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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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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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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青草香


烈日当空。

好在庙垭口的风时不时地府冲下来,让这个小平坝凉凉爽爽,感觉不到燥热。

晓惠趁妈妈不注意爬到三楼屋顶上去了。这房子靠路边半头是三层,她是从二楼平顶搭在上三楼墙身的活动木楼梯爬上去的。爬上三楼后,能吸引晓惠目光方向的是庙垭口那边

晓惠的内心世界里总有着很多问号,大人总忙事情,很少有时间去解答有些他们也能回答的问题。因此,大部分时间她是泡在书堆里的。晓惠的书比较多,有爸爸在外地出差买回的,有她自己在中街新华书店买的。基本上一年四季都有源源不断的新书充实她的内心世界。期间有个叫“小芬”的爱情故事还陪伴过她。

庙垭口不险峻,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重要地势。传说它边的那座大山是一匹忠心护将的马变成的。它的右边是一座较大的佛山,由来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每到香会就会虔诚的爬上山顶去烧香。那里有一座不知哪个年代留下来的供人烧香拜佛的庙子。

垭口上曾经有地质队在那里呆过,说是找矿。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找到,但他们发现了垭口斜坡中段,像是佛手与马前蹄握住之处有一股沁凉的水源。水质甘甜润肺,饮之令人荡气回肠。那回甜荡肠的味道原以为只有传说的仙才有,这里却真真的有了这仙味的甘甜。因此,地质队的人用条形石头把它围起了。石砌的两格水池至今仍在,后来被一户极贫的人家“独占”了,他们在水源旁边搭起了简易的三间小小的青瓦木房:这还是他们把街上别人废弃的破败房子拆散后拖、背、抬,运送到那地后慢慢搭起来的房子。没人与这户人家去争,谁也不会去争的,谁会在白天鬼都打得死人的地方去住呢?就算一般贫穷的人家也不会去那地住的,尽管那里有一口天赐的好水源。地质队来后,这里鬼气般的阴森被赶跑了。

有忠马在此,有佛在此,这口水源也有了井的模样,应是世世代代不会消失有人说。说也奇怪,就算地质队走后,那股阴森的鬼气再也没有返回,走的人多起来,后来一个人走都不怕了!

当年带队的地质队长没有大面积的破坏庙垭口这片坡地。是不是得了什么启示?只有地质队长心里知道。后面的人多半不知道这事,但这里的老人们常常提到他和这支地质队。

地质队的那些家属常常找晓惠的妈妈做缝纫的活,所以,跟地质队的人熟悉了,就常带她到地质队的驻地帐蓬。晓惠还能朦朦胧胧记得一点细节:她和说普通话的地质队长家的胖圆脸、扎着飞机辫的女儿成了好朋友。晓惠从她那里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一些大城市的孩子才感兴趣的事。她无比兴奋:长大后我一定要去大城市玩玩!

地质队队长和他的妻子与妈妈说话有时笑哈哈的。有时说着说着却突然面色严肃,尤其那个队长,青瘦的长脸,罗卜丝多,别人给他烟,他从不接,也没有笑容。他不会抽烟。队长妻子总会给他解围。

 

这时有个走路带风的长辫子女人从庙垭口走来了——惠惠知道那是小芬姐姐,这是她的必经之路。越来越近,还担着几东西。晓惠还没回过神,这女子就已到她们家的院子里了。

“叔——孃——在家没有?我又来了嘎。”一串尖亮的声音把坐在木楼地板上、自顾自玩一大把小木棍的晓惠的妹妹吓着了,她惊恐的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担着大包小包的粗大辫姐姐。晓惠妹妹瑟瑟退后几步依着正坐在缝纫机旁忙活的妈妈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

妈妈乐了,轻轻抽出晓惠妹妹已出汗的小手,牵着她走到这位不速之客跟前。

“艺艺不怕!这是小芬姐姐,叫声姐姐吧”晓惠觉得喊孃孃才行,可是妈妈却是让她们叫她姐姐。

“李孃,你家妹好乖哦,长得团乎乎的,好讨人喜欢!

晓惠妈妈喜形于色“你嘴巴是甜得很。

想当年.....

别提当年了,还好意思提。”晓惠妈妈笑着揶揄的打断了小芬的话。“你一个女子家胆子还大的哈,敢一人穿过庙丫口,是我多少还是有些怕怕的。”

“怕什么呀!就是有鬼,也早就被地质队的队长收走了——哈哈哈哈——跟你讲实话啊李孃,我知道为什么地质队不在庙丫口找矿了。”小芬有些故作神秘的说道。

惠惠妈妈不语,知道小芬是在套她。

这个秘密惠惠妈妈只会让它烂在肚子里。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小芬右手握住小铁锤敲在用长长的麻绳悬挂的铁环上,有节奏的敲打着。这声音让她蛮是陶醉的。当她的头部随钟声节奏向双肩左歪右歪时,两根粗大青幽发亮的长辩子,搭在丰满欲爆的胸前上下婆娑滑动。一些人闲得没事的坐在坝坝边的几块大石板上窃窃私语。

街上“阿场口”杨老汉家在堰塘村村公所背后有块地,他家的傻儿子不得不跟着他到这里锄草来了,等他一趟活路做完才发现傻儿子不在地边。

“狗日的,又跑哪的去了?”他一边骂一边往村公所学校走去,他知道他家傻儿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果不然,他家傻儿正在人堆里呢。

“憨憨!要媳妇不?”

“要——要——要。”

“你看上哪个了?叫你老头请媒人去。”

“小——小小芬呢。”

“哈哈哈.....”一伙人哄堂大笑。

杨老汉肺都气炸了:“狗日的些,又在欺负我家傻儿了——信不信老子两锄头给你们摔来?”。

这是无数次家常便饭式的闹剧,杨老汉也只是一顿的昏骂后把气给消消后也就罢了,不会无休止的纠骂下去,有时还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傻儿子,还会想起生傻儿时丢命的苦命女人。

慧慧记得挨邻的给妈妈说过“:唉!没人敢嫁给杨老汉,也怪可怜的哈!杨老汉舍不得丢弃傻儿”

谁都知道,一说杨老汉,别人都说丢了他家傻儿就会嫁给他时,杨老汉就会青筋暴突的骂起“她娘的,老子没女人就活不成了?去去去——老子的根金贵?还是外人金贵?”

这杨老汉盘算好了,趁他还动得起,攒点钱、攒点木料给他家傻儿好生找个媳妇呢。

杨老汉常常坐在他家又破又烂的木房子后对着田块那边的一溜小山坡长长的吐出一串儿烟圈,也许他的心愿在一串串的烟圈里吧?惠惠妈妈带着惠惠去买子鸡经过时,她好奇杨老汉吐烟圈的样子,同时又莫明其妙的害怕杨老汉的烟圈串会把小芬姐姐给套进去了。

 

乡村无一例外全是长满当季庄稼的气象,小野花到处都是,吸引不了乡里乡村的人们,唯独小芬给这个不起眼的乡增添了一道好看的风景。这道风景也给一些在树下、院坝纳鞋底收鞋边的媳妇老婆婆些充实了茶余饭后的闲聊。当然,这道风景让那些结了婚的男子胡思乱想的事是少不了的。不过,最心急的还是那些未婚的楞头小伙,他们求家人托媒婆抓紧的去说亲。可是,小芬的心气高,人也灵光,一眼相中了长相英俊且家庭条件还不错、家在上海的本校民办老师陈文。那些本地青年男子恨不得把陈文撕了吃了。不服气时他们就拿傻子出气。也不知是这原因还是性格的原因,陈文不常言语,偶尔微微的笑笑是有的,但很是低调。心里他却是骂道“无知!”。

赵启福是堰塘村的村支书,人丁不旺,只有小芬这么一个独女。能识几个字的赵支书,自从与来他们村插队的一批上海知青打交道后,思想上有些前卫意识了。一天他试着一男知青刘潇问他能不能让他和他的同伴们给村里的孩子们上上课。因为这里到区里完小太远了些,一天来回约四五十里的山路,孩子们吃不消,基本上没有多少孩子愿意去上学了。这几年,赵支书一直把这事挂在心里,总是睡不香。

见赵支书有防文盲意识,便与他推心置腹的谈起了教育家陶行知:陶先生在抗战时期为造就民族,解放一代新人,在重庆办起了‘育才学校’,挑选了不少孤儿入学......”为给赵支书办校气,刘潇举了很多例子

做通大家的工作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教室怎么解决?刘潇问道。

赵支书说:这个我早就想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你们这些东风了。

知青点周围有些荒芜,单青砖砌成的一排矮平房住着十几个上海来的男女知青,一共五间房。背后是山中之山坡,前面是大片的毛草坡,风一吹,有些怪吓人的。但知青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时不时有人还会躲在里边,等着吓晚些回知青点的人。

还未进门,刘就在青砖房前院坝里大声的嚷道:各位!各位!好事来了!我们以后不用整天做大量的农活了.....”

屋子里的知青全都跑出来。

“先猜猜是干什么?如答对了,嘿嘿!我把我的工分给大家。

十几个男女知青不太相信的问道:真的?

这些来自大城市的知青们,当初满怀激情的赶着上山下乡的大潮流投入到了全国各地的偏远乡村——苦其筋骨,劳其心志,饿其体肤。可是,现实远他们的想像:梦想总是美好的!可从未做过农活的他们被严酷的农村生活,打击到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别吊大家胃口,直奔主题!一位身材苗条、中式秀发三分偏的高个女知青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十几个人一下子围住刘一阵乱捶,让他没有机会继续打吊腔。

好好好——我说——我说。”刘直喘大气。“赵支书说了,如果你们愿意堰塘村失学儿童上课,农活就让大家少做了。

好啊!有这样体现人生价值的正事,那是求之不得。

什么都是正事,只是能让这里的穷娃子们读书识字,这也我们人生中一次为人师表的体验

行啊!干农活又脏又累,拾牛屎挑猪粪,再这样下去,唔可撑不下去啦。一位瘦杆一样的眼镜男知青扮着鬼脸调侃道,然后高兴的拿出自己心爱的口琴吹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支大家耳熟能详的外国曲子。

有很多次惠惠妈妈带她去知青点给他们送打好的布包或者改好的衣裤时,看到眼镜知青总是吹着口琴。这支曲子,她都能哼完整了。

知青们围着他跳起了舞。周围高高的野草也随风舞动起来,空旷的山野此时有了人间烟火的生气,不再那么死寂。他们怀着一腔报效祖国的热爱,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亲友的思念,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随着空旷的山谷婉转传向远方。

 

村民办小学办起来了。经过几天的大动员,赵支书和村点知青们开始把一些东一家西一家捐出的桌椅摆放在一间用来开村委会的大木房子里。屋顶很空,一到冬天就能往背心灌风。虽说如此,但能起步,赵支书心里还是很踏实的。教室能容纳二十几个学生。最后排拼了两张大四方桌老师们批改作业。

“这样行不?”赵支书用烟斗敲了敲桌面。

“很好啦!比起陶先生那年代,又好很多啦。”

“MB,总算把这个大事解决了——耗子——你憨了迈?叫你动作麻利点,你却梭边站,人家知青是文化人把大的头都做完了——劳力活嘛你就要看事点噻——快去担两挑水来擦一下桌桌椅椅——老四——今天就在你家吃饭哈——弄十几个鸡蛋炒哈,看还能买点其它的不?”

