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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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家的住房变迁
首发于《黑龙江作家》2022年第2期（总第197期）
作者：任青春
一
我二姐退休于大庆油田采油三厂子弟小学，姐夫是老会战，他们在油田生活了一辈子。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经常搬家，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5岁那年，母亲决定领我去二姐家。我们坐绿皮火车，坐了5个小站，到了萨尔图火车站。下车后出站台往对面走了近半个小时，到了中七路的车牌下，那时大庆的公交车都叫“交通车”。我们要乘坐的是14路交通车，等了好久，车才来，我们上了车。二姐夫在采油三部（当时采油厂都叫采油指挥部）一矿207大队工作，二姐在302小学教学。好像距萨北有一站地，是一个很偏远的地方。
下了交通车后我才发现，来时的路是油漆马路，很窄，两车交会都要贴边。马路上粘连着一块块残油，踩在脚上就会弄脏了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略臭的油气味道。天空是黑色的，树枝是黑色的，连树枝上落着的麻雀都是黑色的。母亲领着我环环绕绕地走过好几个厂区，到了二姐家。二姐家住的是油田分的公房，是连脊的红砖房，一排排、一幢幢，真威风，比我们那个小村矮趴趴的泥草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屋里更不一样，窗子刷的是绿油漆，墙上刷的是雪白的白灰（那时我家还刷白土），天棚是纤维板吊的，上面刷的黄油漆，又敞亮又美观。真是让人羡慕。二姐家做饭用的是天然气，炉具是那种简易的耐高温材料做的外形像水舀子的东西，上面覆盖了一张节能网。点燃的时候火焰熊熊燃烧，让我们惊叹不已。屋子里也热，有土暖气，散发着温馨的暖意。不像我们家里，冬天取暖靠的就是火炕散发的热量，火炕烧的是苞米瓤子，烧的时候温度很高，一停下来却凉得快，特别是铺上被褥，热量都被捂住了。早晨起来水缸都结了一层冰。
二姐回来给我们包牛肉馅饺子。吃着香香的饺子，二姐说，刚来大庆的时候，大庆住房条件很差，从地窨子到干打垒，再到土坯房，现在终于住上了砖房。
二
二姐家住房发生第一次变化是十多年后，那时我已经参加工作。她家从平房搬进了楼房，地点还是在采油三部一矿北。已经是成人的我自己坐车来到了二姐家。下车我就观察，来时的路比原来宽了一倍，路上的残油几乎看不见了。空气中没有了油气的味道，古榆逐渐恢复了原有的墨绿。说明现在的采油技术提高了，污染已经得到了有效治理。按照二姐电话里的提示，我找到了3楼的二姐家。那天是星期天，二姐休息在家，赶忙把我往客厅里让。我环顾四周，防盗门和钢窗使屋子看起来更加坚固，前后有宽敞明亮的阳台，合理的布局让屋子显得异常大。我问二姐房子面积多大，二姐答88平方米。外甥和外甥女都有了自己的房间。欧式棚，加硕大的吊顶灯，显得异常洋气。真皮沙发配日本原装彩电，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室内有卫生间，上厕所再不用去室外的公厕了。
二姐说，午饭吃饺子，你二姐夫一会儿就回来。她一个人择菜，我要帮忙，她不让。正争执间门开了，二姐夫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戴狗皮帽子的人。二姐夫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这是我徒弟，午间咱们一起吃饺子。二姐和那人亲热地打招呼，说明她早就熟悉。那个人摘下帽子，把我惊呆了，只见挣脱出狗皮帽子的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原来是一个女徒弟，年龄和我差不多。二姐夫是电焊工，看来这个女徒弟也是一个电焊工了。处于青春期的我见到异性就有点慌张，没敢细看。二姐夫把我们赶进里屋说，你们年轻人聊聊天吧。
