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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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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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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参赛小说十李家花园

◎何民

花儿匠姓李,大名李殿鲜,家住灌州和崇州交界的李家山。李家山在川西绵延不绝的大山中很不起眼,因为姓李的人多,大家自然而然地把这里叫作为李家山。

李家山虽然不大,但有两个地方在远近都很有名气,一处是李家茶园,一处是石城寺。

先说这李家花园。李家花园的主人自然姓李,据说其祖上在清军中当过正六品的千总,那年乾隆爷征伐金川,李家祖上立了大功,被清廷赐武举出身,退役后就回李家山买地置业,修了一座宅子。李家人此后弃武修文,培养读书人,到民国时出了个督学李殿文。李殿文一生从事教育,在省城教育界颇有点名声,退休后回到李家老院子栽花种草,颐养天年。

李殿文年轻时就喜欢栽种花草林木,院子四周栽满了香樟、银杏、桂花和桃、李、枇杷等果木,院子后面专门辟了一块园林,种满了花草和桩头盆景。李家院子一年四季都是鸟语花香,景色宜人,李家山的人都说,李家院子就像花园一样。于是,李家花园的名声就不径而走。李殿文对桩头盆景尤其钟爱,半辈子盘扎制作了不少的桩头盆景,又花钱到彭州窑烧制了一批印有“李家花园”字样的青瓷花盆,大大小小有几百个,把那些桩头盆景依大小栽培在花盆中,又砌了若干高低错落有致的花台,把桩头盆景摆上。看过李家花园桩头盆景的人都说,李家花园的桩头盆景特漂亮。省城园林处的几位专家来看过后,评价是,李家花园的柱头盆景代表了川派盆景的艺术风格,堪称川西一绝。

对大家的赞誉,李殿文自然是满高兴的。每当有人给李殿文竖大拇指时,李殿文就会说,不敢掠美啊,我常年在外,这是我们家花儿匠李殿鲜的功劳啊。

花儿匠李殿鲜原来是李家花园的长工,论起辈份来,李殿鲜管李殿文为哥。李殿鲜住在李家花园,忙时干活,闲时帮李家老太爷伺弄花草,李殿文见他心灵手巧,就手把手地教他制作桩头盆景,日子久了,这李殿鲜也爱上了侍弄桩头盆景,后李殿文要到省城工作,见李殿鲜在行了,就干脆叫他管李家花园的园林,工钱比一般长工还要高点。这李殿鲜吃住在李家花园,一门心思侍弄这些花木,渐渐就成了灌州河西一带小有名气的花儿匠。

李殿鲜帮李殿文经营了半辈子李家花园,可谓是尽心尽力,园中各种花草自不必说,光是兰草就有几十种,有的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称得上是奇花异草了。更主要是园中的各种桩头盆景十分可观,罗汉松、金弹子、紫薇、银杏钟乳,造型古朴、奇异、大的有十米多高,数人合抱,小的可放入掌中,精致灵巧。走进园中,花木盆景,争奇斗艳。

李家花园在当年的灌州和崇州一带是相当的有名。方圆百十里都知道李家花园有个李花儿匠,手艺十分了得,都叫他李花儿匠,日子一长,花儿匠慢慢就叫出了名,好多人连他的大名都忘了。

李家山上有一座庙子,叫石城寺,距李家花园约半里多路,庙子不大,因庙子四周的围墙是用山上的片石砌成,故名石城寺。石城寺是座老庙子,建于何时已没有人说得清楚了,寺中有一个年逾80的住持老和尚了凡和几个年轻的小和尚,寺里除了平时香客们的一点香火钱,大部分收入全靠李家山的人接济,李家花园自然是最大的施主。庙子是老庙子,房屋不时要维修,几乎都是李家花园出钱。石城寺虽然小,但因为住持了凡和尚学问高深,讲经讲得好,经常被川西一带的寺庙请去讲经说法,弟子众多,川西丛林中有许多和尚都是他的学生,因而石城寺颇受佛家尊崇。