“不用不用——将三就四的弄些吃的就可以了——我们都不择食的——”刘潇知道村里人不容易,不想让老四破费。

教室只有一间,知青们轮换分班教学。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从此书声朗朗,那些辍学的稍偏大的孩子也被吸引过来念学

随着学生的增加,三年后,在区公所的支持下,又在这间正对院坝两边小坎上菜地里另修起了四间砖木混结构的教室。这个时候就需要有提醒学生上课的铃声了。之前是老师们轮流扯着嗓门喊上课。

 

李师傅,生意好啊!赵支书到区里找到“阿头街”的李铁匠。

“哈哈哈——只能说还过得去。进来进来,里边坐到起,等我把王四家的两把镰刀定个型再跟你老兄吹哈牛。”李铁匠往手心吐几口啐沫猛拉几手风箱,炉镗里的火焰顿升老高,把个李铁匠的胸膛照得亮闪闪的,只见他的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流淌,黑黢黢的包巾索裤腰带湿润润的,近火时还冒些热气。

“黑三,给老子搞两斤包谷烧过来,我跟你赵叔叙叙,另外炒点干黄豆下酒。”李铁匠洪钟般的声音命令他新收的徒弟。

徙弟精廋黝黑唇薄,只见他一个转身,很快的跑到斜对面把酒打回来了,拿个小铁锅,抓把豆子摔在锅里,使劲用力左摇右摇。手没洗,铲没用,黑三熟练的在烧铁的灶上甩锅翻炒。

“这个也传了哈。”赵支书看着也不奇怪,李铁匠老婆死了多年了,没给他留个一男半女。这街上只有他一个铁匠,生意常常忙不过来,爱喝酒的他为了节省时间,就练出了这招速炒黄豆的小厨技。

“打个宽边铁环、小铁锤。铁环就一般大,只要打得响就起作用——锤锤嘛——棒柄务实就行。”在他们喝酒的功夫,赵支书吩咐李铁匠的徙弟这样子做。

天已黑麻麻下来,赵支书一歪一偏的倒在了一个坟头上睡着了,一路寻来的小芬和支书老婆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赵支书给扶回家里。

“跟你说过,李铁匠太能喝酒,千万不要听他劝酒,沾点点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嗯是气人得很——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硬撑,这下好了,差点没叫鬼把你捉去。”

赵支书酒醒了些,但还有点兴奋,他用麻绳拴好铁环,挂在自家树上轻轻敲打,然后赶紧的把耳朵贴在铁环上,陶醉的样子像是老来得了个儿子。赵支书的老婆没办法,只是摇了摇头,谁叫她找了个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却又性格粗糙的男人。不过赵支书的老婆心里却还是甜滋滋的。

 

第二天,赵支书把铁环吊在教室院坝的一棵老树叉上,从此,铁环铛铛响几下,学生就知道是上课时间到了。

知青们轮流敲钟,后学生多了,他们又要忙于批改作业,辅导学生不是太方便,于是向赵支书提出找个专职打上课钟的人。

赵支书想到这活这么轻松,随便找个人就得了。他串到“懒二”家,只见堂屋双门大开,却没听见响动,扯起大嗓门喊几声也没人应。想得不同就转到当门水井,果不然,“懒二”家母亲正在淘猪草。

“大娘,你家懒二到哪的去了?我找他谈个事。”

“我出门时在院坝边边晒太阳噻——哦,这个砍脑壳的肯定又上床睡觉了,我去叫他!”

大娘端起一大箢篼猪草气咻咻的往家回。赵支书小步跟着“慢点!慢点!这事不慌。”他生怕大娘摔倒在烂泥窖窖的田里。

大娘箢篼一放,满地的鸡毛鸭毛都给飞起来了。

“我叫你睡!我叫你睡!你这砍脑壳的,太阳都快落坡了,你还死睡。”懒二妈哟老子的直叫唤,耳朵硬是被大娘揪得红扯扯的。

“大娘差不多得了,我长话短说。懒二,学校差个打钟的,你愿意去不?这活路轻松哦,比捡公分来得巴适。”赵支书伸起个脖子支得老高,他想象着懒二高兴得跳起来向他磕头谢恩的样子。

“不去!太脏人了,哪个会去做那些事,只有懒汉才去。”

“你龟儿不就是个懒汉嘛?还好意思给老子睁起眼睛说瞎话!究竟去不去?给老子说个痛快话,不要挑三拣四的。”赵支书想给他一个大嘴巴扇去。

“不去!脏人!”

大娘顺手抄起扫丫猛地往懒二背上打去,打得懒二满院跳起脚脚跑。

赵支书叹口气找其他人去了。可是他跑了好几家都没找到有人愿意去的,都说那活脏人得很。

MB,这个活路竟没人去做,给老子活见鬼喽。赵支书心里鬼火戳得很。全村转下来,他饿得晚饭都吃不下去了他气的是这活路又不累人,居然一个二个的嫌弃。

过了几天赵支书放话说,如有人愿意,这个要适当给点布票粮票表示表示,还说这是他托人找的,金贵得很!这样好的福利,他们应该干吧!赵支书比较自信有人会抢着做。是没人愿意,大家都觉得那是胀干饭的人做的活。

一天,赵支书两手叉腰,来回在自家堂屋里晃来晃去,早饭上桌了他也没有坐下来吃的意思。

赵支书的老婆眉头一皱,大声喊道:吃饭啦!启福,早点吃了,等哈我们还要上山掰包谷呢。你这个支书要先到坡上才好得,让人家等多歇了,不像话!赶紧收完搓下来好晒太阳。这个天太阳着实好得很,没几天包谷米就晒干了。

桌边坐下,赵支书看着小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拍了几下缠了几圈白棉布巾的头,说:好了,有人选了!

赵支书终于高兴起来,大口大口的夹菜吃饭,他的老婆和小芬感到迷糊,但也受到感染,也是大夹大夹的往碗里放菜,大口大口的送进嘴里。

饭后,赵支书哼着三分像京剧的沙家浜调子和老婆子一起往后山坡赶去,剩下小芬在家收拾家务。

小芬原本上有一个哥和一个姐,都因年岁不好,身体孱弱,还未成年便先后夭折。有了小芬后,赵支书狠起心来,打小就把她当男儿养,大小粗活都让她学做,希望她有一个好的身体。有时还鼓励她:与人打架时,千万别当缩头乌龟,否则不许回家。

在农村,很多村民都传承着多子多女就是多福的观念,并且还是拥有挻胸抬头的资本。无子或是人丁不旺的,好歹大都会被人欺上一头。赵支书家是个例外。

赵支书个头大且壮实,力大能当两人用。尤其嗓门一扯,很有爆发力,远处的人都能听得见。

平时,他收完工,坐在屋坎上的简易小木凳上用一张切好段的小烟叶把细烟沫卷成筒状后放进远处都能闻到烟屎臭的烟嘴里,用包谷叶或小柴棍引上火点燃烟后,吧嗒吧嗒每抽一口,然后哈扑哈扑的几声,一大㞎黑黄的粘糊状的口痰吐在地上,让人见了,一辈子都吃不下饭的感觉。小芬呢,挑着大水桶摇摇晃晃的从他面前经过,哗啦啦的倒进大水缸里,他也当没看见。为此,小芬不知哭过多少次。支书老婆每当心疼得欲去帮忙时,他双眼一鼓,支书老婆吓得赶紧到院前打理她的菜园子去了。

一次挨邻家的大男孩,仗着他家有三男三女六兄妹,公然跑上门欺负小芬,原因是,小芬没答应帮他背他的小幺妹耍。小芬准备转身躲进屋里,就被赵支书挡在堂屋大门外:给我打!打不赢今天就给老子担十挑水倒进粪坑。

小芬定了定神,吞下一大口气,一个转身便与邻家其中四兄妹打起来,最小的两兄妹满脸糊脓灌鼻的坐在院坝地上只顾玩泥巴。一个抱着她的腰,一个拉着她的手臂,一个扯着她的腿,大男孩正准备朝着她的脸上揍去,小芬顿时一大股力量迸发出来,摔倒缠身的三兄妹,一下子扑倒大男孩,骑在他身上痛快淋漓的猛扇大男孩的耳光:咹,还敢欺负我不?还敢欺负我不?咹?我——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

大男孩矇晕了,一下子大哭起来。另被摔倒在地的三个吓得跑回了家。

周邻的大小细孩都围过来看热闹,一些被欺负过的小孩,心里痛快得高声拖着长调——得——好!打——得——好.....

赵支书看看也可以了,上前让小芬停止,摸着她的头说:这才好噻!我们家人丁不旺,你没有哥哥弟弟,只有你变得强大,别人才不敢欺负你——昂——这下打痛快没有?哈哈哈——有种!

被小芬打败的邻家大男孩恰好是村里的娃娃头,皮得让村里的大人们都感到伤脑筋。这次让小芬收拾后,村里暂时没有了有关他的一些鸡飞狗跳的事。

 

在赵支书的调教下,小芬凡事都出得色,做什么事也不会挑三拣四,力气也大。按说,长期的劳力活会让人变得蛮个蛮个的大块身架,但小芬却长成了丰满苗条漂亮的大姑娘,在她心里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种下了一颗怀春的种子。

一次小芬去学校找替老师打下课钟的赵支书时,刚好从左边挨正面一年级左角的四年级教室里,出来一位中等个年青男老师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见他肤色白白嫩嫩,与学生说话细声细气的,与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不但没嫌他“弱弱”的样子,而且还缠着赵支书打听他的来历。

打听后得知,他叫陈文,上海人,父母是上海一家工厂的双职工,家里有个上初中的弟弟。原本有一个女朋友,因其父母嫌弃他是工人家庭,强行将女儿送到国外中断了他们的恋爱关系。陈文倍受打击,趁着上山下乡的浪潮远离了上海——这个让他伤心透顶的地方。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小芬内心欣喜若狂,晚上睡觉都是梦见在树林里陈文亲热摸她头顶的情景。

她开始想方设法主动接近陈文,但陈文总是礼貌的远离她。小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看着知青点的女孩子个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身上还有好闻的香脂味,她怕她们跟她抢去了。

妈,给我扯三尺‘的确良布’做条裤子,好不?天擦黑,小芬趁母亲在给自己缝补旧衣,撒娇的讨妈妈的口气。

你有两条裤子了,啷个想些妖狸妖精的想法?再说布票太难找。赵支书和老婆穿的衣裤差不多是旧得不能再继续穿的旧衣裤了,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哪里还舍得买。小芬能穿上没补疤的阴单布衣裤就很不错了。

妈,我都是大姑娘了,要嫁个好人家,得穿得像个样子,人家才看得上嘛!你看那些知青,那裤管前后中间烫的棱子像块刀片似的,屁股包得嗯是嗨好看,那些男的只会喜欢好看的姑娘。小芬大着胆子向母亲吐露她渴望穿好布料的愿望。

支书老婆一楞一楞的看着小芬,感觉她不懂现在的年青人似的,她也不懂那些上海人啷个就穿得让人脸红。在她看来,把屁股包得紧紧的还勒出了深深的股沟,走路时还把两半边弄得还抖歪抖歪的,那是专门勾引男人的骚女人,学她们,脸红不?