那时是八十年代中后期，年轻人在一起没什么可聊的，不一会就聊到了文学，聊到了诗歌。那个姑娘告诉我她叫柳桃，这让我想到了一种开花的植物。她很健谈，背诵了北岛、舒婷等许多诗人的诗。这让我刮目相看，原来她是一个文学青年。这时我才仔细看她，她细皮嫩肉的，五官很标致，是那种越看越耐看的美人。那时我已经在杂志上发表了几篇短篇小说，还在报纸上发表了一些豆腐块。自诩自己是个文人。所以聊到文学我自然觉得得心应手。得知我是“作家”，她表露出钦佩的样子，她说她工作之余也试着写诗歌，只是写得不好，希望我今后多多辅导她，帮助她。她说我会给你写信的，把我写的诗歌寄给你，你帮助我修改。我说好的，我们互相交流。
回来后收到柳桃的几封信，都是谈文学的。我也礼貌地回了信，当然也是谈文学。二姐和二姐夫打电话对我说，如果我愿意来大庆工作的话，他们可以找矿里的领导做工作。如果在这边找对象的话，调转就轻而易举了。我听出了二姐和二姐夫的暗示，我也知道柳桃的心思。我反复思考了很久，终究故土难离，我拒绝了二姐和二姐夫的好意。那以后，柳桃来信我回得少了，内容也越来越短。柳桃是个聪明的姑娘，慢慢的，我们就断了联系。
三
二姐家住房发生第二次变化是一个意外。时光进入了新世纪，二姐和二姐夫已经步入了老年——退休在家，闲来无事了。按照大庆油田的总体安排，原采油三厂（采油指挥部早已改名为采油厂）一矿那边的一些住户要整体搬迁到让胡路东湖小区，二姐家搬到了东湖。
房子有近100平米。采光好，设计独特，三室一厅。暖气变成了地热，冬暖夏凉。外甥和外甥女都已成家在外，老两口住这么大房子可是够奢侈的。再不用等交通车了，外甥女开车接我过去的。坐在二姐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聊天，二姐夫感触很深，他说，从会战开始算起，我是在大庆油田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了，可以说是见证了大庆油田的所有变迁。当年我们头顶青天脚踏荒原披星戴月地拼出了一个大油田。那时生产技术落后，打井采油不容易，工期长、成本高，还污染环境。现在好了，现代化设备高速快捷打井开采，效益好，环境也好。二姐说，大庆作为全国文明城，打出“绿色油化之都，天然百湖之城”的名片，那是名不虚传的。看现在的大庆，天蓝水清空气清新，是宜居宜游宜业的城市。在这里养老是再适合不过的了。二姐夫说，大庆人生活水平年年提高，住房越住越大，我们奋斗了一辈子，一定要老有所养。我随口问起当年他的那个叫柳桃的徒弟。二姐夫说，柳桃一直没有在大庆找对象。她后来下海去南方经商，现在在浙江义乌，生意做得很大。听到她过得好，我的心里就很高兴，我在心里祝所有的好人都一生平安。
四
我原以为二姐的这个家就是她最终的归宿了，没想到二姐家的住房迎来了第三次变化。
为了照顾老会战、老劳模以及为大庆这块土地做出贡献的人们，大庆开发建设了创业城。以非常优惠的价格给了他们。二姐近100平的楼房变成了130多平的电梯楼。腿脚迟钝的他们上下楼再不用蹬楼梯了，手指动一动按钮电梯就开到了门口。配套服务极其便捷，商圈方便住户。二姐为二姐夫设计了书房，让原本文化不高的他晚年学点文化。二姐自己设计了花房，种花养鸟。但可惜的是二姐夫在那一年查出得了癌症，从发病到去世也就半年的时间。现在我坐在那个书房里和二姐聊天的时候，二姐抹着眼泪感伤地说，你二姐夫没有这个福啊，房子没装修完他就走了。我理解二姐的心情，他们都已经是快80岁的人了，一路患难走过来，何其艰辛。她多么希望二姐夫能继续陪着她走下去。
此时我倒产生了联想，如果当年柳桃不走，在这里组建家庭的话，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的房子会有多大？会有自己的车吧？如果我当年来大庆呢？我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人生是直播不能重播。我们只能走好今后的路。活着就好。愿二姐晚年过得更好，愿远在义乌的柳桃天命之年以后的岁月光彩夺目。
愿所有的好人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