李殿文退休后,见李家山一带无学校,山里的小孩子要想上学,得到山下太平场去读书,除了少数几家家境稍微宽裕一点的送孩子到太平场去读书,家境贫寒的人家,根本无力送孩子去读书。李殿文于是便萌发了办学的念头。一天李殿文趁到石城寺上香的机会便和了凡住持聊起了此事,没想到了凡住持大为赞赏,说,修桥补路,劝农兴学,善莫大焉。并表示寺里可以腾出两间厢房作教舍,只是房子需要收拾收拾,还要添置一些课桌和板凳。李殿文说,这些都没问题,我来解决。李殿文将家中原准备用来修葺老房子的钱捐出来,将寺里的空房子改造成教舍。

就这样,李家山第一所民办学校就在石城寺办起来了。当地老百姓习惯称之为石城寺李家小学。学校开办之初只办有初级班,全部招收山上贫寒人家孩子入学,不收学费和书本费,费用全部由李殿文出。后学校由政府接收统一管理,改为石城寺小学。

李殿文在李家山一家一家地动员家中有小孩的把孩子送进学校读书,还带头把自己的小儿子李成五送到石城寺小学读书。在李殿文的动员下,花儿匠李成鲜也把自己的女儿李玉芹送进了石城寺小学读书。

从此这石城寺早晚是晨钟暮鼓,白天则是书声朗朗,成了李家山的一道风景。

这些都是解放前的事了。

临到解放时,李殿文因年老多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李殿文的老伴去世多年了,两个女儿三十年前就读书在外,都成家了,很难得回李家山,只有一个小儿子李成五在县城读中学,平时全靠李花儿匠俩口子照顾。

解放后土改划成分,李家自然是地主。李家花园分给了几户农民居住,其中就有李花儿匠。李花儿匠原来就是李家花园的长工,一直住在李家花园,但房子不是他的,现在归他了。

那年山上地震,抖了几下,李家花园的房子太老了,哗地垮了大半,伤了两个人,吓得住在院子里的人都搬走了,说是不吉利。

偌大个李家花园只剩下一户人没搬走,就是李花儿匠。李花儿匠找了几根木料将剩下的房子撑住加固,说,我不走。

其实花儿匠不走的原因是他舍不得李家花园院子里那些他伺弄了多年的花木和桩头盆景。

解放时工作组给李花儿匠弄了个贫协小组长当,叫他斗地主,斗李家老太爷,虽然李殿文已经病在床上数着天数过日子,工作组仍然要他带头揭发李殿文剥削农民的罪行,李花儿匠不干,说,论辈份,他是我哥;说手艺他是我师傅,哪有学会徒弟打师傅的。李花儿匠不仅不斗李殿文,两口子还照样照顾病床上的李殿文吃喝拉撒,直到李殿文去世。

工作组干部说,花儿匠啊,你在他家干了一辈子长工,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他剥削了你,你就不恨他?

花儿匠说,我是在我哥家当长工,可我哥干活给工钱,给饭吃,给衣穿,还教我手艺,你叫我斗他啥?

李家山上殿字辈辈份比较高,村上干部也多姓李,那几个年轻点的干部叫李殿文和李殿鲜不是爷就是叔或是伯,这些侄子侄孙们拿他没有办法,说他觉悟太低,就把贫协组长给他撤了。

分地的时候,李花儿匠多的不要,就要了李家花园那块园子和园子中剩下的一部份桩头。

成立合作社的时候,土地要交合作社,鲜花儿匠整死不干,坚持单干,谁要是估到收他的地,他就提起铁铲铲跟人家干。

此事一直闹到县上,全县就只剩李花儿匠一个单干户了,李花儿匠成了落后分子的典型,这还了得。县上批评乡上,乡上批评村上。一天夜里,村干部带了几个基干民兵拿起锄头、铁钯,稀里哗啦把李花儿匠园子里的花草、桩头砸得稀巴烂,逼到李花儿匠交出土地。

李花儿匠对着那些被毁的花木号淘大哭一场,长叹一声,对不起李老太爷啊!