不行!我们家算是好的了,没让你穿补疤衣就阿弥陀佛了——帮我把针穿上,眼睛被煤油灯烟子熏坏了。

小芬穿好针不敢再说,嘟嘟哝哝的回她的房间睡觉去了。

 

过了几天,赵支书问小芬:小芬,有个好差事,你愿意做不?是个轻松的活路。

小芬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推事:可以,爸,你就直说,跟我还绕弯。

赵支书:我们村小学现在有个样子了,差个打上课钟声的人。其他人怕羞,不愿打上课钟,我看你最合适。这个活有点布票哦。

小芬本是平和听着,一听是到本村学校打上课钟,并还有布票,她差不多要快跳起来了。这差事来得正是时候,她正苦苦寻找理所当然长期接触陈文的法子,没想到时机来了:太好了,老爹!我最喜欢跟学生打堆了。

小芬抱着赵支书的头猛亲了一口,心里开始盘算套路了。

支书老婆白了小芬一眼:女孩子家家的,越来越没样子!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小芬才不怕母亲怎么骂她呢,她只管哼着歌儿跑进了她的房间里,干脆碗也不洗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小芬得意而自豪的到村民办小学打上课钟了。今天她特意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两根辫子粗亮整齐,薄而旧的阴单布料虽说不够高档,但贴紧她丰满有型的身材,在小小的村小学里大放异彩。龙其是那对饱满挺实的双乳、大而翘圆的臀部被勒得性感毕现,让人想入非非。

哎哎哎,侬看哦,来了个打钟的漂亮村姑。碰了一下陈文提醒他看。

陈文转过头一看,有些惊呀,眉头微蹙赶紧走进了教室,稍吸一口气开始上课,刘对陈文的反常表现摸不着头脑,愣了两三秒也进了教室。

今天的课陈文上得不是太上心,脑海里时不时现一些被小芬拦住借书借笔问难字的画面。

陈老师,什么是除数什么是被除数?我搞不清楚!一个女孩手都举酸软了,陈文还是没看见,女孩急得站起来大声喊老师,全班二十来个学生歪来倒去的哄堂大笑起来,陈文这才回过神给她作了回答。

下课铃响了,陈文迫不及待的往外走,找着另一位老师给她悄悄说道:好妹妹,帮个忙,唔拉肚子,下一节三年级的课侬上,好吗?

拉肚子?好!好!唔上。女知青有点疑惑的点头答应。

一会功夫,陈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知青点寢室,倒头躺在床上蒙上被子翻来覆去的叹气,他心里烦闷得不知所措。初恋情人又现脑海,心里的痛楚揪紧了他的全身肌肉,眼角的泪水不听话的流了出来。他的内心发过誓:永远不再恋爱!

 

哈哈哈.......陈文,快过来!侬看这地上好多梧桐籽,阿拉把它装进衣袋里。一位穿着鹅黄长袖白底碎花裙的长发少女开心的叫着陈文。

喂喂,侬别激动,还没完全成熟呢,这个吃了会晕头。陈文拉起少女白晰细腻的纤手说道。

可是伊掉地上了,应是成熟的啦。少女撒娇道。

那是昨晚刮大风掉的。陈文喜爱的看着少女,右手二指微勾轻触她的鼻头。

好吧——瞧,唔把书给侬带来了,这是从爸爸的书柜里悄悄拿出来的,法国作家莫泊桑的成名作哦,别让人知道!包好只能在家里晚上悄悄看啊。少女从书包里取出书小心的向陈文交待。

《羊脂球》——太好了!谢谢!依涵——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陈文喜欢看小说、诗歌,大部分书的来源都是这位名叫依涵的美丽少女提供的。

想学外语,也是唔爸妈的愿望,伊拉希望唔跟伊拉一样做个翻译家。依涵回道。

想成为一位作家,但是爸妈希望唔今后当个什么官之类的,提高提高身份。陈文傻傻的笑着。侬会出国吗?

不会,侬在哪唔在哪。

这棵大梧桐长在一栋多年没人住的小洋楼小院里,房屋主人早去了国外,看屋的人每月才来打扫一次卫生。去年几次傍晚经过,他们发现这栋洋楼没光亮,好奇心驱使,他们扒开能侧身挤进铁栅的门缝,只见院角的梧桐孤零零的搭拉着毫无生气。小院如此幽静,叶子满地,踩在上面沙沙的响,还见一只受惊的小猫的一声嗖然闪过,吓得依涵紧紧抓住了陈文的手。陈文到是不怕,因为他的鬼故事也不少。

呆的时间稍长后,依涵才渐渐胆大起来。她驻足留心观察,梧桐树左边还有秋千,她便坐上去慢悠悠的荡了起来。全观洋楼、小院一派欧式风格,借着墙外的路灯,昏黄光线下,平添洋楼高贵的神秘气息,没有了刚进入时的惊悚感。于是,他们约定每天到这里相聚。

秋千将两颗纯洁无瑕的心紧紧拴住了。两人手捧书,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会各自会因小说的情节有趣挑出来讨论,一会相视傻傻的对笑,一会跳下秋千围着大梧桐树绕圈打闹

就这样过了两年。

渐渐地,依涵和陈文随着身体的变化,他们内心深处时时涌动着一种男女间异样般特别情感的炽热渴望:他们想拥抱对方。

天开始昏暗下来,两人坐在秋千上,陈文从依涵面前书包取书时,不经意间碰着了依涵饱满挺实的胸部,陈文全身顿时酥然一发紧,直愣愣的盯着依涵那熟透的双峰,双手颤抖着鬼使神差的慢慢伸进了依涵细的脖子下的领口。依涵触电般惊慌闭上双眼,顿觉一股滚烫的热流袭满周身。她的嘴被火热的吻盖住,让她喘不过气来。这热烈让她甜蜜酣畅。渐渐,陈文的双手慌乱中进一步探找神秘区域,依涵猛然惊醒,赶紧起身,扣上领扣,整理乱发。陈文抱住依涵,喃喃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唔————侬打唔耳光吧!”“别说了!回家吧!依涵一风似的跑回了家。留下陈文呆在原地。

怎么了?这么晚才回家——侬的书包呢?依涵妈妈推推金丝边眼镜,看着脸蛋通红且发丝有些零乱的依涵,依涵妈妈有些疑惑的看着依涵。正好陈文发现依涵忘记拿书包,上门送回。依涵妈妈不由警觉的上下打量陈文:侬是——

哦,是唔同学——谢谢侬!赶紧回去吧!天太晚了。依涵收下书包催着陈文回家,她担心妈妈看出问题。

谁啊?依涵同学呀,请坐请坐。依涵爸爸拿着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走了出来。

依涵急得向陈文使眼色,陈文会意后,说声谢谢便赶紧风一样的跑走了。

依涵不敢看妈妈的眼光,自个到妈妈已留好饭菜的餐桌边坐下只顾埋头吃饭。

老戚呀,快快放下工作,跟侬说件事,好吗?洗漱完上床的依涵妈妈对还在灯下查资料的依涵爸爸降低声调忧心忡忡的商量。

什么事啦?看侬那么严肃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大事似的。依涵爸爸放下书,坐在床沿温和的看着妻子。

依涵妈妈向门边努了努嘴,右手二指贴在唇边示意依涵爸爸过去看看门关好没有。依涵爸爸故意扮着鬼脸俏皮的蹑手蹑脚的向门边走去,反锁上门回到床边双手环住她的双肩:报告夫人,门已关上,请您娓娓道来。

此时,心思慎密的依涵妈妈哪有心思跟他调情,拉下环住她的双手,极力抑住内心的不安说道:感觉今天阿拉女儿不对劲啦——侬看伊涵脸红扑扑的——头发有些乱乱的——书包还忘记背回——依涵从不丢三落四!

——侬一说倒是提醒了唔——是与平时不同,当妈妈的还是心细些好。侬一说,唔也感到不对劲。唔为感谢那男孩送书包回来,请伊进屋坐坐,怎么依涵那么着急的催伊同学回家?涵涵都十七岁了,也是在成年坎边,怕是要多跟她交交心,阿拉别过于一心扑在工作上,多抽些时间陪陪伊,聊聊玩玩。依涵爸爸内心也升起一丝担忧。

一个女孩如若失去最宝贵的东西,那她怎么能自尊自爱自信的面对今后的人生?那她的未来会将是悲剧,不会有幸福的生活。这个道理做父亲的最为明亮,他也知道妻子也会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他相信依涵妈妈也会明白怎么去教育孩子。天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美好的未来,龙其像他们这样的高知家庭最为注重孩子的未来应在高高的层面上。

这边,依涵也跟爸爸妈妈一样失眠了,那些让人发烧害羞的画面让她惴惴不安,也吓着了她,她感到了恐惧!后怕!女孩最宝贵的东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它应在最美好的时刻献给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这句话是依涵从某本书上看到的,也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尽管那会她在陈文的失控中差点犯下悔恨终生的事,但当陈文有更进一步动作时,她一个激灵清醒。受父母影响,她从小至今也不知看了多少书。在阅读中渐渐成长,也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尤其是做女人的道理。她有她的梦想,也像爸妈一样做个翻译家或是大学外语教授。

爸爸妈妈发现了吗?闭上双眼,双手捂在身着白色缀边睡衣的胸上,依涵不停的反问自己。如缎长发滑散及肩背下,古典美——依涵可能不知道自己属于这类气质,在妈妈的影响下,她的穿着干净清爽,从不在衣着上刻意下功夫。良好的气质除了与生俱来,还有长年书香的熏染。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涵涵,睡了吗?依涵听见妈妈在敲门。

刚躺下,什么事呀?妈妈!

妈妈头疼,帮揉揉,好吗?

平时是爸爸帮侬揉啊,怎么叫上唔啦?让爸爸帮侬吧。依涵怕妈妈探出她的心事,不想让妈妈进门。

爸爸在忙,明天要交稿呢。

没办法,依涵只好起床开门让妈妈进她的卧室。

妈妈正坐床沿,依涵跪在妈妈背后伸出纤纤小手,中指按在妈妈两边太阳穴轻揉。

唉!最近工作量大了,老是睡不好,翻身影响爸爸了——要不这周妈妈挨着侬睡,好吗?

——还是不嘛,唔爱乱动,怕蹬着侬,伤了腰骨什么的,怎么办呀?

