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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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明从部队退伍后，被安排到一家工程监理部门工作。
上任第一天，监理部一位同姓范的主管对他说：咱这单位原来清闲，现在工程多了，越来越忙。你是退军伍人，有敢打硬仗的作风，一定要好好干。范明正想干一番事业，他原来搞的是通讯，与建设工程关联不多，正该像初到部队刻苦训练那样学习新岗位的知识和技能。他不仅记住了领导的话，内心还对这位范主任倍加感激。
果然，来请求进行工程监理的人前脚走、后脚跟，纷至沓来，让人应接不暇。监理部里的技术人员几乎全部出动还不够用。好在范明不怕吃苦，虚心请教，白天到工地现场，晚上读书学习，很快就适应了工作。
虽然人忙了，但部领导心里分外高兴，人忙当然效益好，这比过去缺经费的紧日子强多了。看到不少单位的负责人、工程经理匆匆忙忙地来往，谦恭地跟他们协商，部里的领导们自然有种不可言传的自豪感、优越感。
可是事情太好了，往往也会生出些烦恼。这不，农村小学的校长来了，比办他自家事儿还紧张地说：“我们的工程紧，务必在暑假期间完成，否则耽误学生开学……”项目经理来了，言之凿凿：“你们派人到现场看一下，有个地方不稍做改动就没法施工，免得返工浪费……”
不立刻答应，他们不走，到餐点还盛情邀请“管饭”，他们也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这事儿只要有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省去了许多客套，甚至习惯成自然。范主任说：“吃个便饭也就吃了，事情该怎样办还怎样办！”但这是开始的时候，慢慢地就不再说类似有原则的话，人家有请就去。饭菜的质量规格也一次比一次高。不少人也很快适应了有请必应的小饭局，而且心安理得。
可是范明看不下去了。早有要求不能这样做，为什么有禁不止，屡教不改？而且这样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很不符合他在部队养成的干脆利落的生活习惯。明说吧，恁多同事都习以为常，并未明确反对，而且范主任每每在场，一旦说出来岂不是与大伙疏离，自讨无趣？但私底下他也向同事发议论。
他甚至发现，一到这场合，范主任就兴奋、话多，酒量也在增加，要是几天没人邀请反而怅然若失，上班时哈欠连连，精神不振，有几次甚至主动问询还有谁请。
到底范明年轻性急，终究没有忍住。有一次上菜，他只喝了一杯开水，挖了半盘子豆腐、青菜，鸡鸭鱼海鲜还没有上，就把筷子一放，站起来干脆地告辞：“我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这么紧，连饭都不吃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不管私事公事，领导还在这里，你有啥不能陪一会儿？你看不惯这，想首先给自己洗白？
“我得加班填写个报表，我要走！”
范主任喝了一小杯酒，兴致刚刚来，他笑着说：“你叫范明，还是叫犯傻？你难道不晓得‘喝酒看工作’？回来回来！”
大家哈哈大笑。这一次，范明终究没有走成，被怂恿着喝了不少烈酒，还得了个“犯傻”的小浑号。
话儿说到明向处，事情也不用再遮掩。从此，范明干脆犯傻犯到底，一听有人邀请直接拒绝，不再参加工作正餐之外的任何饭局。但范明只管得了自己，别人照去不误。
几年后，范明工作业绩突出，被调整到上级部门任职。范主任还在原单位担任主要领导，平安无事。
一天，范明接到一个同事微信，说是刚退休的范主任在一次酒后突然口齿不清、记忆不灵住进了医院。念起初到地方工作受到范主任的鼓励，范明心里还记着这位老领导的好，他离开监理部后也早已淡化了当初因为吃饭的不快。
他临时买了两件营养品，赶到市中医院，一进病房就见到了范主任。范主任仍然满面红光，一脸笑意，一点也不像个病人。范明想，离岗了，没有工作上的事务，到医院疗养疗养对老人们也是挺不错的。
可是范主任看着他却像看天外来客，范明招呼他“范主任”，他像没有听见一样，痴痴地打量了大半天，终于问道：
“你是谁？”范明恭敬地说：“我是范明，在您手下工作了好几年。”
“范明？哪，哪个范明？”
范明赶紧改口，大点声回应：“我是犯傻了！”
“犯傻？——唔……”范主任好像明白过来了，看着范明连连地点头，咧着歪斜的嘴笑，不住地嗫嚅：“噢，你犯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