李花儿匠将残存的花草桩头搬进院子的天井中,那些搬不动的大件就留在院子外面,到亲戚家逮了一只土狗来喂起,栓在屋檐下替他守护。

这年,李花儿匠嫁在崇州三河场的女儿李玉芹因为忍受不了男人的家庭暴力,离了婚回到娘家。

也就是这年,李殿文在省城读大学的小儿子李成五因为在学校举过右手,差点被发配到西北去劳改,还没毕业就被押送回原籍劳动改造。那张大学毕业证就像梦一样随风而去,从此再也看不到了。

李花儿匠是看着李成五长大的。

李成五其实并不是李殿文的亲生儿子。李成五原来姓江,那年李殿文退休回到李家山,恰遇三岁的江五娃父母染疾去世,江五娃就成了孤儿。有人找到李殿文,请李殿文把这个孤儿收留了。李殿文心想,好歹江五娃也是李家山的人,自己的儿女都长大成人在外工作,成家立业了,家中也没有多的人,就把江五娃收到自己名下,改名李成五。因此李成五叫李花儿匠李伯,李花儿匠叫李成五小五子。

那天李成五背着行李,拎了一箱子书回到李家花园。李家花园早已破败,剩下的几间屋子已构不成院子,但雕花的柱石和门楣、窗格上的浮雕仍依稀可以看出李家花园当年的富裕和华美。李花儿匠给李成五腾出一间正房让他住,李成五连连摆手说,不,不,李伯,我就在那边厢房收拾一间屋子住下就可以了。李花儿匠说那怎么可以呢,厢房漏雨。李成五说,翻捡一下就可以了。

李花儿匠想问又不敢问,这李成五在学校好好的,咋一下就成了管制分子。村上干部给李花儿匠打过招呼,李成五是右派分子,是回来接受劳动改造的。他几次走近李成五住的屋子又折转来,叹了一口气,唉,年纪轻轻就戴顶右派分子“帽子”。

李花儿匠几次想叫李成五到家吃饭,又怕给小五子惹麻烦,只得叫老伴时不时偷偷送点菜饭过去。李花儿匠知道,一个戴着“帽子”的单身汉,日子不好过啊。

李成五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没事就看看书,或是到院子头转转,看看那些花草、桩头。李花儿匠说,小五子,这些花木我都给你照看着呢,好着呢。李成五一听忙说,李伯,我没的这个意思。李花儿匠说,这些桩头盆景,没的几十年功夫做不出来。你看后院那个紫荆屏风,那还是你老爸年轻时盘扎的,金贵着呢。其实李成五咋会不知道呢,他在省农学院学的就是园林专业,这还是李老太爷在世时叮嘱李成五要学的专业。李成五知道这些桩头盆景到了大城市,那是很值钱的。可是,他咋个敢想这些还是自己的呢。

李花儿匠的女儿李玉芹前几年嫁到崇州元通场乡下,原以为在坝下就可以吃白米干饭了,谁知丈夫是个酒鬼,喝了酒就发酒疯打人,玉芹实在忍受不了,就离婚回到娘家。回到娘家几个月后突然发现肚子大起来了,急得玉芹和她妈哭哭啼啼的没了主意。玉芹去找那个离了婚的男人,被前夫打了一顿,还骂玉芹怀的是野种。就在李花儿匠一筹莫展的时候,李成五找到李花儿匠说,李伯,你要是不嫌我是个右派分子,我就来当娃儿他爹嘛。李花儿匠一时老泪纵横。

娃儿生下来,是个女孩。

石城寺小学的袁老师是师范学校的毕业生,是个党员,毕业分配时听说山区缺老师,就主动申请分配到石城寺小学。袁老师平时没事就爱到李家花园找李成五摆龙门阵,吹点三国啦、水浒啦什么的,听说李成五老婆玉芹生了个千金,找上门来要当干爹,并给李成五的女儿取了个名字:李一鲜。李花儿匠高兴惨了,下山上山来回跑了几十里路割了两斤肉,打了1斤跟斗酒,又杀了一只鸡,把袁老师请到家里来喝了一台。

那天李花儿匠一家和袁老师喝酒喝得特别开心。

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年,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来了。