没良心的!白养囡恩了,是怕妈妈挨着侬坏了侬的好梦,是吧?依涵妈妈半开玩笑的嗔怒。

啊呀,妈妈!侬说什么啦,哪有什么好梦!好好好!答应侬就是啦。依涵吓得赶快答应了妈妈。

——”

嗯!

有妈妈在,我怕蹬着侬——反正今晚唔是睡不好了,明天是星期天,可以睡懒觉,阿拉聊聊,好吗?

正中依涵妈妈的下怀,心里乐得不行:好啊!妈妈好久没有跟侬聊了呢。

其实——其实——就是觉得有点闷,不知道说些什么——要不这样吧——,侬说说侬年青时跟爸爸恋爱的事吧。依涵嘻嘻的笑了起来。

人小鬼大!想套唔?也好,妈妈也想回味一下年青时的事呢。唔跟侬爸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怎么不说了?说啊,妈妈,侬很想知道呢。

依涵妈妈脑海里正在快速过滤一些情节,她想整理好了才说出来。正值青春期的女儿需要给她灌输一些点子上的东西,让她能全心放在学习上,让她能明白作为一个优质好女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该做的事,什么事在某些时候做不合适。

 

第二天,依涵爸爸伸伸懒腰后来到客厅,见没人,悄悄推开女儿卧室的门,只见妻子与女儿睡得正香,他笑了,轻轻掩上门。知妻莫如夫,他知道妻子说教成功了,不然不会睡那么香,以她的性格,事做不好她是不会睡好觉的。

下楼穿过车道,人行道上已有了好多提着菜的,散着步的,推着小孩的。依涵爸爸轻松小跑,一路开心的跟熟识的街坊邻居打招呼。

涵涵爸,什么事那么开心啊?

今天天气好,空气清新呢,所以开心啦。依涵爸爸笑着回答。

 

陈老师——陈老师——你在屋的没有?

迷迷糊糊中的陈文一听这尖声脆亮的嗓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憋住嗓痒欲咳的声部,拉上被子连头全身盖住,极力小心的在被窝里轻声咳。这肯定很难受,但他不敢大声气,总比见着一个让他更难受的女人好很多:一个缠人不嫌羞的粗糙乡下村姑。

——啷个没得人得应一声哩?小青老师说他生病回知青点了的?是不是到哪哒去了哟?小芬嘴里滴滴沽沽的念叨。她准备转身往回走,想得不同驻足一会,又看了一下门。

嘿!门关着没上锁哩,啷个回事?小芬摸了摸头觉得不对。

拐了!是不是生大病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个肩膀向门板猛撞上去,哪曾想用力过大,门栓连带门板都被她撞脱飞,一个惯性将她也带顺门倒下,把她摔得生疼,差点要呜呜的哭,——唷!我的妈呀——好痛哦——好痛哦!

的一声,把陈文吓了一大跳,还没待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小芬大声的呻吟声着实把陈文吓得不浅,赶紧的掀开被子跳下床。不曾想回忆初恋时估是发春情使然,裤扣是打开了的,他没发现。倒在门板上的小芬却看见了,羞得赶紧转开头,但又忍不住转回头,用手指了指他的腰前胯开口处。陈文一低头,顿觉无地自容,立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死了死了的隐去。难堪中,慌乱扣裤扣。恰值其他上完课的知青回来了,进门见这阵势,他们有些懵了,心里的声音都在问:什么情况?好你个陈文,平时不是很清高像个圣人似的吗?这怎么解释?

怎么回事?门倒了——这下可得了!”正好,曾经被小芬打败的邻居小孩的妈妈打好猪草路过,她见门口热闹,好奇的挤进来。

我的老天!她大呼一声。她也看到了这百口难辩的一幕:陈文刚好在扣裤裆的最后一颗扣子,一脸的慌张,小芬正从地上的门板上站起来。

当初自家小孩在赵支书的梭使下被打了,她一直都不敢吭声,毕竟是不占理的事,谁叫自己的皮儿子让全村人都反感。这下好了,让她逮住了别人的尾巴了,她如不好好下一下功夫,是解不了皮儿被的心头之恨的。她要赵让支书全家抬不起头,她要让小芬嫁不出去。

快点过来——大家快来看看——跟你们讲个天下大丑闻————啧啧啧啧——刚才我看到好不要脸的事了哦——好晦气得很哟!我这辈子是倒了八辈子霉啰,那个哦——那个哦——唉!真的是脏了我眼睛——皮孩妈眼睛一楞一鼓的,整张糙黑的皮子也被那嘴眼扯得丰富起来。如让她在电影中串个角,那是百分之百的最佳人选;如电影表演系招个这类角色的特招生,那演艺水平没得说,这样的人才还是稀缺的!知青们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约而同的这样想着。

堰塘村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小村子。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说什么的都有。

今天这气氛不对,支书感觉到了。平时人家都是热情的恭敬的与赵支书打招呼,这阵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打声招呼,开开玩笑,最多免不过意的,都打着哈哈。赵支书和老婆子扛着锄头东看看西看看,但别人却是奇怪的眼神,还离他两口子远远的窃窃私语。

小芬——小芬——小芬每次收工都是赵支书两口子走到最后,所以回到家他们都会很饿,通常放下工具随便在衣上擦擦手就吃饭。可是今天晚饭没有像平时那样早早的摆上饭桌,支书便扯着嗓子高声呼唤小芬。

赵支书的老婆屋里屋后找遍也没找到小芬,就自己烧上柴火把早上剩下的包谷饭舀小半瓢缸里的水搅几下热了端上桌:鬼姑孃死到哪去了——别管她了,快吃饭吧,饿得老娘没力气了。

赵支书几扒啦就下肚,又拿出他的短烟杆裹上烟叶点上,叭嗒叭嗒的猛抽几口,又哈扑哈扑的几声,一大㞎黑黄的粘糊状的口痰吐在地上。

花姑孃——不要脸——有人抠你的肚脐眼——花姑孃——不要脸——有人抠你的肚脐眼——邻家大男孩带着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跑到赵支书家院旁边,有节奏的左摇右摆的,嘴里不停的念着当地大孩骂人的土谣。

赵支书一听,心觉:不对咹!联想到今天的反常气氛,小芬又不在家,莫非——赵支书心里心急火燎起来,这个土谣连傻子都知道是骂人的。

给我滚!支书一声大吼,那些孩子却哦呵——哦呵的起哄不说,根本就没有跑开的意思。

啷个的?啷个的?赵支书家老婆听到骂人的土谣心里也开始慌起来,一丝不祥感涌上脑门心。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小芬缠着让她给她买好布料做条裤子,像那些知青那样,穿那种能把裤管前后中间烫得起棱子的,像块刀片似的,把屁股包得嗯是嗨好看的那种勾引男人的坏女人裤子。支书老婆就是这样认为穿包紧屁股裤子的女人就是坏女人。

小芬妈,你去找找你家死姑孃死到哪的去了!快点去!赵支书总是觉得小芬肯定是做出格的事了,他把烟杆一扔,满院子气咻咻的直吐大气。转得几圈,他像是清醒了些:不对!我家小芬虽说像个男子家,敢说敢做出得色,但她妈向来对她的管教还是很严的——她没这个胆子——她没这个胆子!

赵支书冷静下来,满院子找他的烟杆。

小芬——小芬——小芬赵支书家老婆从近邻团转,找到半坡堰塘,听见了哭声。仔细一听,正是她家小芬在哭。她吓得赶紧跑上堰塘,出气喘喘的一把抱住小芬:小芬,妈说,哪个欺你了?说出来,老娘替你作主!

小芬哭得更伤心了,当知青们回屋看到百口难辩的场景时,她开始还觉得有些好笑,甚至不在意皮孩妈妈夸张的污蔑咋呼表情,认为这是意外惊喜:老天在给她提供机会了。在回家的路上,一帮子背娃带仔的女人正在传她与陈文发生关系的事,说得有眉有眼的。并且程度又上了一个大坎坎:说是她死死的硬送上床的,已经和陈文睡了几次了,娃儿都怀上了......摆的人太上心,听的人太想听,小芬她们旁边了她们也没注意到。小芬又气又羞,刚才还一路小声哼歌,这会,欢喜的心情瞬间跑光,她本想冲上去干架,但觉没法说清的事,打了架也没有办法洗涮清白。

小芬一个转身往半坡堰塘跑去。她喜欢上陈文了,并且每次都是她主动与陈文打招呼,尽管陈文对她不上心,但她却时时在关注他。当她早上第一节课还见着陈文,后面就没见着他,她心里犯滴沽:他今天不只一节课啊?

因学校很小,站在打钟处便能看到进出五间教室的所有老师情况。她想起第二节课进三年级班的小青老师,便问了她。一听说陈文老师病了,她急得让另一位没上课的老师替她打钟,便快快的到了知青点。小芬原本是想关心一下,作为一个本地人关心外地人也是份内的事,再则顺便也给自己在陈文心中加深个好印象,哪知弄巧成拙,害了自己也害了陈文,这下陈文怕是恨死她了。这会她没想着自己的处境,却是想着陈文。越想越伤心,不由得呜呜哭起来,哭到最后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天都黑麻麻了,她都没感到害怕。

听到母亲的声音,她一下子眼泪水又哗哗的流出来。好说好歹,从小芬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赵支书家老婆弄清了事情的原尾,她总算是放下心来,她心里就想过,她的小芬是听话的,从小到大,她什么脾性,她这个当妈的最清楚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羞死祖宗八代的事情。

走,回家去,别怕!老娘有的是办法叫那些乱糟踏你的臭婆娘闭嘴。小芬是幸运的,在农村能有这样明事的母亲,换做其他家庭很难的。小芬破涕为笑,捞上衣角一把抹干眼泪水、鼻涕,笑着跟着母亲下了坡。

三花脸!还好意思笑,以后还是要有个姑孃家的样子,防哪个婆家都不敢要你——姑孃家家的倒追男的,太不像话了!欢喜别也得悄悄的,找个会说话的媒婆去说就行了再说人家不喜欢你,你啷个就一厢情愿上了——勉强成了家也会吃亏的!

陈文跟别的男的不一样,我就是怕知青点那些漂亮的女的嫁给他了。

我们是农村人,人家是大城市来的,不要高攀!

其他的我都不喜欢......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回去你要着你爸爸打的。

昏暗的屋子里,支书对着摇晃的煤油灯苗点烟,叭嗒叭嗒的抽几口,又对着灯苗点老烟沫,黑黄的脸上被贫穷的岁月雕上了几道深深的粗纹,焦虑不安的心情使他时不时又将短烟斗在黑污污的木桌上敲几下,长一声短一声叹个不停。

吱嘎一声,堂屋门打开的声音让赵支书为之一震:小芬——小芬——”

哎唷,把你的臭烟弄熄了,呛得着不住。赵支书家老婆双手舞弄着满屋的烟雾喘着气对他嚷道。

赵支书没理她,只管朝她身后寻找。他没看见小芬,心里更是急死了:小芬呢?咹?小芬呢?找到没有?

