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城里的乡下人

(小小说)

                   生活在城里的乡下人

                       李民保

祁老头今天一大早就坐在小区游乐园的石凳上了，天色灰溜溜的，没有风也没有雨。祁老头好久没有这样清闲过了，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有个晨练的老婆家边走边扭着腰来到了祁老头身边停了下来，招呼说:“这么早？”

“觉少了。”祁老头抬眼回答。

老婆家大约七十五六岁光景，但头发却全白了。老婆家自我介绍说:“我在这个城市有七十年了，我是跟着母亲来到这个城市的，当时还不满六岁，我的父亲是南下干部，为了这个城市的发展建设，还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他却再也享受不了我们这样的幸福了。你呢？看你好像不是这里人，是乡下来的？”

祁老头有些不爽，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只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最难的还是我们这代人。”

“你这话说的还真是的呢！”老婆家搭上腔后便和祁老头坐在同一条石凳上。祁老头挪了挪身子，老婆家觉得祁老头是有孤僻症，但听了他那没有说完的话，又想探个究竟，问:“你住几栋楼？”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不可能吧？”老婆家大惑不解。祁老头解释说:“我只认识哪栋楼，却从来没有注意住的是几栋几楼。”

 “这可是新鲜事呢？”

 “我不识字。”

 “你是投亲靠友？”老婆家寻根问底。祁老头有点厌烦，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你是查户口吗？”

   接着站起身来便走了。老婆家觉得祁老头太奇怪了，她是社区老干部，政治觉悟非常高，她便偷偷跟踪上祁老头了，可刚跟踪不到两百米，祁老头却被一个年轻女士截在小区的麻石小路上叱责:“你干嘛呢？大清早就出来了，菜不买，人不带，我还要去上班呢！”

   祁老头没有说话，独自朝C区B栋去了。老婆家迎上去向女士打问:“他是你家长辈？”

  “一个守门人。”

  “守门人？”老婆家不解，但见女士气鼓鼓的便没有多问了，她也折回身子回家去了。

   祁老头回到家里，儿子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祁老头问:“今天你不上班吗？”

  “上个㞗！两个月没发工资了，这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儿子边玩手机边发牢骚。

  祁老头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垫底下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钱包，交给儿子:“这里有三千块，你拿去用吧。”

  “爸，这哪来的钱？”儿了一脸惊诧。祁老头轻轻叹一声:“这些钱虽然是垃圾堆里扒出来的，但它却是干净的。”

  “爸！……”儿子丢下手机，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祁老头望着儿子，心里也一阵酸溜溜的，他对儿子说:“你在手机上帮我买张车票吧，这地方实在是没法呆了。”

  “您去哪呀？家里房子都卖了！”

  “没有房子我可以借住，总比这里寅吃卯粮的强。”祁老头非常自信。儿子手里拿着钱往父亲手上塞:“这钱你拿着，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真的不能走，你要走了，我这个家就要散了。”儿子正要把钱塞回父亲手上，儿媳妇回来却正好遇见，父子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儿

媳妇见了，上前一把就抢过了儿子塞回父亲手上的钱，说:“好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还说两个月没发工资了，你却偷偷背着我给他送钱！”

  “这可是爸卖废品的钱！”

  “你就编吧，他带着我们的孩子，还能去捡废品？”儿媳妇决不相信。祁老头站在旁边，镇定地说:“什么都别说啦，我们都是乡下人，生活在这种大城市，每时每刻都离不开钱呀，你们也不容易，钱你拿去用就是了，我现在就是想回老家去，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祁老头刚说完，三岁的小孙子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爷爷，你不能走！”

  “爸，你真的不能走呀，祥子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我和小美都要上班，没时间接送，况且，我们这点工资哪请得起人呀！”儿子拿眼对着媳妇，儿媳妇知道自己错了，心里带着愧疚，也附和着道歉说:“爸，今天确实是我不对，但你带着孩子还去捡废品，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我们生活在这样的大都市，好不容易按揭有了房子，可这房奴不知当到哪一年才是尽头，现在我肚子里的孩子又快要生了，你要是真走了，我还真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不要工资的保姆呢！”

   祁老头知道儿媳说的是心里话，儿媳一片诚心的挽留自己，这使他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心情沉重地说:“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我也不止一次两次私下里听到你们的争吵，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偷偷走了。”

   祁老头正说话间，突然有人来敲门，儿媳妇去开了门，进来的却是老婆家，祁老头有点诧异，儿子问:“您有事吗？”

  “听说你们家有个守门人，特意来看看。”

   儿媳妇听老婆家这么一说，当即羞红了脸，纠正说:“是我家孩子的爷爷。”

  “哦，现在是有人介绍说你家有人申请愿意在小区当清洁工。”老婆家一边打量家里的人员一边说。儿媳妇赶紧回绝说:“我们家没有人申请过呀！”

    这时，祁老头却应承说:“是我申请的，不行吗？”

儿子和儿媳妇都惊大了眼睛同时反问:“是您？”

   “祥子也这么大了，上了幼儿园我就没什么事了，一早一晚就是接送一下而已，在小区搞搞清洁卫生不碍事，挣点小钱补贴家用也好。”

    老婆家听了，一脸高兴:“我还正发愁找不到人呢，那太好了，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去小区物业办公室把协议签了好吗？”

“好！”祁老头当即跟着老婆家走了，儿媳妇对男人使了个眼色，说:“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这样话，我们家又多了一份收益啦！”说完一起下楼去了。

祁老头与小区负责人签订了清洁工的劳动协议后，便打消了回家种地的念头……

(原载《长江丛刊》2021.07总5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