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古今反思录(随笔)之一
花牛红
我出生在中国甘肃一个名叫蒲池沟的普通的小山村,却有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儿——石家院的一眼崖高不过15米的土台子打出来的窑洞里,那还是我父母借居的,那时我家的贫穷,可真心的算得上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窑顶上是一胡姓人家入厕用的茅坑,那位胡姓老汉人很不地道,明明知道自家茅坑之下的窑洞里居住着我这个刚降生于人世间的小生命及我贫穷的一家人,但他还是把他家的茅坑深挖之,又深挖之!终于,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我家居住的窑洞漏顶了,胡姓人家茅坑里的人粪尿和着泥土俱下,我们一家人能住得下去吗?!若干年之后,当我读了些书懂得了点历史知识之后,曾戏谑地称此现象为甘肃贫穷落后的缩影,真格的独具甘肃特色呀!
后来,我家借住到一曹姓人家的大窑院里,在那眼窑洞里,我开始有了人生的记忆,并开启了苦涩而又甜美的童年印记,但那时我的眼里只有我家居住的这眼还是从别人家借来的窑洞,实实在在和甘肃的窑洞扯不上任何关系;也是在后来,有了点文化基础知识的我,才认为我住过的这眼窑洞也确是独具甘肃特色呀!在山坡上齐刷刷用人力下挖去几十丈土方,楞是开劈出一个平整的场院,再在几十丈高的崖上钻几眼窑洞,供人畜居住。与陕北窑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冬暖夏凉!
就在曹家大窑院的那眼窑洞里,我父亲给我起了个受用终生的大名;记得起名的当天早晨我就跑到隔壁的曹五娘和五阿婆那里去炫耀了一番,我爸爸天明了给我起了个名儿。曹五娘一家人很善良,与我家一直以来和睦相处。记忆中的五阿婆和五阿公已经很老了,经常笑呵呵的,慈眉善目,因成份是地主,经常可看到老俩口被拉去批斗罚站的场景;但村里很少有人难为他们。五阿公老弟兄五个,他排行老五,又生儿子七个,女儿一双。他们那时和儿子老五一家生活在一起。五娘为人和善,但好人命不长,与我家为邻不到三年,就丢下两个与我朝夕相伴,还不太懂事的女儿就匆匆撒手人寰。直到现在,我每年清明节去给父母亲上坟,都能从五娘的坟顶路过,我也会在心底为坟内的五娘默默地祝福几句。我也曾一度把我的这种行为也归结为甘肃特色的善良。那就是,因了贫穷,无有实质性的内容,就只能默默地送上几句善意的祝福语,很具佛性。
在曹家大窑院里,我们一家人居住了十几年的时光,一直到我上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那一年,我家才住上自家的院子。曹家大窑院里,留下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童年印记。春天来临,伙同五娘的两个女儿一块去掐苜蓿芽,折打碗碗花、闪丹丹花(家乡人把山丹丹花叫成闪丹丹花);夏天,去老缺嘴水坝打蛟水游水嬉戏,也就是那时我学会了挺过人的游泳技。
记得不是太准确了,大概是初夏的一个早晨吧!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大雾迷漫了整个山村,还未到入学年龄的我被玩伴天赐拉去,纯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就懵懵懂懂地将五阿婆在门前栽种的一块长到半尺多高的大蒜苗几乎全挖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地边,现在粗略地估算一下,那是一块接近30平米的三角形的土地,大蒜苗长势喜人,但距收割季为时尚早,竟被我们拔完了三分之二还多;不,应该是比五分之四还多!依稀记得我们两个五六岁的儿童竟开启了竞赛模式,比赛谁挖得蒜苗多。等到五阿婆五娘一家人在这个令人难受的全村上下笼着毛山罩的迷雾的早上发现时,为时已晚。大错已铸成,善良的五阿婆五娘一家人还能说些什么呢?我想,如果放到现在,人家非得向我们两家人追讨青苗费不可!
在曹家大窑院的那孔窑洞里,每晚上睡觉前,读过三年私塾,民国时期当过两次兵,经过商后又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的老父亲,把他从小说中戏文里读来的听来的民间传说及传奇故事一段段一篇篇地讲给我听,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我是甘肃人,也早早地知道了现实中甘肃是个贫穷得人吃不饱饭,传说中是个干旱得没有养龙的潭的地方。后来我认为这是我这辈子语文素养得以取得及提高的最良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