闯这么大的,小芬怕她爸不明就里打她,呆在外面迟迟不敢进屋,一听爸爸焦虑的问她的声音,眼睛水不听话地又外涌簌簌而下,“哇”的一声伤伤心心大哭起来。

小芬——快进屋,爸爸相信你不会犯糊途,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讲讲,这倒底是啷个回事?

小芬又原原尾尾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哈哈哈——我就说嘛,老子家姑孃哪个敢欺负?怕是吃犳子胆了不想活。小芬妈,快点给我们的祖宗弄饭吃,怕是饿死了。在小芬的心目中,一直认为怕是爸爸嫌她不是儿子,从小就让她做粗重的农活,这会她才明白她在爸爸的心目中就是这个家的宝贝疙瘩。她又伤伤心心的哭得更凶了,老两口费了好长歇时间才让小芬止住了哭声。

由于太累,几下扒完饭,小芬就去屋里睡觉去了。

这边赵支书两口子在桌边讨论小芬的事。

启福,你说啷个办?小芬说她嗨喜欢那个大城市来的陈文,这啷个得行嘛,人家肯定不喜欢小芬的。

我到是早就看出来了的,也是谙到人家不会干,就不把它当回事,想到她哪天碰墙灰了就会打退堂鼓的——唉——这姑孃也是,她硬是当回事呢。

你怕是要想办法嘎,名声都出去了,我这当妈的永远抬不起头,我们得想法子才行。

不过这下我倒是有办法了,陈文不得不答应!要是这丑事没发生,人家陈文肯定不答应

哪样子办法快说嘛!

这事不用你操心,妇道人家家的,不会懂!睡吧,我也累了,哪天再说。

 

坐在草地上,陈文把头深深的埋在叉开的双腿下,不停的用小木棍拨弄着青一根黄一根的杂草,始终不敢看赵支书一眼。内向的他百口难辩,也不想解释。赵支书呢,坐在横放在草地上的锄杆上,抽着他的老叶烟,胸有成竹的看着还未割完的枯黄的包谷杆林,不说话。偶尔有风吹过,只听得包谷杆嚯嚯的响。

赵支书越不说话,陈文越是难受到极点。举目无亲,找谁倾诉?知青点的人也不知怎么帮他,再说他们也是将信将疑的。

赵支书,您说吧,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家小芬的名声?需要怎么赔偿损失?我看看能不能想出个赔偿的什么方法来。过了好一阵子,内心不安的陈文终于打破了沉默。

支书故意黑着脸,在地上抖着烟屎灰,拖了一会才慢条斯理的说:陈老师,你是知书达理的文化人,懂的多,你说,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娃子家,一旦名声坏出去了,还嫁得出去不?

一听这番不太对劲的话,陈文惊得全身颤抖:——————

赵支书甩下这些话后,起身扛起锄头走了,不再听陈文喉头打结打转的话,他知道点到为此,不用多说,他相信这个小伙子会掂量掂量这些话的份量的。

姜还是老的辣!

 

虽是秋天了,这几天还是热得着不住,晚饭的时间到了,此时陈文感觉不到饿,他再次感到心灰意冷的绝望:生活怎么就这么无趣?连想在乡下清静一下,也办不到,并还惹上了大麻烦事。刚才赵支书的话中话,让他感到无比绝望:难道他是想把他的女儿硬塞给我?不可能!他不可能这样做的!好歹他是有点小文化的支书,他还为村里的娃娃未来着想办了个小学,还为我们知青着想,让我们上课不做农活......陈文心里边不停的安慰自己,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说,自从失恋后,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看着太阳要下坡的西边,那些连绵起伏的大小山峰和近处的一大片土田块,陈文茫然无助:我的未来在哪里?这片土地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与我有何干?陈文心里乱极了,美好的未来离他好像在渐行渐远。

陈文——陈文————三声未落,小青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陈文。怎么了?怎么没回宿舍?

蹲在陈文面前,她看见了挂着泪水的迷茫的双眼,就沉默下来。   

唔想多呆会,侬回去吧。

好吧!好好保重,千万别想不开!这几天伲都在心里替侬担心。真是的,人言可畏!说心里话,唔是相信侬的!侬怎么可能看上乡下野女孩?再说侬要回上海呢!”“对了,这有侬的信。小青递给陈文信后起身走了。

 

是弟弟陈晓写的信:

哥哥:

  还好吗?这么长时间了,也没给家里写信,爸爸妈妈很担心你!乡下生活习惯吗?不用说,乡下的生活肯定很艰难,只有靠哥哥自己努力克服了。

哥哥,我好想你!半年前家里出了大事,爸爸妈妈不让我告诉哥哥,怕你担心。可是现在我得告诉哥哥,否则哥哥以后会怪弟弟的。

厂里机械故障,爸爸去修理时,一位线上工人不知道机械出了故障,没与人打招呼就合上电闸.....很不幸,站在机台上修理机械的爸爸被传输皮带送进机口。经过医院全力抢救,命是保住了,但双腿膝盖以下没有了。我害怕极了!哥哥,爸爸醒来后,我想发电报给你,可是爸爸妈妈就是不让发,他们说你在乡下吃着大苦,很不容易,不能让这事拖累了你。知道吗,哥哥,我看他们是因你失恋精神上受了点刺激,怕你雪上加霜,影响了身体。爸爸好坚强!他没有悲观,他还开玩笑说,这下我不用做活了,有人服伺,多好啊。爸爸说,天下什么难事,挺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爸爸还说,有些事是上天的安排,得有平常心对待。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得自己看得起自己。依涵姐姐上个月从美国回上海了,只呆了两周就走了,并且还把她的爸爸妈妈也接走了,听说是定居国外。看她的样子,她过得挺好的,不知哥哥是否还惦记着她?不管怎么样,哥哥应该考虑自己的事了,爸爸妈妈总是担心哥哥走不出来,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哥哥,为爸爸妈妈着想吧,合适的时候找一个,别让他们担心!你如成家了,爸爸妈妈肯定会开心极了……

信看到一半,陈文顿时失声痛哭起来,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竟然因为失恋,把自己的父母抛到了九霄云外。父母不但没怪他没给他们写信,问问他们的身体情况,还反过来替远方的他着想。还有弟弟一个人在家担起重担,那个曾经不懂事的弟弟也成熟了。作为长子的他,作为哥哥的他,他不能不没有担当,还有一些命中注定的担当。

一旦想通所有事,内心便豁然开朗。生活有顺其自然的样子,也有努力拼搏的样子。

 

————大家吃糖——这是从上海寄来的水果糖.....谢谢大家了哈.....“吃吧,几多好吃的。”小芬与陈文在自家院子里招呼着村里的乡亲和知青老师们吃喜糖。小芬乐不可支,陈文却是平平静静,只带着微微的笑。

赵支书两口子眉角都笑翻翘了。能有陈文这么个大城市来的有文化的好女婿,不知他们哪辈子修来的福。村里的人大都友好的祝福着,议论着,只有皮孩的妈妈酸酸的不屑一笑,但赵支书两口子还是乐乐呵呵的大大气气的请了她们全家吃喜糖。

院子里热闹极了,在乡下,要是哪家有喜事,除了实在不能来的,基本上是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全部到齐。大人们则摆着各种笑话,嘻嘻哈哈;年轻伙子姑娘们则大闹新房子;老公公老婆婆们则吐着话语不是太清楚的羡慕:赵支书,好有福气哟!你家小芬嗯是乖,老天爷保佑姑孃顺顺当当的早生贵子。

小孩些捏着吃过的糖在院子里捉迷藏打闹,一会把这个撞到了,一会把那个逗哭了,惹来小孩家长的骂声:“去去去,给老子过开点哭。有本事以后给老子找个大城市来的媳妇。”

“对对对,你家老爹把喜床都给你铺好了,你要哪样的媳妇?我给你找个媒婆去说。”一位找趣的妇女板着正经脸问正哭着的小男孩。

“我要花的。”一个脸上还挂着泪水,掉着浓鼻筒,时不时吸一下鼻涕的花脸小男孩一本正经的回答。

院子里的大人们顿时哄嘡大笑,一个个东倒西歪,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那个找逗趣的妇女,一对硕大的胸脯颤抖不止,旁边站着的村里出名的老光棍则得意的趁机让自己的眼光从她胸前的缝隙钻了进去。

谁也没注意到,小青老师勉强笑着打过招呼找个借口回到了知青点。她一直暗恋着陈文,但陈文对他们点的所有知青说过他不会再恋爱的。小青也就羞于表白,把这份初次萌生的爱恋深深的藏在了心里。

“走走走,都回去了,差不多就行了,人家还要入洞房哩。人群中有人提议回家了,村里的年轻人们“哦——哦——哦”起哄着仍然还不想走,但老辈体贴人家累了一天,硬是催着闹新房的年青人回家,这些人才不得不恋恋不舍的陆陆续续离去。

村里安静了,偶有几声狗叫也是渐渐弱没。村庄一片漆黑,没有一家会浪费一滴煤油的。今晚除了小芬家。

开心过后,小芬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尽管她终于如愿嫁给了陈文,但这是靠她的支书老爹采取“不仁义的手段”促成的婚事,她不好意思坐到床边去。微弱晃悠的灯光让小芬本已忐忑的心更是慌乱。平时火火辣辣,一心欢喜陈文的小芬,此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呆呆的坐在新做的用大红色生漆涂抹的、漆还有些黏扯黏扯的小长凳上不敢动。眼睛盯着已拱了两块的地楼板,不停的搓手,随着呼吸的急促,她的脸渐渐红到脖子根:“他会欺负我吗?我是不是做错了?那天我真不该去找他!唉!可是——可是——我啷个会算到会发生那个尴尬的事嘛。陈文心里怕是还怨着我吧?陈文,我好喜欢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愿意拿生命来换!”

