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庚子年初,当我积攒了一年的探亲假,手持千辛万苦才抢到的春运火车票,终于踏上返回老家湖南隆回的高铁,听着满车厢浓浓的乡音,内心还是情不自禁地荡漾起来。想到一年总算能够腾出10天时间,返乡陪伴翘首期盼了355天的留守老父,也算尽一点微薄的孝心。
从高铁发车那一刻起,堂弟就带着小侄子驱车来接站了。我再三强调还有五个小时的车程,奈何小侄子早就蹦蹦跳跳,催着同步出门。我已经习惯了调皮小侄子隆重的欢迎仪式,总是飞奔而来,和我撞个满怀。今年也不例外,我已经抱不动他了,原来,小淘气已经长成半大小子了,但对我的亲近丝毫未减。
父亲的内心是喜悦的,虽然这种喜悦是深沉的,不显山不露水。多年来,我们总是春节匆匆一别,父亲和母亲就掰着手指数着我们返乡的日子。母亲去世后,父亲只能孤零零守着偌大的房子,偏又不肯离开故土和我们一起生活,就只剩下这点过年团聚的期盼了。
一年才回来一次,按照惯例,十天的行程早就安排得满满当当:挨个去拜访长辈,年龄大了的人看一次少一次,指不定什么走了,我赶不回来送行;挨个发压岁包给小辈,鼓励他们学业长进;去邻居家里坐坐,远亲不如近邻,感谢他们一年来对父亲的关照;那些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们,也要找机会聚聚才好......
不料刚到家,网络上刷屏爆出,新冠肺炎病毒爆发了!官媒也发声了,但很快被形形色色的自媒体信息浪潮淹没。相对于中规中矩的官媒发布流程,自媒体对信息的采写和编发,总能率先一步,我初以为又一次网络舆情涨潮了。接着,好几位旅行社老总打来求助电话,声称已经成团成行的游客,其中不乏外出过年的出境游团队,因为惧怕疫情要求退团退款,正闹得不可开交......
来不及寒暄,负责卫生防疫的堂弟被叫走匆匆参加紧急会议,直到我离家都没有和他碰面了。堂弟只在家人群发了张照片,照片中他穿着简陋的塑料防护衣,带着医疗队在高速路口给往返车辆里的人测体温。他告知,今年春节要驻守医院防控疫情,连年夜饭不能回来吃了;因为重度感冒挂了几天盐水的老叔,也被抽调到家乡的疫情防控指挥部担任副组长,吃住都在指挥部了。
我突然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一般人的预期。由于对病毒的无知而造成的恐慌情绪,渐渐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头。单位的工作群论分钟来下达各种疫情防控指令,我虽返乡休假,但对疫情防控工作也是假而不休,二十四小时在线状态。为了安抚突如其来的退团退款纠纷,我建议旅行社老总先做好安抚工作,明确告诉游客,大疫当前,终止出行是必须的,至于团款团费,政府肯定会有相关的应对举措,出台相关规定,届时按照规定分文不少退款。
政府的疫情防控措施连续升级,疫情监控迅速布置到每一个角落。举报有从疫区返乡的,立即有防控人员上门排查,并实行全天候隔离。邻居也会敬畏起来,恍惚一墙之隔的那边,是一个可怕的传染源,一定要离得远远的才好。远在浙江龙游的同事告诉我,一天召开数个紧急会议,各个地区已经按照疫情风险情况,分为红蓝绿三种来区别对待。虽然没有接到归队的通知,我还是把返程的高铁票,提前三天改签,以备应对不时之需。
家乡过大年的习俗,一贯都是连续两个凌晨时分就要起来,祭祖吃年夜饭,一夜是辞旧岁,一夜为迎新年。为了来年好运气,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吃年夜饭,轻易不能去串门,否则踩断了人家的年夜饭,是不吉利的。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人去追究,反正千百年来都是这种风俗。
