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深入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深入开展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5月23日至26日黑龙江省作协联合鸡西市作协开展了为期4天的“学习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调研采风活动。本文为本次调研采风活动优秀作品。
梁梓
苍鹭
山脊线在车窗外流逝成质感的线条
树木以纷呈的色彩点缀着沿途
我们在去往兴凯湖的大巴车上谈论着
有关于文学,关于垦区,关于湖上的边界线
谈论像窗外的流云飘忽着,有一些忧伤与无力
而我知道,那些刚刚栽下稻苗正在扎根
万千公顷泥土之下,有洁白的琴键在赋形
诚然,我们啊,有时,感知到万物的朝向
就像感觉到奔突的马群蜂拥的鬃毛
想象和现实的界限总是构成一个人头脑里的日常
大巴车在山路一个转弯处减速的一刻
在我看见距离很近的田埂上有一只苍鹭时
它瞬间俘获了我全部的感知力:
它是时间具体而微符号
它是这大地上固守的栖居者
它是我不知何处安放的一个词!
兴凯湖之芒刺
仅此一枚,像铁,它乌黑,棱角分明
仿佛那是冷兵器时期的小小飞镖
异样的疼痛,它准确无误地击中我
仿佛另有深意,它等我究竟有多久?
这微凉,光滑,小小的楔形文字
安静地在我的手掌上,它沉默的语言里
我想到:有簇簇的小花飘在时间的水面
而它的藤连着根深深地扎在湖盆里
等到我的心被丝丝缕缕地拽了一下时
黄昏,已无比盛大,世界是一朵花
兴凯湖啊!有多少物种被赋形?
它们都是被水所滋养
它们是不同质地的兴凯湖吗?
而我,以语言为万物为自己命名的人啊
能否以可以穿越时间的菱角
拖拽着那隐形的过往
重构那灵魂的果仁
花脸蘑
那一天,在等待船只去往珍宝岛的时刻
我蓦然看见岸边柳树的一个树洞中
两个探出头来的花脸蘑在凝望我
那一刻的对峙,我感受到一种情愫的微小电流
徐徐地传递到我的骨节,血液中,可这是为什么?
当我看见着高大的树冠泰然自若
它的倒影被乌苏里江水反复清洗,而低矮
的树根处,几颗苔藓正在往树上攀爬……
当接我们上岛的船就要抵达时
我用手机拍下了它们
幽居的它们,在柳树的伤口中……
安静的它们,除了至善,除了安然度日
没有一丝别的什么欲望
但是作为一个纵观历史的旁观者
这一切又显得有多么重要
像是亲眼目睹到了某一刻的我
虎头要塞
乌苏里江曾经怎样把嗓音压得一低再低
虎头山是怎样忍受着腹部的疼痛……
在阴暗潮湿机关重重的地道中行走———
有种悲凉在涌动,仿佛是异度空间
想象,已成为亡灵的入侵者,如果他们
还有知觉的话,他们啊!是否应该忏悔:
自己的轻信与鲁莽,曾经的残暴与嚣张;
而他们的脸,会不会被灿烂的花粉镀上善良;
他们的心,会不会像成熟的果子软下来
让甜成为宗教,让爱像月光一样流淌
如果说起往事,他们会不会痛哭流涕
羞愧得像动物一样,匍匐着下来
请求原谅与谢罪……
人类的进步能不能消除恶,消除战争……
走出暗道,重新成为阳光里的盛宠
我能感觉到这一刻所有的祥和与宁静
是“我们的人……
用命,用血兑换而来……”
炮弹
它静静地躺在博物馆的门廊里
斑驳的锈迹掩映着来自铁的铿锵和
弹药的恐惧感,细看它,像一枚果实
腐朽,没有来得及采摘就已经快腐烂
此刻它已经深深地裂开,裂成了两半
作为一种标志物,它不再属于那个秋天
但目睹到它的人,都会以想象力把它
再次置入炮膛,让潜在的危险与伤害
再现,也让目睹它的人,时时警醒
星辰有其轨迹,人间她充满不确定
总有仇敌与外患这不速之客突然造访
“落后就要挨打”是不变的事实……
家国情怀是一首唱不落的和歌
你能感受的盛宠,是盛世太平
在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在和平的年代
中华第一虎
在虎头镇,巨大的中华虎在昂首远眺
它充满力量感到身躯和里尔克的豹
所透露出的气象完全不同:它不是困兽!
它比博尔赫斯的孟加拉虎更具威严与质感
此刻它仰天长啸,我依稀看见,那声波
沿着虎头山的天际线、沿着江水
向更远处不停地弥散……依稀是久经苦难
的民族清亮的发音,自由的呐喊,宣告……
在它身旁,一些人在仰望,一些人拍照
他们要和虎同框,要因此也获得了一种
来自虎的神圣威仪;把自己的精神塑形……
也有人找到和自己属相相同的小动物
把这天人合一的快乐在刹那间定格
在乌苏里江畔
在乌苏里船歌温馨的调子里
我们接受了某种边界线在暗中的隔阂
像一种小锯子在拉动,像一部古书的毛边儿
感受着,那微微的痛与粗粝感不停地刷新着
时而近,又时而遥不可及,我知道风平浪静
的江面曾隐藏过一座座暗礁与深深的沟壑
我知道,多少我未知故事都已变成昨日的
黄花与和歌,此刻是五月,水里鱼儿
在孵化更多鱼群,它们啊,它们对水域
没有仇恨;我看见年幼的苇鸟快速拍打羽翼
———在此岸与彼岸之间轻轻地练习滑翔
而水面寂静,而更深刻的寂静
是此岸关照着彼岸时,一些波纹啊
被另一些波纹不停地修复着……
蛇,或珍宝岛行记
是啊,花脸蘑还在树洞里沉睡的时候
我们已经乘船渡江,
我的警觉一再告诉我那是一个有故事的岛啊
我深知,形容它的语言要比它生长的植被更丰茂
当我们在小戍边战士的引导下
看了几代人居住的营房,从小到大,从简陋到时尚
内心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家国情怀的自豪
想想看,就是他们,以及更多和他们一样
在边疆上日夜守卫着战士,才换来祖国的宁静与祥和
当我们得知,就是在这岛上,还有未曾挖出的地雷
当我们得知,曾经的一战
犹如试金石一样考验了我们的部队与决心
寸土必争,分毫不让,每一粒土壤都是珍宝
每一课树木都是祖国的坐标
是他们用血与爱赢得了尊严与荣耀
当我们走在桥上时,看见一条蛇在晒太阳
它们有恃无恐,泰然自若
我不由得感慨着珍宝岛虽小
它它盛放的何其多
兴凯湖
这是一页手稿,它激荡不安,它在讲述
如果你粗略感受,它激越的腹语像是重复
———一个简单的腔调 可是当你更久地伫立
你仿佛被误入其中的一只水鸟
仿佛一粒沙,有一刻,你像是真正的异乡人!