陈文关上小门,别上门栓,转身就碰着了小芬。这是间窄小的婚房。煤油灯照在陈文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色,这不是新郎官的样子。面对小芬,此时,他没有当初他对依涵动男女之情时的那份热切的渴盼感。他有些木然的站着,难道这就是与我过一生的女人?命运为什么会作弄人?虽说是想通了一些事,可这会陈文内心还有点不甘心的情愫。平静的站了好一会,他将小芬扶起来,牵到床边,不在意的开始慢慢解她的衣扣。每解一颗,小芬都会颤抖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贴身闻到男人的气息,她又慌又怕,那些小媳妇些教她的鬼七鬼八的男女私密,她忘得干干净净。这阵势的主角是陈文的,不由她有什么两情相悦的想象。

紧㧜的简式胸衣露了出来,确切的说那叫束带,是农村女孩害怕丰满的胸脯‘露馅’遭人指指点点而使用的愚昧带自残的束胸。但这样的束带也兜不住小芬结实丰满、看着还有着极富高弹性力量的双乳。陈文不由得呻吟了一声。他闭着眼,出现的是两对不一样的双乳。从情感上,他爱得痴心,爱得热烈的是弹性适中的那对白白的双乳;从情欲上,他想,这是他发泄内心沉闷沉积很久,化解内心许多深藏不安的一个出泄口。

这张床承载了陈文诸多的不公平,诸多的不满,诸多的担当,还有当初从依涵身体上没能得到的东西。而于小芬,承受的是惊慌无助的剧痛,她憋住痛苦的呻呤,怕不小心让父母听见,尽管隔着一个堂屋,但这是不能隔音的。她想起了那些已婚的小姐妹还有村里的小媳妇们说的那些个房事,她感觉到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是陈文心里应该装下的那个女人。小芬泪水一线一线的流,而陈文则是累得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陈文看着双眼红肿的小芬,突然明白到自己昨晚失态了,他惊慌的扯过枕巾擦掉小芬眼角还掉着的泪珠。起床穿好衣裤,到厨房烧起柴火给小芬煮了四个开水蛋。小芬通霄未睡,眼睛红肿得厉害。

“对不起!”陈文小心的向小芬道歉,内心有些负罪感。

反差有点大,小芬不知所措,没有立即端过盛着开水蛋的土花碗。开水蛋没有煮成形,不过好歹也是陈文煮的开水蛋。

“吃吧——咹——”陈文见小芬不动,筷子夾上鸡蛋送到她嘴边。小芬泪流满面的张开口,吃下了满脑子问号的疑惑。

 

新婚初夜给小芬留下了阴影,她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从一个热情爱说的火辣子变成了失语的焉茄子。每天吃过早饭早早的来到学校,她仍是按时敲上课钟,只是钟声没有以前那么悦耳了。

“陈文,你是不是把嫂子的灵气给吸收了,怎么敲个钟都是死迷耷眼的。”知青们在三年级教室一角的教师临时教学办公室,毫无顾忌的嘻嘻哈哈的开起了陈文的玩笑。陈文懒得理他们,只用眼睛看了看几个未出教室玩的学生,示意他们不要乱说,然后自个抱过一堆作业专心批改。

 

几月后。

几棵老树坎下水井边聚满了老老少少的洗衣洗菜的妇女,正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小芬挺着个大肚子的腰间斜端着一大箢篼菜来到了井边。这下更热闹了。

“小芬,哎哟哎哟哦,都那么大肚子了,还端那么多菜,要受腹了没有?怕是快了哈,注意点不要闪着哈,该叫你家陈老师来洗噻。”

“人家陈老师是专门吹气球的,啷个会来洗哟。”

“妈,我也要气球,叫陈师给我一个。”冷不丁正在妈妈旁边的晓惠听到“气球”两字就眼睛发光的嚷嚷起来。

“娃儿家家的,不要接大人的嘴,快回去!”晓惠妈妈急了,催着晓惠回家。“好了,你们这些人也是,有小孩在呢。”

这会儿,所有的妇女们哄嘡大笑起来,晓惠懵懵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六岁的她不知道大人们笑的是什么意思,她拉住妈妈的衣角撒着娇口口声声就不回去。她和哥哥同一个班,在村供销点上班的妈妈没时间带她,就让她和哥哥一起上学了。他们的班主任就是陈文,每次有从上海寄来糖果时,小芬看着天真可爱的晓惠就会给她几颗。

小芬听着她们七嘴八言的玩笑话,差点没笑背过气,她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的笑了。自从新婚初夜后,她睡到了另一头,没跟陈文再有过夫妻之实。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恐惧,她总是找借口,将自己包得紧紧的,后更是借着撞门喜让她有了借口拒绝夫妻生活之事。其实,小芬不这样做,陈文也不会碰她的,他内心也很歉疚,觉着自己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深爱的依涵,一个是他为了应付躲不脱的“担当”而不得不结婚的小芬。在他内心深处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一个恐性,一个有坎,两年的时间里,这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婚姻。

 

人心是肉长的,上天是有眼的,有些事,上天总是要安排解结的方式。经历一些事后,让陈文也开始相信命运。

深冬,心郁体弱的陈文生病了,病来得快,并且很重。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虽说是大雪天的,但屋内的人却感到热倥倥的,大家都束手无策。赵支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有限的空间里车来转去。这村子到区里是二十多里拐来拐去的山路不说,又是大雪天,如硬是冒险出山,怕是路上会出事。有人这样说。此时没人注意到小芬不在屋子里了,以为她在哪点坐起伤心。早的时候大家都看见她在陈文身边的。

渐渐的,陈文感觉自己像是在脱魂,全身轻如羽毛,愰愰惚惚中他看见依涵也来了,爸爸妈妈和弟弟也来了,他想大声的叫他们,可是怎么也使不起力起来,发不出声音来,慢慢的陈文没了气息。小芬妈妈失控地天一个幺儿地一个幺儿的撕心裂肺的哭起来。自陈文成了她女婿后,她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了,曾经的失子之痛这会全给堆一起了。

有人问,小芬哪里去了?这时,人们才想起有一会儿没见着小芬了。

“陈文——陈文——”小芬远远就听见了妈妈的哭喊声,一双冻红的手拿着一把乱七八糟的叶叶草草飞一般的按回家,分开人群钻进厨房,只听得菜板铛铛的猛响几下后,只见她冻红的手里捏着一把带绿汁的粹物来到陈文身边,让人帮忙使力掰开陈文闭合不久的牙齿缝隙滴进绿汁。满屋子的人压住声响,呆呆的看着小芬,只见她的汗水七颗八颗的滴下,同时还夹带着如线牵的泪水。她跪在床旁一声不吭,一对眼睛只盯着陈文的脸,每隔一会她就使力捏出几滴绿汁浸进陈文的齿缝。陈文的嘴边、衣领及被子被打湿染绿了,小芬不断的用小方巾擦他的嘴角。小方巾也没一处干处了,绿绿的。

一个多小时在悄逝,小芬如坐针毡,备受煎熬。有人开始大点声说话,问是不是可以在堂屋铺门板了,是不是该换衣服了,时间久了怕穿不上去了.....

“不要忙!”小芬语气坚定坚决的制此了准备帮忙的人们,她始终相信她的陈文没有走。

时间又在悄逝,一些人站不住也撑不起困眼就陆陆续续回家了。

“欸——小芬,是不是我眼睛看花了?陈文的手好像在动哩,你拉哈他的手试试。”有人提醒小芬。

小芬只顾盯陈文的脸,没注意陈文的手,一听有人说陈文在动,她一下子握起陈文的手,确实感觉到有脉跳指动,她顿时兴奋起来:“是哩!是哩!在动了——陈文——陈文——妈——快端盆热水来,我给陈文擦把脸,快点啊!”

里屋外间剩下没走的基本上都是知青点的知青,他们听到小芬突然炸雷般的声音,全都立身围在里屋门口,都争着想进去。但里面有三四个人,房间小,没法子挤进去。小青转过身泪水止不住的流,但她不敢哭出声来,她怕别人看出她的异样。其实,小芬感觉到了的,女人的直觉是天生的灵敏。当初她缠着母亲买的确良布想穿好看些,以吸引陈文,是因为她看到知青点的女青年都穿着好看的衣裤,特别是她看到知青点的小青长得漂亮,穿得也漂亮,并观察到小青常常深情的看着陈文,并对他虚寒问暖,看着这些细节,当时她心里是猫抓急的。

陈文努力的睁开双眼,虚弱的看向大家,最后定定的看着小芬。在模模糊糊的声音中,他是听到了小芬着急的声音了的。他还说不出话来,弱弱的捏捏小芬的手以示感谢。

小芬感觉到了陈文心疼她的欲重而轻的力量。虽弱,但只有她才知道这份不言而喻的份量。

 

一场生死劫后,陈文变了,他不再找借口改学生家作为由躲在学校教室很晚才回家,也不再对家里的农活不闻不问,相反,他还主动多做农活。小芬心疼陈文不会做农活不让他做,可陈文总是说,他需要加强体质,让他多做些。小芬开心得甜甜的笑了,虽说陈文所做的一切大多是感恩的成分,但她也感知足,至少她知道自己在陈文心中有了值得存在的位子了。

“猫儿,过来,让爸爸抱抱。”陈文伸手向走路还有些摇摆的女儿怜爱的叫道。这“名”是小芬的爸爸给取的,他说这样好带些。当时陈文还大有意见呢,总觉农村取些什么猫啊狗的难听。

陈文,想跟你商量个事,要得不?”小芬有些小心的试探道。

“什么事?你做事向来有主见的,只要你认为行得通就行。”陈文对小芬做事的能力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不想敲上课钟了,准备在学校外面摆个凉粉摊。”“可以啊!”陈文的口气显得特别高兴、爽快,小芬感到意外。此时,陈文心里的声音是一百个支持。也不知道是近两月哪天开始的,陈文居然不想别的男人看着小芬敲上课钟的样子了。原本丰满的小芬,自从生孩子后更是愈发诱人。小芬在陈文的柔情深处开始着陆。

小芬当然也是很开心,她没想到陈文挺支持她的。开始她还担心,她没有工作了,陈文会不会嫌弃她,虽说是没有多大价值的临时工,但好歹也是民办学校的工人。陈文虽说也是民办老师,但人家是文化人。小芬心里想着想着就又偷偷的笑了。

“小芬!”“嗯?”“你过来一下。”小芬感觉陈文这会不对劲。她从来没有见过陈文今天这个样子,声音里有一种让她内心久违的幻觉,那是她在未结婚前她对陈文的种种美好幻觉。

陈文拥着小芬,在她的黑幽幽的发丝上深情的吻了一口。他心中曾经填满的东西被这一吻释放全空,重新填上了生命中重要的、平凡的柔情蜜意。

小芬被这迟到的幸福渲染着,全身心的投入到幸福的蜜意里。眩晕中,她似乎又不太确定此时的真实性。直到陈文咬疼了她的耳朵,她才相信了。“我终于是他的婆孃了。”小芬这样想,早前那些小媳妇给她讲过男人真心疼媳妇的各种样子。陈文就以这样的方式开启了全心对待小芬的接地气的感情。

之前,陈文从未认真看过小芬,此刻,触及到她的每一处,让他想起了希腊女神的雕像。那还是他在同学的画家爸爸的书房里看到过的。平时,这个书房的书柜锁着。在那样的年代那类裸身画册是不敢公然摆放在外的,只有极少数有特殊条件的人才能通过特殊渠道获得并悄悄关门独自鉴赏、临摹。那次同学的爸爸忙其它事时给忘记锁了,两个正值年少的大男孩才得以饱眼福。青春年少的陈文以为只有西方的女性才有此弹跳有力性感袭人的线条,但今天陈文知道他的小芬就是他心中的那个希腊女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点渐渐人去楼空,差不多的人都回到了上海,除了陈文安门立户没走外,还有一个人也没走,那就是小青。

“小芬姐,给我来碗凉粉。”

“好的!”小芬动作麻利,没几下就切好米粉条加上兑好了的佐料递上。

“小青,你还是那样漂亮——呃——想问你点事——”小芬摸了摸梳得服服贴贴的右鬓,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事?”坐在矮长条木凳上的小青歪着头微微笑了笑了,轻启朱唇。中分偏式马尾发型把她的瓜子脸衬得愈发更美,不笑时虽然有点小忧郁。

“我家陈文在这里安了家回不了上海,只是你单身一人,还是个女子,怎么放弃回上海的机会?”小芬在心里有点不踏实,她不怕陈文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只是怕小青会不会失控纠缠到陈文——小青心里一直喜欢陈文。

小青略微惊鄂,少倾,眼睛潮潮的,但她嘴里轻声嘘道:“哇,今天辣子好辣!我的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啊?跟你平时打招呼要求少放辣子一样少放了的——好好——我下次注意点。”小芬突然意识到自己问得不是时候,感紧给自己转弯。

小青剩下小半碗凉粉不再吃,递上五分钱后向水井前方的小山坡走去。那里有棵年生已久的大李子树。

每到花期时,她捡起草坪上从李树上掉落地上的花朵,小心翼翼的分开花瓣细数着花蕊。她想起植物老师说过,李子花雄蕊约有25枚。那个时候她不喜欢植物老师上课,总觉他脏得让她厌恶,一件衣服穿得象是打了亮皮油似的,一股异味冲得她直想呕。后来她听说这位老师因为家庭原因回陕西老家了。之前因家里很穷,他写过很多次申请,要求调回老家乡下,但他上课上得很好,学校不放。见着李树她又想起了植物老师讲李树花蕊时夸张的表情:厚厚的嘴唇嘟得老高,粗眉把大眼睛珠子牵扯得有点像张飞。于是,那一刻她有些好奇:李树花真有25枚花蕊吗?

