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石磨(散文)
花牛红
我家窑洞中深藏着一盘石磨,它在我心中沉甸甸压了好多年,抹不开,拂不去,总叫人难以忘怀。
孩提时代,母亲的许多悲苦喜乐都是随着这石磨盘的转动而开始的。那时,由于贫穷,我家连石磨都没有,全家人吃的面都是由母亲抽空背着粮食去邻居家的石磨上推,以便给家里节省几个油盐钱,也好供我们姐弟几个上学。每次看到推磨归来的母亲脸上的倦容和忧愁,我幼小的心灵就如针刺般难受。我常想:我家能有一盘石磨那该多方便啊!
幸好,离我家十几里之遥的二叔家有一盘石磨,他家没有用,父亲便请人把它抬回来,石磨在我家派上了用场。为此,全家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母亲脸上的愁容也似乎隐去了。
于是,伴着鸡鸣,总能从我家的磨洞(石磨安在窑洞里,我们习惯称磨洞)里传出隆隆的推磨声。夜阑人静,我多次从香甜的睡梦中被母亲的推磨声惊醒,我也多次穿起衣服去帮助母亲推磨,每次都是姐姐抢先一步。母亲怕过早地累坏我们的身体而总是将我同姐姐一块劝回屋里睡觉。看到寒风中母亲的步子迈得那么结实、从容,我真不敢相信,母亲瘦弱的躯体是如何推转偌大一个石磨盘的。
深秋的一个早晨,雄鸡的一声啼鸣划过黎明的长空,东方微微露出一丝鱼肚色的晨曦,我起床准备去帮助母亲推磨。刚走进磨洞,蓦地,推磨声嘎然而止,黑暗中只见母亲甩开磨棍,几欲跌倒。我冲上去扶住母亲,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味从心底涌出,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强忍住心头的酸痛,想把眩晕、疲惫不堪的母亲扶回屋里歇息,母亲轻轻地用手抚干我脸上的泪水,但见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略带倦意的微笑,挣扎着拣起掉在地下的磨棍。此情此景,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的心几乎要碎了,这份母子深情简直就是一首浓得化不开的苍凉之歌。
几十年过去了,家中的那盘石磨早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将永远封从我的心底,年迈的母亲也早已从那推磨人生的枷锁中解脱了出来。但正是那盘石磨在我心中沉甸甸、难以掂准的份量鞭策着我在人生路上顽强地拼搏,以一颗赤子之心报答养育我的母亲,也正是那份纯真的母子深情净化着我人生旅途中的荣辱得失和欢乐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