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思念

在飘雪在风雨或者在干冷干冷的冬夜里，靠在床头，就着温暖的灯光读一本书、听一首歌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的思考，无论室外怎样寒冷彻骨，在暖洋洋的室内享受那一份安然与宁静，这时候，有关童年时代的记忆，有关冬夜的记忆，都会如窗外的夜色一样在心头弥漫开来，清晰而温暖。

那时候，在外工作的爸爸总是在夜晚顶着一身雪花入门。进得屋来，爸爸会一边小心的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边从身上摘下那个军绿色的帆布挎包，妈妈总是很默契的把包接过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硕大的圆圆的白面馒头，将熟睡中的我们一个一个叫醒，掰一块馒头塞到我们手里。迷迷糊糊的接过妈妈给的馒头，顾不上睁开眼睛就往嘴里塞，有时候，馒头吃完也不睁眼，吃完馒头倒头继续睡觉。很多次，我的嘴里还有一口馒头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倒在床上睡着了……爸爸工作的地方离家比较远，他回到家总是很晚很晚，那只军绿色帆布包总是装满让人垂涎的美味--又软又大的白面馒头或者沾满芝麻的圆圆的烧饼亦或者是几个苹果，偶尔还会有难得一见的油条，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像火炉一样，点燃了年幼的我们对于美味的渴望，温暖着那些寒冷的冬夜……

带着这样的温暖，我离开家跟随爸爸到他工作的地方读书。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幸福如水一样蔓延。爸爸每天早早起床为我做饭，吃完饭，我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爸爸为我扎小辫，那种朝天的小辫，让我自信满满，美美地认为自己貌比花美，拿出小镜子再照照，然后兴高采烈地去上学。那时候，我身材如豆芽一样瘦弱，常常生病，在无数个寒风刺骨的夜晚，爸爸背着发烧的我去医院，到医院看完病之后，他再把我背回来。爸爸的背宽厚而温暖，让我感觉安心让我不再寒冷不再害怕疾病，到家之后，爸爸把我放到自己的小床上，给我端来热水让我吃药，很苦很苦的药，我嚼碎咽下，不哭不闹不说难受也不怕药苦，吃完药，我躺下来，爸爸为我盖好被子就那么守在我床前，常常是彻夜不眠。那些冬天的夜晚常常温暖得让我想哭，敏感而脆弱的小女孩儿在爸爸细心的呵护下渐渐长大……童年的记忆，幸福而快乐。

成年以后直至今天，冬夜里，爸爸背着我的画面仍如昨夜一样清晰。所有的冬季都很寒冷，那些定格在记忆里的冬夜却很温暖，在爸爸去世多年以后的今天，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眼泪滴湿了键盘……他宠我如手心里的宝贝，他爱我超过爱自己。他辛辛苦苦的工作，他认认真真的做人，他善良正直，他勤勉自律，他有过人的才华却谦虚如成熟的麦穗……爸爸，与您相伴的每一个季节都那么美好，每一天的时光都那么幸福，每一个冬夜都那么温暖，每一点一滴都那么让人怀念，每一次的想念都让我的心那么那么痛……

爸爸曾经对我寄予无限希望，却又对我溺爱到不愿意让我吃一点点苦。他曾经对妈妈说我是家中最聪明的孩子，必将会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听爸爸这么说，我暗暗将自己和姐弟们做了对比，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先天的资质我都不是最好的。我以为他那是鼓励我让我努力学习，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一直非常非常努力的学习，不分白天黑夜，我就那么拼了命一样的努力。在学校，我放弃所有休息的时间；在家，我不与人玩耍，甚至不知道饥饿，白天过完就挑灯夜读。当时，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考上大学，为了爸爸！十年寒窗，秉烛夜读，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在哈一口气就能成冰的夜晚，我坐在炉火旁学习，爸爸会为我烤一只甘甜的红薯或者为我做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那汤面有姜丝、葱花，再滴两滴小磨香油，满屋子都是香气，我吃得满头大汗、心满意足。那是真正的人间美味，随着考入大学离开家乡以后，这样的美味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即便是以后考上了大学，我仍然不是兄弟姐妹中最优秀的一个。爸爸之所以对妈妈说那番话，也许并不是单纯要鼓励我，他可能是用这样的方法让妈妈对我多一点关注，让这个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倒的女儿能多享受一些母爱。

我一直认为，腾格尔是目前国内真正的歌唱家。一首《父亲和我》被他演绎得精彩绝伦、荡气回肠。在爸爸去世后若干年后，每到他的祭日，我就会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在那个让我寒冷得无处可藏的冬夜里，一边倾听着腾格尔演唱的《父亲和我》，一边任泪水汹涌，与爸爸相处的一幕一幕幻灯片一样播放……

最最寒冷的是一九九九年农历十一月初六的那个夜晚。在住了三个月医院之后，在我以为他很快就会痊愈出院的时候，他的病却越来越严重，在那个夜里，凌晨两点三十分，爸爸松开了我的手……

我忍住眼泪端来热水，用雪白的纱布蘸水为爸爸洗脸，一点一点很认真的擦，看他脸上的皱纹渐渐平复，皮肤光滑如婴儿一样，我的心痛如刀割，和爸爸相处的分分秒秒在我的眼前一遍遍闪现，那些曾经的温暖，那些如山的父爱，那些他忍辱负重的年华，那些拼命工作的场景……那披一身积雪进门的身影，那风雨飘摇的冬夜背着我去医院的匆匆脚步……所有的温暖都定格在那里，无法延续到这个冬夜。

三个月的时间是那么漫长却又是那么短暂！一九九九年的那个冬天格外的寒冷。三个月医院的日夜陪伴之后，却换来永久的分别。十一月初六的那个夜晚，成为我人生中最黑暗、最寒冷、最伤痛的一个夜晚。我被这样的伤痛击垮了。在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不敢想医院，不能看到任何有关父亲的文字，不能听任何人喊叫爸爸……有关医院的讯息，有关父亲的文字，任何人喊叫爸爸的时候，都会让我的心疼痛得针扎一样，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每一天的日子都如那个夜晚一样，让我疼入肺腑让我寒冷彻骨。

若干年以后，我一个人在外打拼，支撑我信念的是爸爸曾经对妈妈说的那番话，虽然我仍然没有姐姐和弟弟那般优秀，虽然我依然平庸，但是它却给予我无穷的力量，鼓励我努力工作努力写文，好好生活，不蹉跎年华。

今年是一个暖冬，无雨无雪。在每一夜晚，我安静读书或者认真写文的时候，内心满是温暖与感动。爸爸不在了，他的爱还在，他给予的温暖还在。这些，是我一生用之不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