现在早已过花期,连果子都没有了,只还有一些叶子在树上。

李子还没成熟时,她摘一颗吃过,但涩得很,那酸涩的感觉把她的眼泪给惹了出来,她想家了!尽管那家让她没感到快乐过。爸妈总是在大声争吵,因为爸爸跟单位的女同事有故事了,听说还怀了他的孩子。爸爸求妈妈别嚷了出去,那会让他丢了工作:他是单位的一把手。妈妈无助的痛哭只得隐忍,几年后妈妈在郁郁寡欢中生疾去世,在边远山区当知青的小青没能见到妈妈最后一面。爸爸最终如愿以偿娶了那个带着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女同事。她不能原谅爸爸和那个女人,不能接受那个“妹妹”,心里没认可过。那女人给她写过信,她连看都没看就给撕了。陈文只是默默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也不敢给她拥抱,他怕她脆弱的不顾一切,他只希望她能变得坚强,不犯毁她一生的错。信是他转给小青的。

她曾有些嫉妒小芬。可她始终恨不起小芬来,小芬总是乐呵呵的一个人,常常给人帮助,常常弄些吃的给她端去,只是极少邀她到家里去。她能理解小芬的防犯心思。她爱陈文,可陈文当时为初恋封闭了自己的情感,如不是意外,陈文也许还是单身。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次死而重生后,让陈文感受到了小芬是拿命来爱他的女人,从此真心爱上了小芬。这一切让小青就此放下了陈文。她不是不想回上海,可是她又能回到哪里?曾经的家没有了。这里不管怎样,成了她的第二故乡,有家的感觉,大家对她很友善,这些温暖让她不舍,当然隐隐的还有那么一点情结是挂住她的心的。

风吹过来,舒舒爽爽的,柔抚着小青内心的创伤,眉间舒展开来,酒窝似乎盛的是甜酒,醉红了她的脸颊。

“小青姐,你也在这儿啊。”

小青回头一看是区农推站的廖彬,起身轻轻拍拍裤子上的杂草,笑笑“你也喜欢这里吗?平时可没见着你。”

“我见着你了呢,只是没打扰你,远远的看着,有些担心小青姐的安全。”

“啊——难怪,谢谢你了!”

“不用谢!”

“呃——小青姐——能——能——和你走走吗?”廖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有些红。

“可以啊,走走吧。”

小青觉得于礼貌不能拒绝,再说别人是从区里到堰塘村培训指导农业种植的,向他请教一些相关知识也不错。聊到农作物栽培、农业环保、土壤肥料,廖彬就像是一个倒不完的话匣子,滔滔不绝。聊完这些他停顿一下侧头看了看小青接着说:“男耕女织——这是早期的劳动分子,也是农耕文化形成的基础——在河姆渡时期农耕就有了,也可能还早些就产生的——屈家岭遗址是长江中游史前稻作遗存的首发地——记得看了电影《天仙配》后,在我的大脑里深深的印下了那句‘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老少皆唱的经典歌词,就冲这句,在我的心里埋下了梦想的种子:我将来读与农业相关的学校,然后再找一个像织女一样的媳妇——嘿嘿——”廖彬使劲的搓手,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

在乡野呆的太久,大脑都一片空白了,能有些新奇的东西注入大脑还是比较兴奋的。小青从廖彬东拉西扯的话语中觉出了他内心的端倪,她不排斥,只是她需要时间。

 

小芬数着一堆角票和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陈文用一个小本子帮着记账。

“怎么样?上次你去问的事是不是真有那回事?”

“没有,别人乱吹的,只是可以小范围的栽茶植物了,不受好大的限制。不过王叔说,从长远来看,茶产业将会成大气候,不如趁现在去包山开荒育林,可得些国家造林补助,然后顺便栽茶,一举两得。”

“今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现在买斤好茶要找人开后门,今后怕是要放开,目前关于大力发展各种经济作物的各项政策常见报端,我是觉得王叔的分析是对的。你敢不敢承包荒山?如果你敢,我就是你坚实的后盾!只是你会更辛苦!”

“苦,我到是不怕,只是我没多大文化,好多政策我弄不懂。”

陈文“噗嗤”一声笑了,看着小芬:“我没文化吗?大上海来的正宗文化人。”

他在她脸上轻拗了一下“其实我的工资加你的小本生意,还是可以的啦。”

小芬捏着一把用小胶圈套好的角票,沉默不语。她不是那种太过安于现状的女人,但也能打田栽秧一辈子,从小被当作男孩养的经历,没有她吃不了的苦,只是她心里有时会时不时的莫明其妙的冒出一个想法:证明自己不会比陈文的初恋和小青差。陈文见她不语,就不说话,他知道小芬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

第二天一清早,小芬把大石坡前前后后绕了几圈。光秃秃的大石坡没有几棵树,乱草多,乱石还不少,大小石缝间只是些大大小小的一些零散土块,说来泥土总面积也不少,只是不成整片大面积,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把庄稼做在那里,即使自家土地不够份也不会做在那片荒山的。牛二家的几十只羊儿到是常在这荒山散放,羊屎豆遍地都是,有风干了的,有半干的,有正散发着新鲜臭熏味的。在这里放养不会有人拉着脸说庄稼被吃这等扯皮之事,省心得很。

“耶,小芬,啷个想到这哒吹风来了?”牛二嘻嘻的老远向小芬打招呼。

“想占‘你的’地盘来了,你有意见没有?”小芬故意高声向他回道。

“不可能哟,你会看上这地盘?难不成这里有黄金白银等你芝麻开门索。”

“哈哈哈,说不定哦,我送一马车金元宝给你——牛二——你说个实话,这山坡真的就没哪样改变了吗?”

“你要做啷个嘛——难不成你看上这荒山了?”

“你先别问这个,你就说说这荒山真的没多大用处了是不是?”

“好吧,要说吧从我父辈起在这荒山坡放羊几十年了,一次听鸭说(牛二从小从未叫他父亲为爸爸,一直都喊鸭。)这坡如果能苦得来会是一块好地,只是恐怕会花好多年的时间,才能整成连片连片的大块块土地。这么多年我到是也注意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子石墩石块如果舍得花时间去弄开,就是好地咯。还有,我很早就发现快到山顶的老鹰石下有个冒水洞,可以砌口井呢。”

小芬听完,拍拍牛二的肩背“谢了哈牛二哥!”便若有所思的看着山下的那些田块菜地。

太阳已当头,小芬这才觉着饿了,一溜小跑回了家。

“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哪儿旋去了?”陈文开着玩笑把饭菜端上了桌。

“这半天没白跑——你说这人就是怪哈,从不去想的事,你就觉得好多东西都没用处,但是你一想到要做什么了,平时不打眼的东西就能看到它的用处了。”

“发现宝藏了?说来听听。”

“陈文,如果说承包别人都觉得好的地,别人舍不得不说,就算别人、村里答应了还得承担一些较多的钱呢。如果说承包送给别人都不会要的山啦地的,是不是不会着一分钱?”

“嗯,有大大的可能性——欸——你是不是看上大石坡啦?除了这个地方,我还没看到过听说过方圆十里哪里有人嫌弃的地。”

“知妻莫如夫!就是这荒山,不过要着花费很多年的时间才能弄出来,我在想怎么弄才行。”

“你想清楚了?那是壮汉都不会干的愚公之事。”

“嗯,只是还是要听听你客观的谈谈这事究竟是否可行嘛?”受到陈文的影响,小芬也会灵活应用一些高端词语了。

“小芬,你很想做这事?你如确定要做这事,这也不算是大事。”

“我就晓得大城市来的不会没有法子,你说我该啷个做省省事。”

“做事不能蛮干,我到大石坡转过无数次,心里还是有个数的,你可以逐年渐进,用五年计划每年冬腊月请二三十个壮劳力就近顺着来去方便的方向砌路基,不靠路边的顺边垒坎,这样一举两得,这个季节他们都没多少事可做,每个次年开春就能植树栽茶,到时请区林业站工作人员指导是没问题的——另外,我打听过那些到这里收购的药材贩子,种黄柏杜仲能早见经济效益,经济效益是逐年随树高枝茂增加的——茶三四年就可采摘。”

“那我们找个时间再去王叔家摆谈摆谈。”

“那坡也不是老火得很,只是稀稀啦啦的看着零散,石墩子小石块多,挨家又有些远,没人费力费时间去弄它,龟儿些一个二个的还不是偷懒噻,当初分地的时候全躲得远远的,生怕给他们了,分好地儿的时候全都争得脸像个猪肝似的。”赵支书在旁煸着老烟杆说道,并嘱咐他们要常去请教王叔,要懂它们的习性、育苗的方法,并告诉小芬早期这比种庄稼麻烦得多.....

 

“芬,快点去坝上,人都挤满了,大面积大力发展茶种植园现场发动大会要开始了,上面来了好多小车哟——收拾好没有?”赵支书家老婆急急的催小芬出门。

一晃十多年过去,大石坡早已成林,坡下腰周边五十多亩茶园行行大拢大拢的,青翠喜人。现在的小芬已不是当年的小芬,说话做事有点乡村女干部的派头,当年的粗长辫子早已剪成了齐耳短发,农村家庭妇女的形象与她相行渐远。她不紧不慢的提个黑色皮包包,方口中跟黑皮鞋踏地平稳“放心吧,妈,国家好政策来了,需要投入茶产业的缺口大着啦,而且好多人只是在观望着,实际要行动的人不多呢!”

