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民
老灌县的西门上有个车玉石的匠人,姓周,名湘殿,人称周大爷,家住南街,在西街口子上开了个玉器铺子。铺子店面不大,前面一排柜子,摆放着加工好的玉器,柜子后面便是他加工玉器的工作台。周家做玉器,祖传,到周大爷这辈,就只有他一个人干这个了。为啥?学这门手艺太难太苦了。
周大爷每天吃了饭就坐到他的玉石车车前车玉石,或切,或磨,或琢,一手握玉件,一手抓浸泡在水里的磨砂,两只脚象踩风琴踏板一样不停地来回踩动,用皮带带动工作台上那根轴,嚓嚓,嚓嚓,周而复始,年复一日。夏天还行,秋冬一到,那水浸的磨砂抓在手中,冰冷,一般人是难以忍受的,可周大爷一干就是几十年。就是凭着这份执着,周大爷才练就了一副加工玉器的手工绝活。一块玉石到了他的手上,周大爷左端右详,说观音就是观音,说佛爷就是佛爷,不信,你过几天来看,保证你咋舌。
久而久之,周玉匠就代替了他的名字。老了,人们不再好意思直呼其周玉匠,而客气地叫他周大爷,周湘殿三个字渐渐地就被人遗忘了。
周大爷的玉器铺子平时光顾的人不多,主要客户是川西高原地区的藏族牧民,这就是周大爷为什么要把玉器铺子开在灌县西街口子的原因。旧时灌县西街是进入阿坝藏羌之地的必经之地,内连老灌县城区,外接进山关口玉垒关(旧时又称镇夷关),出了玉垒关便是有名的通往藏区的松茂古道,是往来商贾的必经之路。西街因此也就成了往来商贾们的驿站。周大爷的玉石铺子也就成了这些商人和藏民们饭后经常光顾的地方。
藏人喜爱玉器,玉观音、玉佛、玉镯子、玉珠子、玉扳子都是他们的心爱之物,有钱或有地位的藏民,如土司头人之类的,还喜欢玉烟壶、玉砚一类的高档玩意。几十年了,周大爷的玉器在藏区不知卖了多少,渐渐的就有了些名气。
一次,若尔盖一位土司要给太太做生,托人捎来定金,要做一块玉观音。周大爷选了一块品相很好的本地玉做,完工后觉得很漂亮,就把它摆在柜台上作样品。没想到四川军阀邓锡候的一个军需处长到灌县办军需,看上了,要买。周大爷当然不同意,说是别个定了的。不说还好,说了这处长把手枪往柜台上一放,丢了五块大洋给周大爷,硬是把这个玉观音给买走了。
土司大人来了,一听说玉观音给军需处长强买走了,立刻火冒三丈,拍桌子打掌吼着要上成都找四川军政府告状。周大爷怕把事情闹大了,忙对土司大人说,算了,我重新给你做一块。土司说,搞得赢个铲铲,还有三天就是我太太生日。土司知道,做这样一块玉观音,没有十天八天是做不好的。周大爷说,两天,两天后的这个时候,你来取,拿不到货你把周大爷的摊摊掀了。
土司大人说,咦,周大爷,你不要跟我涮罈子哈(川西方言,开玩笑的意思),既然你说了两天给我重新做一个新的,我就不走了,就在这南街找家客栈住下,两天后我来拿货,到时候拿不到货,就别怪我跟你周大爷找麻烦了。
周大爷捋了捋胡子说,笑话,你秤二两棉花到灌县城纺(访)一纺(访),我周玉匠周大爷啥子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周大爷说话算话,当下便关了铺子,选了一块上好的东北岫玉坯子,把自己关在屋头,两天两夜没睡觉,硬是把玉观音给雕琢出来了。
两天后土司大人到周大爷的铺子上来取货,周大爷递给土司大人一块玉观音,土司拿到这块玉观音一看,惊喜得手舞足蹈,当即给了周大爷双倍的价钱,并按藏人的习俗,隆重地给周大爷献了哈达。
此事后来在藏区传开了,周大爷的玉器在川西高原藏区简直成了抢手货。周大爷的玉器手艺也达到了他的顶峰。
解放后,政府将匠人们收归集体,周大爷也进了灌县玉石社。玉石社先是在南街,后来又搬迁到玉带桥。随着年龄的增大,周大爷的手指也僵硬了,眼睛也昏花了,手艺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再后来,周大爷就退休了。周大爷去世后,周大爷的玉石手艺也就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