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牛红
第一次见到黄河,是在三十多年前的1987年一个酷热的暑假里,那是为了圆一个令人困惑而又不无遗憾的大学生梦,说的坦率一点,就是想平生第一次走出我执教的那所山乡初中,去亲眼看一看那一读起她的名字就让人心潮激荡想忘掉她却又始终让人魂牵梦萦的黄河。放下教鞭,暂时离开三尺讲台,在个别安于现状的同事不能理解的满眼诧异神情中,背负起沉重的行囊,抱着平生第一次将要实现的梦想,年轻气盛的我便独自一人踏上西去省城兰州的列车,凌晨两点多,第一次出远门涉世未深缺乏应变经验的我在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或同伴的情况下,竟酣然沉睡在西去的列车上,以致于小偷将我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在睡眼朦胧中我依稀只记得是在一个叫夏关营的小站!下火车去省城师范大学的车费及旅程颇费了一番周折,这中间我要终生感谢的是一个在此前我们素昧平生在此后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的老大哥肖志锋,他来自当时的长庆油田钻二部子弟小学!
到省城师大报到注册完安顿下行李住处之后,我们便迫不及待直奔安宁区黄河岸边。我硬是强压住心头的激动,没有立刻将赤足插于心慕已久的黄河水中,一任那汹涌翻滚的波涛洗涮尽一路风尘后的疲惫不安和灵魂深处的枯燥烦恼。而是在徒劳无益地做了一系列想丈量黄河水宽的尝试失败之后,我才深深地体味到了黄河水宽流急的博大。初出茅庐狂妄得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渺小得竟如沧海之一粟,我心中的感慨一下子多得竟如同这波浪接天的黄河水一样。
这就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吗?这就是中华民族的摇篮吗?就是这条在中国的或是世界的地图中,弯曲得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几”字形曲线,而活生生的她因其桀骜不驯的性格,能在世纪初村庄世纪末城市的屋舍和楼群顶上行走,蔚然而成一种“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恢宏气势,在中华民族上下八千年的史册中,既演出过一幕幕的悲剧,又孕育过一幅幅的壮伟,千古多少风流人物,被滔滔黄河水一个个推上了时代的浪尖又随滚滚东去的黄河水流逝而一去不复返。黄河以其壮阔的雄姿构成中华民族勇敢坚毅的象征。
远去了鼓角争鸣的激烈拼杀,远去了黄河水车吱吱呀呀转动的呻吟,远去了黄河纤夫呐喊的强劲号子。真的面对黄河,我却没能坐于神出鬼没的羊皮筏子里去汹涛咆吼中遨游,更没能枕于黄河的浪尖上去漂流九曲十八弯河套……“不到黄河心不死”因到过黄河,又因世事之复杂艰难、成事之不易就该心灰意冷、甘愿沉浮了吗?恐怕这不是有着勤劳勇敢的传统美德和积极进取精神的中华民族的本意和初衷吧!
时隔十年之后的 1997 年盛夏,正值祖国上下欢腾在香港回归的喜庆里,我再次站于黄河岸边,任悠悠东去的黄河水从我的心中流过,漫上我赤裸的双足;再载上我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跨过万古冰川穿越千里陇原,出潼关下洛阳在地球的东方筑起一道“地上悬河”的人间奇观后流入渤海,全部注入世纪末的太平洋中,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为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兴旺发达,不再重演“落后就要挨打”的悲剧,踏着时代的节拍前进!时刻准备着去迎接跨世纪的机遇和挑战。这样,我不就走出了生命的泥沼了吗?
二十年后的某天,我又一次站于黄河岸边,我的思绪平静得就如同范文正公笔下春和景明时期波澜不惊的洞庭水,我多少有一点为我十年前乃至三十年前站在母亲河面前的孟浪和冲动而懊悔!你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小教师,竟敢在母亲河面前大呼小叫?你能担负得起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历史重任吗?人家诗仙李白都在黄河岸边一敛往昔的豪放和浪漫,只轻轻地感叹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代大圣人孔老夫子在黄河岸边更是低调地发了一句让后辈子孙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慨叹:逝者如斯夫!概括了多少人此刻的心情。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面对黄河,亲耳聆听汹涛咆吼的最强音,我不禁神游八极而思接千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