吃年夜饭的时候,全副武装在高速路口执勤的堂弟,率先在家人群里发来了拜年照。让人欣慰的是,一直守护在高速出口的他们,负责给南来北往的司乘人员测量体温,那身塑料雨披般的防护服,变成了稍微像样的墨绿色手术服。听说是为了照顾在一线和人流直接接触的医务人员,临时调用了医院的手术服。由于疫情来得突然,医院大都没有预算外的医用物资。这些手术服的防护效果,最起码比塑料雨披强多了。
古稀之年的父亲,看到往年热闹的亲戚走动场面没有了,第一次对我发脾气,认为我不该擅自在家人群里发布通知说取消拜年,害得亲戚们不敢上门来。我完全理解父亲的孤独,也就指望拜年的时候和晚辈们团聚的想法,我耐心告诉他,取消今年拜年,是为了大家都能平安健康,能够以后年年来拜年。父亲反驳说我在危言耸听。为了表示抗议,他坚决不肯戴口罩。
疫情的发展并没有因为过大年而停止了脚步,反而随着春运人流的扩散蔓延开来,各省的省际道路先后宣布停止通行,形成了相对封闭的隔离区块。原本预算大年初五给母亲上了新坟就返程,初二一大早,我突然接到单位的紧急通知:根据龙游县疫情防控指挥部的要求,县内所有干部职工提前结束休假,初二正式上班;省内探亲干部初三到位,省外探亲干部初四必须到岗。
疫情就是战情,我立刻改签车票,所幸,高铁并没有停运。但临时改签当天的车票,只能远赴离家三百里外的邵阳北站去乘车了,必须马上出发才能赶趟。来不及洗脸,我马上把那些还没有干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皮箱。父亲大概没有想到我说走就要走,默默看着我收拾。我也来不及和父亲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听说我要返岗,家人群炸锅了,毕竟彼时浙江衢州已经发现了病例,而我老家湖南邵阳还是一片净土,都劝我不要走。我只解释了一句,我是党员,必须无条件执行。
因为正在防疫的堂弟没有办法送我,姐夫和姐姐马上放下手头事情,驱车赶来送我们。为了避免盘查耽误行程,姐夫开车从小路一路狂奔。三百多里的路程,经过近三个小时的紧赶慢赶,终于提前半个小时赶到邵阳西高铁站。姐把我送进候车室,说了句“保重”眼睛就红了。我这才发现,大家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仓促出行,连和老爸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姐说,没事,你自己保重,我们在家会照顾好满叔的。
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各种喧嚣声音不同的是,高铁站里很安静,乘客也不多。大家都戴着口罩刷着手机,并没有被疫情影响太多的样子。我突然担心起来,不知道在这趟高铁上,会不会和来自疫区的乘客偶遇,如果不幸中标,会怎样?这样想着,在候车室里,默默把口罩脱了下来,又添上一层厚厚的酒精湿巾,这才更安心些。
二
大年初二,正是家家户户走亲戚拜年的日子。大年初二远行,也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按照惯例,该回家过年的年前都回家了,年后出行习俗一般也要破五(过了正月初五),才能大吉大利。五个小时的高铁路程中,车厢里冷冷清清,乘客寥寥无几。途中只有一位乘警来查看过我们的身份证,大概见我们不是来自疫区,什么话都没有说。网络上却愈发热闹起来,尤其是各地封闭式阻断疫情传播的方式,正在逐渐升级。我也不知道到站后,会面临什么场面,会不会被隔离起来。
因为暂时空了下来,脑海开始电影情节一般回放起来,本打算陪伴老父亲十天,没想到正月初二就要返岗;阿妹一家人回婆家过年,也因疫情被困;自己从接到返岗通知,到改签车票,到匆匆赶赴高铁,几乎都是一气呵成的,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父亲,不知道郁闷的他还在赌气不戴口罩吗?平时多亏堂姐弟对父亲的照顾,现在疫情爆发了,老父亲又空巢,不知道阿妹一家人能否早点回家拜年陪伴?哎,自古忠孝无法两全,想着念着,愁肠百折起来。看来这场疫情打破的,不仅是过年的传统,还有亲情的团聚,更有很多未知的事情,正在来的路上......