饥荒越来越严重,李成五老婆李玉芹因为心疼孩子,把粮食省下来给孩子吃,因饥饿得了水肿病,李花儿匠急得不得了。

这天是周末,袁老师到李家花园来找李成五,见此情景,就对李成五说,成五,院子里有这么多桩头盆景,我听说在城里一盆桩头可换两斤粮票,要不弄几盆桩头到城里去换点粮票,也好救点眼前之急?李成五说,这些桩头盆景都是李伯的,他爱若性命,我咋开得了这个口。袁老师说,我去给李伯说。李花儿匠听袁老师一说,沉默了一会儿,看看一旁的女儿和孙女,点了点头。一旁的玉芹听到了,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我家老爷子几十年的心血,那是他的命啊,用这个去换粮食,我们咋吃得下去哦。我就是饿死也不得用这个去换粮票啊。

袁老师叹了一口气,走了。

一日李花儿匠上山去挖野菜,偶然挖得几株兰草,带回家中找了个半截瓦钵将它们栽起来,放在兰草丛中。没想到开花时其香无比,且花冠状如佛像,呈金黄色。李花儿匠忙告诉李成五,李成五凭他的专业知识知道这是一株难得的异草,是兰草变异产生的新品种,一生是可遇而不可求。

两爷子商量了给这株兰草取名佛心兰,找了一个上好的花盆给养起来。

李成五把发现佛心兰的事写信告诉了他的老师,老师回信说,叫他寄一张照片去看看,并叮嘱他将李殿鲜发现佛心兰的经过、时间、地点等详细情况写给他,最好是附上一张李殿鲜和佛心兰的合影。山上哪去找照相的,李花儿匠就编了一个筐把佛心兰装进去,用背兜背着下山,到山下的太平场照相馆去照了两张像,李成五写一封长信,又等了几天下山取了照片连同信一起寄给他的老师。

几个月后,李成五收到一本《园林》杂志,还有20块钱的稿费。原来李成五的老师已调任《园林》杂志的副主编,李成五的老师把李成五的信作了点修改,配上李花儿匠和佛心兰的照片,在《园林》杂志给发表了。

李家山李家花园发现兰花异草佛心兰的消息不径而走,连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搞花木园林的专家也慕名而来要看那盆佛心兰,结果他们看到了一个隐藏在大山之中的园林世界,大为惊叹。那几年,李成五根据李花儿匠的回忆和自己对李家花园花草林木和桩头盆景的研究,先后发表了一二十篇有关李家花园川派盆景艺术的文章,在国内园林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李花儿匠和李成五在园林界慢慢就有了名气,李家花园更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李成五原读书的省农学院有意要调李成五去当老师,学院人事处的同志拿着介绍信到县上和公社跑了几趟,可李成五的右派分子身份问题没有解决,调动办不了。此时已经调到公社任公社党委副书记的袁老师,听说李成五调农学院当老师的事因为戴着“右派分子”帽子调动不了,想帮李成五落实政策,摘掉他的右派分子帽子。袁书记到公社有关部门一查,人家说,公社根本就没有李成五右派分子的档案记载。袁书记大吃一惊,赶忙到县教育局去查,教育局也没有李成五右派分子的档案记载。袁书记到李家花园去问李成五,李成五说,我也不知道啊,学院学生处的领导说我是右派,叫我滚回去,我就滚回去了。袁书记苦笑了一下,说,还是回学校去查一下,看是咋回事。李成五回学校一查,奇了怪了,学校档案中右派分子学生名册上真没有李成五的名字,只在个人档案上说李成五有右派言论。

袁书记连夜给县委组织部和教育局写了一份材料,把了解到的情况给县上作了汇报,请求给李成五落实政策,将李成五头上的“右派分子”帽子给摘掉。

县上的回复是:档案上没有戴过帽子,也就无法摘帽子。

此话在理啊。没有戴过帽子,又哪来的帽子可摘呢!

李成五几次跑县上,跑学校,想弄清楚究竟是咋个一回事,跑了几年问题还没解决,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李成五只好夹起尾巴做人,不再提摘帽子的事了。

好在李花儿匠是李家花园的长工,一根丝的贫下中农,还当过贫协组长,罩着李成五,也没让他吃好大的苦。李家山那些李姓人家,或远或近都是李家的亲戚,大家也没有怎么为难这个莫名其妙的“右派分子”。城里头天天在打打杀杀,李花儿匠就和李成五就像隐士一样在李家山悄无声息地生活。李成五忙时种地,闲时摆弄花木,晚上辅导李一鲜的功课。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文革结束的时候,李花儿匠已经年过花甲,李成五也四十好几了,日子虽然艰难,倒也过来了。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这天李成五的女儿李一鲜兴冲冲地从县中回到李家山,告诉李成五,她要报考西南财大。李一鲜原以为她爸听了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李成五不仅脸上没有笑容,还不同意她报考西南财大。

