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野月江

野月岭没有河，只有溪，无数条小溪汇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条小江，野月岭的祖先给它起名野月江。这里的人把江读成gang。

野月江虽小，却是野月岭的一条主要水系，村民生产生活都离不开它。江水在山里转来转去，越转越清，碧波荡漾，清澈透明，喝上一口，甜到心里，润泽肌肤。喝了这水的野月岭人，女子个个像鲜花，男子的皮肤都白净。

这几年，政府新设了一个官衔：河长、湖长，野月岭也就有了个江长。野月岭的江长叫达子。

达子上任的第一夜，作了一个梦，不是梦见他的政绩干得如何出色，而是梦见野月岭最美丽的寡妇兰香对他笑。其实在很久以前，达子的脑海里就天天晃荡着兰香的影子，夜夜美梦为她而作。梦见兰香多了，他就千方百计和兰香套近乎，兰香却不怎么搭理他，一张脸青得难看。而在柏生面前，兰香却眼生百媚，光彩四射，仿佛全世界所有的鲜花，都绽放在她的脸上，这让达子十分忌妒。柏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貌不如他达子，地位也不如他达子，他达子是村里调解委员会主任，柏生什么都不是，唯一能与他达子平起平坐的，两人都是单身汉。

野月岭山多岭多，单身汉也多。村里的女子都想嫁到山外去，山外的女子却不肯嫁到山里来，偶尔出了一个寡妇，就成了香饽饽，抢手货。兰香的丈夫是养猪专业户，年前去山外送猪，出了车祸，年纪轻轻的兰香守了寡。村里那些单身汉都虎视眈眈，争现殷勤，可她除了对柏生露露笑脸外，对谁都不动心，对达子更是不屑一顾。气得达子在心里骂，你不理我，到时候和谁闹起矛盾纠纷，我坚决不调解，让你们打烂脑壳。达子一直盼着兰香和谁发生点什么纠纷，闹出点什么矛盾。

还真被达子盼来了，兰香还真和别人闹起矛盾纠纷了，抹着眼泪求达子帮她处理。达子说，我现在是江长，不管调解的事。兰香说，我晓得你升任了江长，但你还兼着村调解主任，为村民调解纠纷是你的职责。达子又说你兰香的矛盾纠纷我处理不了。兰香说，你不帮我处理矛盾纠纷，我去乡政府告你。这句话还真把达子镇住了，兰香真要告到乡政府去，乡领导就会批评他不称职，说不定还会影响江长一职。他看着兰香问，你和谁闹矛盾了？

和柏生，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兰香破口大骂。

达子吃了一惊，兰香怎么会和柏生闹矛盾？在村里几个单身汉面前，她只对柏生有意思，一见到柏生，就像头发情的母牛，春心躁动，说她和柏生闹矛盾，哪个也不会相信。看兰香那神情，又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也许她真和柏生闹矛盾了。两口子也有闹离婚的呢，何况兰香和柏生还没成两口子，闹矛盾更是人之常情。那就让他们闹吧，越闹得天翻地覆，他达子越高兴，更不会出面调解。达子眼里藏着阴笑，说，你要是和别人发生了矛盾纠纷，你不来找我，我也会上门调解，可你跟柏生发生，这个调解工作我做不来，你还是请乡政府的干部来解决。说着背过身去，摆出一副要理不理的样子。

兰香恼了，瞪着达子的背影说，你以为我请不动乡政府干部，我现在就去请，到时别说我告你的状。达子说，你愿意告状就去告，告到县政府我也不怕。他的语气很强硬，表明他坚决不会过问兰香和柏生的事。我才没那么傻呢，给你们调解好了，你们好睡到一个被窝里去？

达子不想帮兰香处理矛盾纠纷，但内心深处，还是很关注这件事，想弄清兰香和柏生为什么闹矛盾，他终究还兼着调解委员会主任，有责任调解村民纠纷。兰香一走，他也就出了门，想找个人打听，兰香和柏生的矛盾纠纷是怎么闹起来的。

有人叫他，是村里的松大爷。松大爷问，你不愿意给兰香调解纠纷？达子怔了一下，这兰香，还刚几分钟，就到处告他的状了。便笑笑，说，她和柏生不是相好吗，怎么会闹矛盾纠纷？松大爷说，什么相好，要是真相好，柏生还能不让兰香猪场里的猪尿屎流到他田里去？

达子哦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兰香家的养猪场。兰香家的养猪场建在柏生家水田上面的坡上，兰香的丈夫在世时，租下柏生那丘水田作猪粪凼，一直相安无事。兰香的丈夫刚一去世，柏生就变卦了，也太绝情了吧，亏得兰香还那么喜欢他。

松大爷看着达子，说，达子，兰香可怜，你要主持公道。我晓得你喜欢兰香，现在机会来了，为什么不去争取？你只要帮了兰香，兰香说不定会对你产生好感。

达子嘴上说松大爷你说到哪里去了，心里却觉得松大爷说得不错，他帮了兰香，兰香就会感恩，说不定真能爱上他。达子的心被撩拨起来了，情绪亢奋地说，我就去帮兰香调解。他说的是帮兰香调解，而不是帮双方调解，松大爷不觉笑了笑。

达子告别了松大爷，向柏生家里走去。野月岭的房屋很稀散，三两户就是一个院落。柏生和兰香两家同在一个山凹，两家隔着几丘田。达子来到柏生家时，柏生正要出门。达子说，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又找不到你了。