出乎意料,出站口除了全副武装的疫情防控人员,乘客很少。例行检查额温枪测体温,放行。高铁站的公交车旁边有一队巡特警维持秩序,人们都很自觉,有序排队,听从安排。家离龙游高铁站不过十分钟,很快就到了。虽然离开不过短短几天,但是我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社区的氛围和老家的氛围一样,少了点过年的喜庆,多了份疫情防控的紧张。平时敞开四个大门的社区,封闭了三个,仅留下一个大门出入,方便人员监控。因为口罩里贴了酒精湿巾捂得太久,我们的脸和嘴唇全被过敏了,红肿起来,半个月才消退。
返岗后的任务,除了去其他社区当疫情防控志愿者,作为党员联户,还要负责本单元八户邻居的疫情排查,对在外地没有返回的,暂时劝阻;对在家的,要求尽量不出县。虽然在疫情防控地图上,本地还是净土一片,但是周边地区都是上了色的,这意味着,和周边地区的接触,稍有不慎,很可能沦陷。官媒每天滚动播报疫情防控情况,用颜色和数字来警示疫情离人们到底有多远,简单直白又震撼。
龙游公职人员全部穿上红马甲,二十四小时守护在各个社区、村口、道路上做疫情防控工作;电视台、电台和无人机广播,滚动播放宣传防疫事项,群众从开始对限制出行的不理解,渐渐变成理解和接受,再到自觉配合。“0”这个数字,初始意思是空白,但是在疫情防控期间,“0”简直成了救世主一般神圣。好像身边的人都以生活的城市“0”例自豪,也刺激了全城更为强烈的守护责任和使命感。
人口聚集区除了超市和药店,基本关闭了。每天凌晨去值守社区换班的时候,看到沿街店铺的卷闸门,如同守卫的钢铁卫士一般齐整。平时热闹的街道上,除了防疫志愿者,就只有防卫工人的身影,车归位,人归屋,大街小巷一片寂静。媒体的宣传可谓深入人心: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别给病毒提供肥料,让病毒无缝可钻,无处繁殖,活活饿死。
防疫志愿者除了一次性口罩和塑料手套,只有厚厚的棉衣可以抵御寒冷和病毒,站在各个社区门口,为出入的市民测量体温、买药购物。有人病了,也有人倒了。当在疫情防控志愿者保险单上签名的时候,真的有种视死如归的情怀油然而生。我们这些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幸运儿,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只觉得“爱国主义”是一个很神圣的字眼。可是当被疫情防控推到一线的时候,我们都义无反顾,没有人示弱。大家都坚守自己的岗位,守牢自己的一隅防线,生怕一个打盹,被病毒钻了空子,成了千古罪人。
开学遥遥无期!学生们开始了有史以来最长的寒假,学校陆陆续续开了网课。老师们化身主播在线讲课,学生们整天坐在电脑旁学习,完全颠覆了那种在课堂上师生面对面的教学,也不知道隔着屏幕和老师互动,教学相长的效果如何?由于社区实行隔离自治,轮到外出值守的时候,没人烧饭,也没有外卖可以叫,在家上网课的小丫头就只能吃点泡面,吃多了上火,鼻血直流。因为不知道外面接触的人群,是不是有十四天潜伏期的高危人群,我一直不敢靠近她。站岗回来,总是叫她先躲进书房,我把外衣脱在门外,然后洗澡换衣,才让她出来见面。为了避免未知的风险,就算烧了饭,也是让她先吃。防疫志愿者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避免和家人正面接触,有些人把孩子送到就近的乡下去避避。
和现实生活井然有序迥然不同的是,网络上一直很热闹,随便一篇和疫情有关的文章点击率都能过十万+,造谣和辟谣的声音也不断。现在回想,也不一定是造谣,是民众对疫情发展的无知和猜测造成的恐慌情绪。来自重点疫区的资讯多如牛毛,最受关注的文字是来自疫区的日记,最受关注的报道是对赴疫区援助医务人员的消息,一幕幕奔赴前线的泪人场景,让人们在对疫情防控的未知和茫然中,看到了勇士们带来的希望和曙光。各地的文艺界开始了大量讴歌勇士的文艺作品,歌曲、诗歌、抖音等,以百花齐放的方式,礼赞这些奔赴最前线的白衣战士;钟南山、李兰娟等权威专家,俨然成了百姓心中的战神,随着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的建设和投入使用,前线战“疫”状况也慢慢明晰起来,大后方的防疫工作却没有最严,只有更严,丝毫不敢松懈。