堰塘村到坝上只有十多里路,人还没到达现场大会,人车鼎沸的混合声已渐渐传近。一路上她打眼远远近近观了个遍,心中的未来蓝图已清淅构思出来。

9月中旬的晴日虽说还有些燥热明晃,却阻挡不了喜欢热闹场合的村民。现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还肆无忌惮的开着乡村特色的黄色玩笑,引得一些妇女笑成“嘎嘎”的莽粗声。男人们也不落后,有的还坏坏的贴上身开起挨挨擦擦的也还不招人打的肢体玩笑。旁边的哄笑声把县里下来的干部惹笑了,只是没有乡里人笑得那么夸张。他们要么环抱双肩,要么摇摇头,要么背过身看看远处。一长块“大力发展乡村茶种植园”的红布白字横幅标语在风中嘭嘭的时大时小的响着,两根三米多高的粗木棒被串着标语的棕绳拉得东摇西摆。

小芬在一处忙着宣传工作的干部群中找到了王站长:“老辈子,总算见着您老人家了!还没退休啊?”“没办法,局里不让退,说还没物色好接班的人。姑孃,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看,现在是你大展手脚的机会到了——有没有大点的想法再扩大茶园面积?政府有专项资金扶持哟!”“肯定了,王叔,跟您老人家想到一块去了,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目测好一些闲着的地了,只是到时要请您老人家出面做做工作,您在十乡八村的有很高的威望,他们听您的。”“没问题!只要姑孃你有魄力做稍大点的事,叔是永远支持.....”

“站长,好久不见了,在忙些哪样事?一哈大会结束到家里坐坐,我两弟兄摆哈空农门阵。”

要得,你们先去忙哈事。

“要得,空了就去,你先去忙,我和小芬谈个事。”王站长应接不暇,他和小芬的谈话时断时续。“这事这会三两句也说不清 ,会后我到你家里去我们好好合计合计,顺便和你爸爸、陈文聊聊。”王站长要忙其它事,与他打招呼的人又多,只得中止与小芬的谈话。

“芬,你过来一下。”正好小芬想听听别人的想法,一听有人喊她就过去了。

看得出来很多人只是凑热闹,他们希望有人打前锋,这样自己不吃亏。农村人的日子不好过,能把几块地央好就不错了,如是牵涉点风险的事,没有人会争着去做。这也不能怪他们自私。小芬心想:总得有人打头阵,正好我这些年铺垫了一些经验,可以大着胆子把他们那些多余的荒着的土地承包过来。很多地都荒了很多年了,怪可惜。小芬没有直接对他们说要承包他们的地 ,她知道农村人惯有的毛病就是,你不说有用,他们还真认为没多大用处,空着就空着。当政策宣传说土地改头换面做些钱来得快的经济作物等,他们心里着实是想着发点财的,但又不想打头阵,他们大多会持怀疑观望态度。所以,真要是从他们手里把土地包过来,会费些周折。小芬深明这点的,她想到了威望受人尊敬的王叔。

 

春节家家户户一片热闹,堂屋门前都贴上了贺联,别人都在家忙前忙后,王站长却在这个时候到堰塘村串户来了,因为,只有这个时候,那些能作主的人集中回家了。好在这里的路已改近铺小石子了,比起以前走路少走了很多时间。

炊烟正浓,松树林一户人家的午饭在忙活。

“万康二,找了好多钱回来了?叔今天跑到你家要饭来了,哈哈哈。”

“叔,天天都欢迎您老人家来吃,虽说没大鱼大肉,但香肠腊肉还是有的。这些年在外打工是找了点钱,娃儿些学费啊小用啊没多大问题了。等他们大点后准备合计修栋大点的砖房呢。”

“嗯,你们这些年青人有眼光,有胆量,到外面既找了钱又长了见识,这是叔跟你们不能比的呢。那还要出去不?”

“肯定了!趁有力气,准备还在外做它个十年八年的,老了就不焦养老的钱了,这年头手头有钱才是正理,靠娃儿些不现实。”

“是的,趁年青多找点钱才行——最近,我好几回到大石坡附近转了几次,看到好多地空着没有种东西,毛草都比人高了——唉——好可惜!欸——你们几兄弟的荒地还不少呢——这些地今后你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没有,都出去打工了,父母都老了,哪还有人去做它。”

“如果真没打算做它,那叔跟你商量个事,小芬想栽茶,但没多少地,想承包那些荒地,你们愿意不?虽说没多少钱,但总比空着好,一年多少有些盐巴钱。”

“哦,这个事呀——没关系啊,反正也是空着,有人做着就好呢!说起来小芬还是与我们沾点亲戚关系,我还应叫她表嬢呢,她如要做,我们不收她的钱,只要没让地荒着就是好事。”

这事就这样说定了,王站长很是高兴,喝完茶道完谢就到另一家去了。

“王叔 ,真的全说定了?哎哟,我还担心得很呢。那些荒着的地主要是离大石坡周边的那些茶园近,便于我好管理,所以才看上那些荒地。虽说大多数不要租金,我还是要象征性的给的。谢谢叔了!改天我请他们吃饭,趁他们都在,好表示谢意。”小芬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很是开心。

“对,这样好!姑嬢想得周到。另外,叔建议你还给每人发包烟,说不定他们趁在家有空还可以帮你把那些荒草给割了。”

“好哩!一切听叔的!陈文,我让你给叔包的茶叶弄好没有,快拿来。”

“嘿!你这姑嬢也是,不要哈!叔是知道你是个做事的料才帮你,不要那样客气!”

“不行哦!叔,您老人家工作那样忙,总是抽时间帮我,您要是不收,我心里可就过不去哟!”

“那好吧,以后不许这样客气哈!都是举手之劳的事。”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清明了,小芬开着她的农用小货车来到了茶园,除了要装车自家的茶,还得收装别家的茶,自家公司的销量已远超过了自家茶园的产量。

被晒得黑黢黢的小芬,没有了当年的水灵水嫩,城里当道的街面已经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堰塘村有机茶叶公司销售点,可她还时不时的到自家的茶园、制茶厂经管。她嫌草帽戴着不自在,很少用它遮阳。右手挡在前额遮着刺眼的强光,看着成片的大茶园,小芬喜不自禁:付出没有白费,今年又是丰收年,我这个经理比陈文的收入强了十多倍不止,嘻嘻——我是这家话语权的高级领导那是当仁不让了。

眼前周边的山地平地已不是只有她家的几十亩茶园了,放远望去,山上山下已是看不出茶园分界线的小茶海。

此时,农推站的廖彬牵着小青过来了。

“噫!你两口子秀恩爱来了?都老夫老妻了,还像个小夫妻似的拉着手——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今年要几十斤明前茶?”小芬笑呵呵的打趣道。

小青也不客气:“老样子。没办法,娃儿上大学这几年为你做出了贡献:那些教授就是喜欢喝你家的明前茶。再说,以前的老战友些不好意思跟你家陈文开口了,你家两口子总是不收钱,就缠上我了,有什么办法——嘻嘻——你难道还不优先照顾我们?哼哼——你茶园里的虫啊什么的如不是我家廖彬帮你倾力解决,你茶园能有这么好?再说哇,我们基本上是你的销售‘代理商’呢——要不要给我们开提成不?”

“好啊,你居然以此要挟我索——还要提成?我可俏市着呢——哈哈哈——说实话,要不是廖彬和王叔,还有依着县里的大力扶持,我哪有今天?嘿嘿——我家陈文对我刮目相看——其实他是谦虚,没有他背后的支持,我也走不到现在——对了,娃儿好久接媳妇?我听猫儿说,你家冬冬不回贵州,跑到杭州工作去了,那里还可以不?”

“战友些说可以帮忙让冬冬到上海找工作,但他说那里压力太大,又则女友是杭州的,她父母要他们就在杭州工作好有个照应——儿大不由娘啊——不过我们两个还是挺开心的,省事呢!我身体差,廖彬工作又忙,退休了还有人要他去帮忙做事。为了儿子能在杭州买上房子,他也是拼了。”

“也是,做父母的能帮衬点就帮点,不然,娃儿些拼命工作也老火得很。我家猫儿在省城到是没那么费力,贵州的房子也就几十万,她还没问我要钱,虽说嫁后随男方家住,但她说有自己的房子说得起硬气话,她在小区附近背街租了个门店请了两个员工卖我们公司的茶,每天下班后她都去店里盘账。这些年她也赚了点钱,不过都花在出国玩这些消费上了。”

“你这会说到猫儿开茶店的事,我也厚着脸皮向你开个口。冬冬说他也想开个茶叶专卖店,你这个当老辈子的怕是要支持一下才行。”

“多少钱?不要客气!”

“钱到是不需要,只是需要你公司的茶,等茶卖后付款给你,可以不?”

“可以啊!还这么客气!这个必须支持!这也是帮我忙呢。”

 

“芬,你过来。”

“什么啦?”

小芬感觉有点累,躺在沙发上不想动。搬到城里140平的小区房后,小芬爱上了广场舞。每天下午随便吃点粉啦面的,都雷打不动的坚持,发福的身体总算瘦下来七八斤。这幸福的日子让小芬这些年不见吹老,反到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左右。陈文似乎显得老了点,都说男人上了五十衰得快,可能有些道理。小芬偷偷的瞄着陈文,不禁觉有些心疼。每次小芬让他跟着去锻练身体,陈文总是一会一会,可是等小芬回家了,陈文都还在爬他的方格子。文章发了不少,稿费却没见长多少。

“你说你写东西好,健脑,可是感觉你像老了些哈?”

“这个你就不懂了哈,读书人就是酸酸的天真味,哪管它老不老的哟,看起书来写起东西来就什么都忘记了,没有时间观念。”

小芬不动,陈文只得从另一头挪到小芬这边。

“这些年把你苦得差点没样了——回想这些年真不知你是怎么挺过来的?”陈文拉着小芬的手,怜爱的抚摸。

“现在有侄儿帮着管理,我轻松多了。那时年轻,苦得累得,还真没觉得什么难挺这回事的——嘿嘿——其实主要还是有你在背后全力支持嘎,否则啊,我也许真的会感到累呢——慢慢的我把这里所有的事全部交给侄儿,我们也该出去到处耍耍啦。”

“可以啊,陪夫人天涯海角,你老公我永不变心啊——”

听着陈文满满爱意深长的拖腔,小芬幸福的伏在他的肩上,心里的幸福不言而喻:日子过得真快啊,我们结婚都这么长了,陈文从不对我红脸,凡事让着我,做大的事,他却心甘情愿的在背后支持我,对外人总是说“我家小芬能干呢”

“夫妻相争,战火纷纷;行事小气,难成大器。芬,你这人挺实在,不与人争强好胜,与人相处总是想到别人,做事从不计较得失,虽说你没多大文化,但你深明这个道理,所以呀,我们的婚姻才幸福,你的事业才走到了今天。”陈文一脸宠溺的看着小芬。

“哪天我们去照套婚纱照吧,年轻时没玩过这洋歪歪的浪漫。”

“好啊!明天就去!”

 ......


爱情就像喝白开水,平平淡淡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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