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红红的辣椒酱

一老实人逼急了

“你一个小小的初级老师，凭什么和高级老师争？”众目睽睽之下，马丕鼻孔朝天，无比傲慢地藐视着耿直，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深深刺疼了后者的心。素来吃瓜群众只在乎瓜大不大，不嫌弃瓜甜不甜，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一时间，两人的争吵如同浑浊的空气，迅速弥漫了整个校园，让人闻了不舒服。

耿直本名耿智，因为性格耿直，做事又认真，人称“耿直”。职场规则是，“只懂埋头拉车，不懂抬头看路”的人，属于情商不够的表现。耿直不在乎什么情商智商，一心扑在工作上，把学生当做自己的娃一样，教育教学上成绩不菲。对年底评优、年度职称评定都不去关心，也不想去计较太多，只想无愧于“为人师表”四个字。

马丕完全相反，平时工作得过且过，有好处绝对不吃亏，职称和先进都如同探囊取物。他从不关心什么职业道德，暗笑那是耿直他们这些傻瓜的活法。他只崇尚厚黑学，深谙的职场潜规则是：表扬指鹿为马的，提拔溜须拍马的，苦了当牛做马的，整了单枪匹马的。因为马丕懂钻营，善于理顺人际关系，在学校里属于活得风生水起的人精。

这番言语冲突受伤的当然是耿直。马丕素来是踩低攀高的人，才不会在马丕这种人身上浪费精力，他忙于交结那些能帮助他的“贵人”，他想当副校长，已经想了很久了。耿直一夜无眠，他“为人师表”的信仰在马丕当众侮辱他职称的时候瞬间崩塌，记得马丕评比职称的时候，私下里还找自己帮忙写论文才通过的。

职称让无数人疯魔，毕竟这是关系到职级和养家糊口的本钱。评职称绝非容易的事情，不仅参评资格要求硬核，发表论文、普通话、班主任年限等条件一样都不能少，评比结果更加残酷，僧多粥少，差额评选，整个过程不是才能比拼，是人性大比拼。对于马丕来说，不过探囊取物；对于耿直来说，犹如攀登天梯。

经过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耿直对着镜子把头上平添的几根白发狠狠拔了出来，暗暗发誓，今年的职称评定，就算“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也要“谈笑凯歌还”。

二书呆子去送礼

经过高人指点，耿直对职称评定算是摸着一点门道。他打听到了职评小组左主任的点滴信息：爱才惜才，为人严肃。耿直与左主任其实有过一面之缘，在评选优质课的时候，作为专家组成员，左主任对他是青眼有加，大加赞赏。只是在耿直心里，左主任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九天月，供人仰慕而已。既然左主任对职称有生杀大权，九天月也要去攀登了。

耿直终于找到左主任的家，是单栋的三层楼房。夜幕降临，他假装散步，看到左主任的家里一直门窗紧闭，只有二楼亮了灯。左主任对职称评比大权在握，估计连夜到他家送礼的人应该排队不少吧。耿直心里一遍遍按照电影里的情节在排练，只要等前一个送礼的人出门后，自己候在门后伺机进入吧。

不料，耿直躲在旁边候了许久，左主任家里大门始终纹丝不动。倒是也有人和耿直一样，候在门外瞎晃悠，但也没有机会进门。一连候了几个晚上，耿直都落了空。他试图拨打左主任的手机，可传来的都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看来这位左主任，真的是名不虚传，“门槛把得紧”，连耗子都溜不进去。

职称评审材料送出去许久了，眼看评选的日期临近了，可是送礼的机会还杳无音信。这日，耿直终于壮着胆子敲响了左主任办公室的门。“请进。”一个声音传来，耿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只见左主任正在电脑上写什么，见耿直紧张兮兮的样子，左主任起身泡了一杯茶，笑着递给他。

一口热茶下去，左主任微笑着说：“久闻耿才子的大名。你的文章多次见诸报端，我都会一一细看，确实是难得的好老师。”耿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应答，他喜欢教书育人，还喜欢码字，他当然知道如今世道变了，“才子”可不是好词，是戏称，指不合时宜的人。不过从左主任口里说出来，还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耿直看来，左主任说什么都不是重点，自己如何把来意说明白，把礼物送出去，这才是重点。左主任见他吞吞吐吐，话音一转，说道：“这次职评已经初审过了，我仔细看过你的送审材料，不错的，回去静候佳音吧。”耿直见下了逐客令，连忙掏出怀里的信封，信封里是一张写着密码的万元银行卡。他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转身就想走。

“站住，”左主任一脸严峻，“你如果不把信封拿走，我立马会把你第一轮刷了下来。”耿直的脸顿时一阵白一阵红，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送礼，但他知道自己如此冒昧举动，触犯了左主任的底线了。左主任走了过来，把信封塞进他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要学点好，不要学这些歪门邪道。”接着笑问道，“你手上拎着这袋里是什么？”耿直窘迫地说道：“这是刚刚老家拿的辣椒酱，准备带回家。”左主任突然说道：“早听说你老家的辣椒酱不错，这两瓶就先放我这吧。”说着，就把辣椒酱拿出来认真地摆放在书架上，红艳艳的，特别醒目。摆好辣椒酱后，左主任握了握耿直的手说：“好了，你的心意我已经收了，安心点，该干嘛干嘛，不要辜负一身好才华。”

三 治愈系红辣椒

奇怪，从那以后，耿直的心真的安静了下来。他不再星夜去左主任家门口去守候，也不再计较马丕的那份傲慢无知。他又找回了初心，用心育人，专心备课，笔耕不辍。他的文章和论文不断见诸报刊杂志，至于职称评定，他想，既然连礼物都送不进去，那就只能尽人事看天意了，不去想了。

职评文件下来后，大家忙着找自己的名字。耿直看都懒得看，他想自己反正没有机会，何必在意？不料，他的名字居然排在第一位，还豁然成了红头文件的醒目标题“关于耿直等同志被评为*级教师的通知”。小伙伴们惊呆了，耿直更是傻眼了，这不是在做梦吧？正在困惑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左主任打来的。

第二次，耿直来到左主任的办公室。一进门，发现自己送去的那两瓶辣椒酱正原封不动地桌上，玻璃瓶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左主任从来没有动过。左主任仔细地给两瓶辣椒酱擦了擦灰尘，看着耿直笑嘻嘻地说，“好了，物归原主，这两瓶辣椒酱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的胃不好，不能吃辣的。”

“这——，这——。”耿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茬了。既然不能吃辣椒酱，为什么开口要两瓶辣椒酱呢？见耿直一脸懵逼，左主任开怀大笑，笑完了后解释说：“你在我家门口候了多时，我早就看到了。每年职称评审时，确实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关系，所以我下班后就关机，免得找我的人太多了，也乱了评审规矩。”

“那您为什么开口问我要两瓶辣椒酱？”耿直斗着胆子问道。“我对你的情况早有耳闻，也很欣赏你。我知道你不懂这些所谓的潜规则，也不愿意你书生意气，被人误导，学习一些不良风气。问你要两瓶辣椒酱，就是要让你安心，既然我已经收了你的‘礼’，你的内心不会再惶恐不安了。”

一句“惶恐不安”直击耿直的灵魂深处，他确实经历过这种种煎熬，那是一种求告无门的无助。他突然感觉无比惭愧，在他内心备受煎熬时，左主任巧用两瓶红红的辣椒酱，就治愈了他的心病。如此领导，当真润物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