三
堂姐告诉我,她最好的闺蜜张小红要率隆回县十三人医疗队,深入疫区中心了。初听这个消息,我内心闪过一丝后怕。毕竟在大后方做防疫志愿者,尚且有人体力不支,我也因风寒入侵,上吐下泻了好几天。何况张小红要率娘子军深入疫区中心,和病毒进行面对面的较量,意味着什么,不敢说破。我问堂姐,你会去送她吗?堂姐答道,我没去,只在电话里道别了,怕面对面送行有牵挂。再说,政府为出征战队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我网上搜索了一下有关图文新闻,全国各地都在欢送出征英雄,场面堪比穆桂英挂帅的誓师大会。张小红是我熟悉的一名医师,也是堂姐最铁的姐妹。我知道堂姐很难过,只是此一去山高路远,何日是归期?堂姐说,只听说要等那边疫情控制住了,才能回来。张小红带领的这十三人医疗队,最小的护士才19岁。
记忆中,我们值守的临时帐篷,为了方便市民出入,不得不搬了好几次。最后搬到一个角落的下水道盖上,下雨天的时候,污水横流;稍微有点太阳,又浊气熏天。我们就在这个下水道的盖子上,看着街边的道旁树从光秃秃的枝干,到慢慢绽放出新芽,缓缓舒展开来,再渐渐枝叶茂盛起来。值守的时候如果风雨交加,雨水从破了的塑料顶棚滴了下来,鞋子都溅湿透了。虽然毫无怨言,但是听说病毒怕热,内心期盼着天气早点热起来,病毒的传播速度就没有那么快了。每次八小时的执勤,我们苦中作乐,没有人流的时候,逗逗社区里的流浪猫,和出来晒太阳的老人孩子闲聊一番。社区居民感念我们的辛苦,经常会送一些瓜子水果给我们吃。
历时半年的社区值守,我们所守护的龙游一直保留“0”的记录。这和举全民之力护城有关系,也让大家更振奋。公职人员、党员、社区和村干部全力扑上去,年轻力壮的24小时守护在四个高速出口和高铁火车站,老弱的分散在各个社区,挨家挨户排查。大家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防疫志愿者”。有市民怜悯志愿者半夜值守的辛苦,悄然发起了一个挺温馨的爱心团队“小星星”,自愿掏腰包,给夜班值守的志愿者送点心和水果,抑或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水饺。这不仅温暖,还给全城人们传递了一个信号——守土有责、我们同在。后来被媒体报道后,成了最温暖的新闻,很是鼓舞人心。越来越多的市民加入了“小星星”团队,颇有“你们在前方打仗,我们在后方保障”的遗风。这个自发组织的团队,让生活在和平时代的我们,真切感受到“干群连心”的团结。
我和党员联户的八家邻居也成了真正意义的邻居了。自从搬进来后,大家各自关门闭户过日子,鲜有交集,就算是住在同一个单元,也是不认识的多。当我戴着口罩挨家入户去排查的时候,邻居们是抗拒的,眼神是冷漠的。现在,他们会按照党员联户卡上的电话,主动来问我,自己有从外地来访的亲友,可否去接?我便耐心告诉他们,目前是不行的,且劝原路返回,待到疫情控制了,再来拜访也是不急的,邻居表示认同。有些邻居给我电话说,买不到口罩,进不了菜市场怎么办?因为口罩紧张,一次性口罩要戴两天才舍得扔,外地的亲友邮寄了一包过来,我就把这些口罩分给那些需要进菜市场的邻居使用。一来二去,邻居们偶尔在电梯里碰面,都变得亲热起来。
媒体大量报道奔赴前线战“疫”的白衣战士。我也想了解张小红的近况,她却始终沉默,期间甚至连一个朋友圈都没有发。问堂姐,也说基本失去联系,她们太忙了,不打扰的好。但是看到电视上相关新闻报道,遥想张小红她们一定也是类似的状况,这些用医药为枪弹、救护献爱心的医务人员,关键时刻请命赴难,以血肉之躯深入病毒中心,是何等的勇士?期间有网络热传的前线医生创作的《方舱之诗》,其中那种战胜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缓解紧绷的压力和战必胜的乐观展望,字字珠玑,溢出在字里行间。
