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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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隐黄柏山
月亮、星空离大山很近
离我们很近
贴着东窗，仿若邻居，一直都在
仲夏之夜，轻轻，如蝉翼
虫鸣高一声低一声，轮回着寂静
在黄柏山，此刻了无念
行走或禅坐，都可以随心
像是事先有了约定，我们一致
放弃了白日的高谈阔论
选择以私语的方式，回应惜爱之心
一时间，我们放下了身份
忘记了来处
丛林里，成千上万的萤火虫
举着小火把，跳起青稞舞
以隆重的仪式，迎接我们返回童年
此刻，嗅着空气中的一丝丝甜
看星星，看月亮
只想把自己交出来，交给此山此水
交给一棵树一缕风
交给万籁俱静
选此良辰，完成一次小小的归隐
怀念狼
小时候，听说狼就藏在
屋后诡异的大山
傍晚时分，天刚麻麻黑
或是露点小月亮，它就会下山
潜伏在暗处，用绿绿的眼睛
在村子里踅摸
它趴下身子，装成一只狗的样子
一旦叼住场院里的禽畜
就立马消遁于黑暗之中
大人们吆喝着，拿着锄头、尖担
撵回一身臭汗
于是，就有嘤嘤的哭泣
把夜幕打湿，把把整个村子的心
拧得一紧一紧
于是，想象狼狰狞的面孔
成为那时每个夜晚惊悚的开始
如今，大山空了
狼撤到深山里，再也看不见了
人们又开始怀念狼
怀念那些滔滔逝去的光阴
怀念有狼在，就有内心的惊觉和警醒
就有热血，洇红脸庞
野花的灯盏
城市的风带刃，像人心
整个下午，像一只走失的猫
闯入钢铁丛林的大街
把自己交给谁呢，道旁树缄口不语
试问迎面而过的陌生人
你可是我的亲戚，我的邻居
他们惶恐的神色
加剧了料峭的春寒；我缩了缩身子
陷入白茫茫的黑暗
有那么一会儿
我试图大哭，像小时候迷了路
这时，路边一束迎春花
一脸金灿灿的笑语仿佛在喊我——
这可不正是我年少时
栽下的那一枝？在老家的窗前
摇醒过多少闪烁的春日
哦，迎春花
你一定是母亲派来接我的吧
当夜幕降临
让我举着你小小的灯盏，回家
可怕的中年瞬间
春日，陪孩子去赏桃花
山坡上，一个个青春的身影像蝴蝶
闪过来，闪过去
一帧帧手机或相机的镜头
闪过来，闪过去
孩子从一棵花树，扑向另一棵花树
妻子追逐着为他抢拍画面
我默默站在一边
看得有些晃眼
但自始至终，未曾念及和桃花
来一张小小的自拍
哦，多么可怕的中年瞬间
就这样轻易忽略了自己
忽略了此时此地
内心空荡，竟已掀不起多大的波澜
礼山记
寺与禅的高度，在浮云之上若隐若现
数着青竹的骨节
像细数一声一声偈语
入寺门难比入禅门
今相扰，我们细着嗓音，提着脚尖
心，略低于地平线
习惯了低头走路，抬头看天
孤独的杯水可以饮尽
被踩踏的疼痛可以默默吞咽
放弃一些什么是不舍的
心头一把火，尚持续着滚烫的燃点
石步阶告诉你的不止是登临
不止是山风洗去的红尘
不止是弯下身来，听从
一种清高的指引。如果可以
就对云朵遮蔽的碧宇
默念一句——
且不许身佛门，尘俗中再爱半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