被反复区分着 被时间的薄膜紧紧地包裹
深深地隔阂!
你需要更多时间才能了解她吗?或者暮色涌起
浸染,黑夜就要摁下按键之前,万物有条不紊
这一刻你才真正地被吸引:它原始的低音区
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巨大的漏斗———
沿着想象的表皮拓展,它滑顺如脐带
它温柔如胎盘?
而它响亮的高音部啊
被一个个白头浪的琴键传递到你的足下
你感到你的内心设防依旧的堤坝已破碎
那最后的薄薄的浪的爪子
抚过沙子,抚着你的心
像是永恒
参观东北老航校有记
此刻,你蹑着足,生怕惊动在草地上休憩的鹰
当你想象着曾经在这块大地上
发誓要获取飞翔密码的人,经历怎样的苦难与蜕变
他们端详老乡用马车拉来的一个个捡到的零部件
无异于获得了补天的石头!
他们在还不能起飞的飞机上摸索着开关
他们要让自己的灵魂,首先飞起来
当你触摸着它们的羽翼,你的心也会荡起云层
你的腋下啊!会生出隐形的翅膀
也有一种悲凉,一种雄壮它轻轻抚着你
想想看,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孵化理想谈何容易!
他们给机身补上补丁时,必是把信念也补了进去
那时的阳光照着草根,照着他们坚毅的脸庞……
给螺旋桨配上一个叶轮时,必是把祝福一并奉上
大地铿锵,天空高远,此时我想象着
———马拉着的飞机,在料峭的寒风中颠簸
想象着那银鹰的列队首次飞过天安门城楼
而我知道,此刻,有另一种机翼正划过我的心
它那么轻柔,那么坚毅……
深刻,或北大荒书法长廊有悟
都是谁?在石头中隐秘地说话
他们安静,像是大地从神秘的黑口袋
中掏出光亮;像是那些在火与寒冷中奋斗的
开荒者,留下可以传承的丰收的案例
你看啊,每块碑刻,都是一个完整的垄亩
那里面隐藏着暗含花粉的嗓音
那里面有刀锋留下的创痛与幸福
那里面有时间的果实
它芬芳或苦味
在二战终结地纪念碑前
你看,纪念碑仿佛高大的花柱头
我走向它时,嗅到了深深的苦味
更远一点,有白色,灰色、褐色的鸽子
扑拉拉地拍打着羽翼,我甚至觉得
它们抚慰过的天空更蓝,也更纯净
低处苦菜花在兀自修行,不言不语;
而松针锐利
仿佛在缝纫时光里的伤口
台阶上,有蚂蚁自由地穿行,泰然自若
它们啊!络绎不绝,也未因我们的到来
而惶恐,它们每一个都在忙碌着
在它们看来,那必是很值得的事情
当我们读取那一座座刻满文字的
关于战争的进度条时,那些文字
则变成了箭矢、变成飞离之鸟
带我们翻进时光栅栏另一面
在那里战火蔓延,寻找可燃烧之物……
无数个瞳孔在注视,充满悲伤
无助、愤怒、仇恨、良善与勇武
你看见一个个狰狞、凶残的脸
它不停地在变异……
“———所以这里是二战的终结地”
在陡峭的宁静中,讲解员结束了介绍
你啊!你仍然能感到某种压抑在弥散
感觉到一把剑它终将获得锋利之芒
而“往昔的生活,伴随着忧伤,
渐次离去,犹如船只。”
爱。终将随着阳光坦荡,从这个大洲
到那个大洋……你能感觉到:命运
它是一个共同体
宁静与激荡,新开流遗址有记
五月花开,多花筋骨草吐出星星点点的蓝
身形硕大的蚂蚁在石板的缝隙忙碌着日常
树林里,地衣和苔藓接受着更微小的静寂
鸟鸣的银针
适时刺破早熟的浆果
当我们走下大巴车,看到新开流遗址的标志
看到巨大的先祖雕像在等着我们
一种凉意仿佛从心头涌起,我知道那是敬仰
是一种恩宠,当然还有更复杂的情结
就像这空气中弥漫着的五月的味道
日光下,他的身姿折射着某种可感的
柔软与力量,被我内心深处接收……
是啊,有多少时候,我们心随形役
我们只是在生活的洪流中
却忽略了时间,忽略了生命的要义
忘记了来路与去处
而恰恰是在这骤然的停顿中
恰是那一点点的刺痛
让我开始思考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