在这场全民防疫的过程中,如非置身其中、肩抗防疫护城工作重任,是很难体会五味杂陈的滋味。有些看客们嬉怒嘲讽的背后,有无数志愿者在风雨中默默守护不言辛苦。这种备战的辛苦不仅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平时面对某些不公,人们偶尔也会发点无伤大雅的牢骚,但到了真的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还是广大的党员干部。那些就着北风吞咽冰冷快餐的寒意、那些被个别偏激群众误解的委屈、那些拖着病弱身躯坚守岗位的难受,只要想到额温枪对准的是病毒,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终于等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随着复工复产的到来,蛰伏在家的人们纷纷出门。万众一心的抗疫也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被疫情打破了原有节奏的生活,也一点点在复原中。人们戴着口罩,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划地而治的防控工作,也随着疫情的日渐明朗,变得顺畅起来。省级道路通了,县级道路通了,村级公路也通了。唯一不敢松懈的,是社区的防控工作。志愿者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了,从单一的疫情防控,到工作和防控两手抓。身体是疲惫的,但是心情是愉悦的,为始终能够守得一城的平安而傲娇。从一地到一国,中国取得疫情防控的阶段性成功,做法也纷纷被国际认同和效仿。病毒是不分国界的,没有了生命安全的保障,空谈人权自由意义真心不大。
堂姐告诉我,张小红她们也结束了战斗,正在分批返回中。只是按照惯例,需要十四天隔离观察,结束后才能和亲友见面。我辗转和张小红取得联系,没有敢多说,只在微信上留了四个字:平安万岁。张小红简单回复了四个字:谢谢牵挂。她实现了开开心心去、平平安安回的承诺,十三名医务人员全部安然无恙返乡。张小红有二十多年丰富的医护经验,她不仅是她们的队长,更是她们的长辈。在疫区工作的时间里,她如母如姐,悉心呵护这些花季少女,把她们都安全带回来。张小红素来人稳话不多,内心却是无比温柔善良。这也是为什么在众多请命上前线的人中,被选为队长的原因之一。与此同时,各地和张小红她们一样的白衣战士们,终于可以脱下沉重的防护服,返家和日夜牵挂的亲人团聚了。当初欢送上前线时有多少的隐隐担心,就有着多少欢迎回家的滚滚热泪,真的激动人心。
四
疫情防治,改变的不仅是人们的生活习惯,还有惯性思维。过去的一年里,颠覆了太多的传统习俗。从春节团聚,到婚嫁生丧,人们不得不接受新的相处和沟通模式。为了避免集聚给病毒提供土壤,人们通过视频来聊天沟通,你在这边举杯,我在那边举杯,隔着屏幕干杯,把咫尺变天涯,也把天涯变咫尺;师生隔着屏幕教学互动,靠的全是专注与自律;宴会全部改为小范围聚餐,也不再讲聚人气拼排场,一切都在悄悄改变中。有些有基础病的人,因惧怕进医院耽误了治疗提早走了,冷冷清清下葬。病毒不仅感染了人体,也感染了人心。防疫期间,两位老家亲戚因基础病复发提前走了,按照规定,送葬队伍不能超过五十人,我也不能再千里返乡送行,只能遥点两盏心灯来祭奠。
