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小小说）

        虞美人

秦义这几天心情特别不好，因为十多天没干过活了，他照常戴着一顶工矿帽来到杏妹的小吃店。原来的店铺非常狭小，门前空坪上还栽了大片的虞美人，赏心悦目。自打杏妹盘下这个店铺后，她请了秦义和另外几个民工师傅买了铁皮钢架往门前空坪拓展二十多个平方，店铺的空间增加一倍多，客桌也增加一倍，生意好的时候，每张客桌都坐得满满的。

作为熟人了，秦义打过招呼后便选了靠里的一张小方桌上坐了下来。

他来这个城市务工已经有好些年了，认识杏妹也有两年多了。每天早晨来店里，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边默默地享用早餐，一边漠然地注视着周边的一切。就像一只孤独的猫，他的锐利是深藏的，可他的警惕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的。只有在电光石火的那一瞬间，你才能发现他是猫而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只是这只猫已经失业了。秦义二十二岁来到这个城市，很多比他晚来的人都赚着钱回家去了，唯有他扎在这个城市生了根一样。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找到了心上人想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或者另有企图！而他总是淡淡一笑，该干嘛干嘛。

可是再要强的人也逃不过岁月的磨砺。随着城市发展建设的萎缩，用工的企业也越来越少，而且一天不如一天，连续十多天没有做事，他变得越来越焦虑了，只要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急忙辩解：我会找到事情做的，我干活不怕累，我一个人可以干十个人的活，很多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只有杏妹最懂他。客人再多，每次都给他留着靠里的这张小方桌，像守护着自己的处女地一样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只需默默地瞥一眼，就能知道他那一刻的心情，相应地就能端出最适合他口味的吃食。这份默契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心领神会，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以前，杏妹刚刚盘下这家店铺的时候，秦义帮了不少忙，生意开张后，就有人嚼舌根，杏妹也不避讳，当着客人的面大声说，没错，我就稀罕他！一个农民工来到我们这个城市，天天一身汗水一身泥为城市的发展建设作贡献，一干就是好几年！就冲这，我说他是真爷们！

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杏妹从银行取款回来，就在店铺不远的街道上，莫名其妙被三个歹徒拦住了，正在危急关头，秦义正好干活回家碰上了，三下五除二，歹徒被打得哇哇叫，他把杏妹送回了店里。从此以后，他认识了杏妹，并经常来杏妹的店里吃饭。

杏妹没爹没妈，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和她相依为命，她一个人撑持着这个小吃店。

杏妹被歹徒拦劫事他耿耿于怀，一个女人非常不容易，他的内心里默默萌发要保护她这个可怜的姑娘。他租住的房子离杏妹的小吃店不远，因此，他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早餐外，平日里只要不忙，有事无事，总要来小吃店转上几圈，他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欣赏门前的虞美人，重要的还有杏妹。如果一天不来，总觉得身上不得劲。

今天，他一坐下来，就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路，但又说不上来。杏妹端了一碗薄皮馄饨过来，轻轻放在桌上，却并没有马上走开。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突然对杏妹说：今儿个这汤怎么有点不对味啊？

杏妹看着他喝汤，淡淡地说：汤还是老汤，没变，是你的口味变了吧？

他抬起头，怪怪地看了杏妹一眼，沉声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十多天没做事了！

杏妹“啧”了一声，没说话。

他继续说：我在这里有些年头了，我很能干的，其实我干活从不惜力，可就是找不到活。

杏妹默默站着，还是不说话。

见杏妹始终不作声，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工作帽扣到脑袋上，整整衣领，准备往门外走。突然他像被大黄蜂蜇了一下，脸上肌肉一下子抽紧，店子里走进来五六个捣乱的人，秦义上前好言相劝。

“你算哪根葱呢？！”说完就朝秦义推了一把，紧接着另外一个拿着匕首朝秦义身上刺了一刀。

秦义猝不及防，鲜血从他的身上喷了出来，吃饭的客人惊叫一声：杀人啦！

店铺里的人见状纷纷逃窜，歹徒见达到目的，也跟着逃之夭夭了。秦义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杏妹赶紧过来扶他起来，说：走，我扶你去医院吧。

“你赶紧报警吧，我不行了……”

杏妹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脸上唰地变得雪白。

医院急救室里，秦义静静地躺在那里，手臂上插着针管，旁边围了好些医生和护士。杏妹一下子扑了上去：秦义，秦义！你不能死呀！我有一句话还没有跟你说呀！……

杏妹大声喊起来：你们快救救他吧，他是我的男人呀！呜呜呜！

主治医生面色凝重地说：“救死扶伤，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秦义渐渐地睁开眼睛，看着伏在床边的杏妹苦涩地笑了笑，嘴唇微微翕动，艰难地吐出一字一顿的声音：你店铺前面的虞美人开得真艳，我就是想看看你，没想到……

杏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