李成五希望女儿报考农学院园林专业。

李一鲜一听,眼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说,老师同学都说,现在财会专业最吃香了,哪个去报农业嘛。你要我报考园林专业,你有私心。

李成五确实有那么一点私心 ,他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报考园林专业,帮他完成他这辈子的心愿。但他又不能说得太露骨了。他说,鲜啊,今年是国家恢复高考第一年,你知道有多少人去参加高考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以你的成绩去挤那个热门专业,很难说就一定能考上。报考农学院,把握就大得多了。

李一鲜一听,觉得她老爸说的也有道理。那时高考填报志愿都是在不知分数的情况下填报,志愿填报高了,说不定就落榜了。

李一鲜就在李成五的劝导下报考了省农学院园林专业,也就是李成五原来就读的那个学校。当录取通知书送到李家山时,最高兴的不是李一鲜,也不是李成五,而是李花儿匠。李花儿匠说,做梦都没有想到啊!

让李花儿匠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还在后头。

这年,灌州来了两个广州生意人在打听李家花园。此时的李家花园早已破败不堪,除了李花儿匠一家住的几间厢房,其它的都垮塌了。广州客商找到李家花园时,眼前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几间旧房子早已称不上是院子了,但颇为宽敞的屋基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柱石还在努力暗示着当年李家花园的规模和旧貌。院坝中用竹篱围起来的花木和桩头盆景却是一番令人难以置信的美景。那条土狗一见到有生人来,立刻大声地吼叫起来,警告着来人不要轻易进入它的领地。

广州客商在李花儿匠的带领下仔细地看了那些兰草和桩头盆景。广州客商还真有眼光,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那盆佛心兰。此刻佛心兰仿佛知道有客人来,一早就展开花瓣,露出那让世人惊叹的佛像,满园馨香让客人们赞叹不已。随后李花儿匠又带客人到后园看了花木。广州客商的眼睛真是刁钻,一眼就看中那架紫薇屏风,这紫荆屏风还是李殿文年轻时就开始盘扎的,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广州商人开口就给10万元,这可把李花儿匠骇了一跳。十万元啦,在那阵可不是小数目,李花儿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心中怦然一动。那几天李成五正好应同学的邀请,去成都郊区一个园艺场去参观指导,没在家,李花儿匠一激动就答应了。

那时李家山还不通公路,广州商人当即请了十多个农民把紫薇屏风抬下山,租了一个大平板车一直拖到广州。

抬走紫荆屏风的那一刻,李花儿匠又后悔了,他蹲在大门的门槛边上,不停地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李成五和玉芹回来的时候,李花儿匠见到他们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老泪纵横。

此事在当地引起了轰动。

袁老师此时已是副县长了,一听说此事,连忙赶到李家花园找到李花儿匠和李成五,一边安慰他们,一边对他们说,县上已经在动工修建环山旅游公路,要大力开发旅游。山下早已搞起了农家乐,我觉得李家花园有这个条件。紫荆屏风卖了固然很可惜,既然卖了就卖了嘛,索性你们就用这笔钱在李家花园修个农家乐,带个头把李家山的旅游搞起来。县上有关鼓励政策就要陆续出台。

李花儿匠和李成五一听十分高兴,商量商量,干脆就用这笔钱大干一场,索性把院子后面的山林也承包了,就在李家花园的地基上修个农家乐。

李家山第一个农家乐修好后,正好环山旅游公路也修到了李家山。

开张那天,袁副县长亲自到场祝贺。袁副县长说,我跟李成五是朋友,跟李花儿匠也是朋友,他们的农家乐开张,我自然要来祝贺。李花儿匠要我给他的农家乐取个名字,我就写了几个字,我虽然不是名人,但是字还是可以的,就算是我给他们送的贺礼吧。

噼噼呯呯的鞭炮声中,袁副县长展开了他写的字:李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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