疫情让人们更加注重健康的生活方式。因为不能外出就餐,家家户户的烟火升起来了,平时因为忙碌没有时间在家吃饭的人们,终于可以一日三餐在家里烧饭了,也有时间亲子了,不管教育过程是父慈子孝还是鸡飞狗跳,最起码,可以心无旁骛关注孩子的成长了;学生们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假期,老师们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奇特的教学,家长们忙着每天给孩子测量体温后上报,绿码截图是家长每天必交的家庭作业。好像生活和学习里的一切节奏,都在为疫情防控让路,直到各种禁令解除,一切的辛苦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远嫁他国的高中女同学,看到我们慢慢复原的生活,强烈表达了对国内成功的疫情防控的羡慕。她所生活的国度,因为民众过于追求人权自由,而导致疫情处于失控的状态。国内解禁的时候,他们正陷入疫情蔓延的无措和恐慌中。她和两个儿子正在为没有口罩而发愁,学校复学更是遥遥无期。她说,不管别人是怎么为自由随性而为,她是中国人,一开始就严格按照国内疫情防控的方式来保护家人,所以,她全家人都很平安。
随着复工复产的全面展开,防疫志愿者终于可以从各个社区撤离了,小区的大门也全部通行,不过加了人脸检测关口。市民已经习惯戴口罩去人口密集处,这是一种良好的行为习惯。从前线返回的战役英雄们被各级政府表彰,我问从北京人民大会堂捧回“全国抗疫先进工作者”奖章的张小红,是不是感触很深?她意味深长说:“其实没有什么,不过从我平时工作的医院,到疫区中心医院工作了四个月而已。”至于其中的艰辛和难熬,她深藏功与名,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我便也不再多问,这些战“疫”勇士们的心路历程,主流媒体宣传报道很深很透了。
阶段性防疫胜利后,得有反思和总结。有些媒体罗列出人类历史进程中的疫情伤亡,触目惊心。但是,也只是纯粹的数字,我们都没有亲历过。2020庚子年的这次疫情,我们正在经历、正在努力采取合适的方式和病毒同生共存,开始强调个人卫生、加强环境保护,举世瞩目着疫苗面世并普及。人类在和自然相处的过程中,不管是人类的粗暴遭到自然的反噬,还是自然在浩瀚宇宙中偶尔会发脾气来震撼人类,病毒是客观存在的,开始变幻各种画皮,和人类这种寄生体长时期斗智斗勇。自诩能改天换地的人类,在自然启动生化武器的战术面前,除了被动防御,别无他法。狂妄的人类啊,如果再不敬畏自然,和自然和谐共处,必遭天谴,这份代价是何等惨重啊!
历时一年多的防疫战争,人类并没有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疫苗的出现,只是证明人类的被动防御确实是有所作为,让人们看到平安出行的曙光。可是这场人类和自然之间的战争远远没有结束,人类要在浩瀚宇宙中继续生存,还将面临更多的挑战。人类在2020年接到大自然下的战书,从慌忙到从容,悉数经历过这场战斗,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只是对芸芸众生而言,短短的百年人生中,除了要面对生老病死的考验,还要留点精力和体力,来应对来自大自然突如其来的宣战,这一生,实在是够无奈和忙碌了。
也许今后的史书只会记录一笔:公元2020年,庚子年,全球爆发了新冠肺炎疫情,累计死伤......,寥寥数语,包罗万千。只有亲身经历这次疫情还平安活着的人们,才会对此次的疫情防控有着切肤之痛。至于那些直接或者间接殁于这次疫情的英雄和平民,为了大国小家,他们高贵的灵魂或者卑微的身躯,已经化为尘埃,变成了微生物,在另一个世界和病毒共存了。
如果把2020年扔进历史的长河里,就是一块能激起千丈浪花的顽石,进化为上蹿下跳的孙猴子,手握肺炎病毒这根金箍棒,硬生生把地球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虽然暂时被压在雷神山和火神山底下,还是按捺不住飞扬跳脱的猴性,让穿上疫苗“盔甲”的人们还是防不胜防。
过去的已过去,每一个人都了不起,闪闪发亮;未来的正在来,为了抗疫原地过年,暂别小家、顾全大家,等打赢这场硬仗,万家团圆,天天就是过年。
惟愿早日河清海晏!
此文刊发于中国报告文学核心期刊《时代报告》杂志2021/02总第378期“真情抒写”栏(责任编辑 张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