历史的全部,在它们之前这里不会是一片荒土,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红松。那么它们之前的那些红松是怎么消亡的呢?应该是山火,是病害,是许许多多不可抗的力量。这样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永恒的生命,所有的生命,都会在一定的期限后消亡,消亡得连痕迹都不留下,就像它们不曾存在过一样。

何止是树,对于天地来说,我脚下的这座大山,它的生成与沉降不也只是一瞬吗?如果能把几亿年的时光浓缩,快放,我们会看到大地在隆起,成为山脉;山脉破碎,崩塌,留下坚硬的巨石;风为刀,雨为凿,这些巨石又变成了石林。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过程,但放在地球的历史中看,也不过是薄薄的一页而已。那么地球呢?如果把地球放在宇宙中,不也照样是沧海一粟那么微小吗?

最后,我们来到了公园中的观光塔,乘坐电梯,升到了七十多米高的观光平台。放眼望去,四周山峦起伏,松涛阵阵。此时,我虽在群山之上,高过巍峨的巨石,和无数棵挺拔的古树,但我却没有一点骄傲和自豪,我只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相对于宇宙的庞大而言,我们只生存在极度有限的时间与空间里。可我也知道,有时光年短不盈寸,有时一秒长过万年。在宇宙中无所谓时间与空间。空间和时间,不过是我们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思维方式,来界定我们狭小而短促的生存时空而已。所以在宇宙中一秒和万年没有什么差异,一寸和光年也没什么区别。有时候背景太大,似乎那上面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忽略不计。我们的生命历程与这个庞大的背景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宇宙中有浩瀚的物质,任何人的拥有与收获与之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般的微不足道;宇宙有漫长的时间,任何人的执着与固守与之相比,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般的短暂仓促。从生到死就是一条极短小的线段,这条线段里有我们的悲喜,我们的爱恨,我们不倦的追求,我们难舍的牵挂。可线段还是结束了,于是我们所有的一切也就随之而消散,永久的消散。就像漫长的黑夜里忽然闪亮了一下的灯泡,只那么轻轻地散发了短暂微弱的光后就陷入永久的沉寂。

下了观光塔,我们沿着栈道,从另一面缓坡转下山来。我走在最前面,脚步轻盈了许多,在这里,我仿佛已经偷偷地丢下了一副重担,同行的人谁都不知道,只有那些巨石和古树知道,只有这座山知道。

雨一直下,细而凉,我们的大巴等在路边,我将轻身而去,奔赴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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