柏生说，晓得你要来的，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达子也不绕弯，说，你和兰香闹矛盾了？

柏生说，知道了还要问？

达子问，你为什么不让兰香猪场里的猪屎尿流到你田里去？

柏生说，我的田为什么要给她做猪粪凼？

达子说，兰香丈夫和你签了合同的，不履行合同你要承担责任。

柏生说，合同早就到期了，你要不要看看合同书。

达子愣了一下，合同到了期，柏生自然可以收回水田。可他达子是来帮兰香的啊，他应该说服柏生和兰香继续签订合同。他说，合同到期了，你们可以续签，你不让她猪场里的猪屎尿流到你田里去，又流到哪里去？

流到哪里去是她的事，不用我管。柏生的语气很冷。

达子的情绪却很高涨，他下决心要把这件事调解好。为了缓和气氛，他故意开着玩笑，说，我坐了这么久，你总得给我倒杯茶吧。柏生说，我家没有茶。达子说没有茶来杯水也行。柏生说，家里没水，你要喝，我带你去喝江水。说着走出了屋子。达子也只得跟着他出了门。两人东拐西拐，不觉来到了野月江边。只见江水乌黑，腥臭扑鼻，达子捂了捂鼻孔，说，江水怎么变成这样了？

柏生说，你是江长，应该问你自己，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达子被柏生呛得说不出话，心里却仍然觉得有点委屈。他住在野月江的上游，担任江长的时间又不到三天，还没来得及到这地方来看，怎么晓得江水会污染成这样？柏生也觉得自己的话火药味太重，马上缓和了语气，说，猪屎尿从猪粪凼里溢出来，流进江里，江水就变成了这样，你说，我还能把水田租给她做猪粪凼吗？

达子无言以对。柏生家的田是不能再租给兰香做猪粪凼了，那样只能让野月江的污染越来越厉害。柏生，你做得对，我去做兰香的工作，让她另想办法。

兰香正在冲洗猪圈，乌黑发臭的猪屎尿，沿着猪舍后面的槽沟流到柏生家的水田里，又从水田里溢了出去。她明明看见了达子，却装作没看见，只顾哗啦啦冲她的。达子站在那里，一脸尴尬。倒是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妹子，热情地对他笑了笑，朝兰香喊，姐，有人找你。达子这才知道那女子是兰香的妹妹。

兰香扭头睨达子一眼，爱理不理地说，你不是不给我调解吗，怎么又来了？边说边不停地往猪圈里冲水，粪水哗哗地往外面流。

达子问，柏生不让你用他家的田做猪粪凼了，你怎么还往他家田里冲？

兰香说，不往他家田里冲，又朝哪里冲？

达子说，租田做猪粪凼的合同已经到期了，柏生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兰香说，他不让，你做工作。

达子说，这工作我不能做。

兰香说，那你当什么调解主任？

达子说，我现在是江长，我只管野月江的水清不清。

兰香说，你的调解主任职务还没免，不给我调解好这个矛盾，我不会放你。

达子说，你以为我一定会偏向你？

兰香说，除非你凌强欺弱。

达子说，你觉得你是弱者？

兰香说，我一个寡妇，不是弱者，难道还是强者？

达子看着兰香，心想这女人厉害，平时看上去没有多少言语，原来这么能说会道，哪里是什么弱者，分明比强者还强。他想说，你不但是个强者，而且是个霸道者。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多年的调解使他有了经验，一句话说得不当，就会坏了大事。他只是温和地笑笑，说，要是我不支持你呢？

你不支持我，就莫想……兰香把话吞下了半截，眼光柔柔地看了达子一眼。达子的心狂跳起来。在这以前，兰香看他的眼光，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或许，只要他说服柏生继续把那丘水田租给她做猪粪凼，兰香就有可能对他好起来。刚当江长那天夜里作的那个兰香对他笑的梦，原来是个好兆头！达子仿佛看到幸福的爱情正向他走来。

可是，当他抬起两眼向野月江那边望去时，他的心又猛地一沉，不觉沉重地叹了口气。

兰香奇怪地问他，你叹什么气，到底支持不支持我？

达子摇了摇头，说，我不能支持你。

兰香的两道眼光变成了两把尖刀，直向达子刺去。你为什么不支持我？是不是恨我平时不理睬你？她一连串地发着问，神情愤怒，咄咄逼人，她晓得对付达子这样的人，首先得从气势上把他摧垮。她妹妹看不下去了，说，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别人。

达子感激地朝兰香的妹妹笑笑，说，不要紧，你姐把心里的火发完，就没事了。他平静地看着兰香，任她吼，任她叫，等她把怒火发泄完了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带你去看看野月江。

兰香嘴巴一撇，说，野月江有什么好看的。

达子说，野月江都被你的养猪场污染了，你还往水田里冲猪屎尿？

不往水田里冲，又往哪儿冲？

你不会把养猪场迁到别的地方去？

迁到哪里去？迁到你家门口去，你愿意吗？

达子被问住了，他当然不会让兰香把养猪场迁到他家门口，除非兰香嫁给他。再说，即使迁到他家门口，也没有肥凼储放猪屎尿，照样会污染江水。他抬眼打量猪舍四周，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猪场只有关闭。

兰香跳了起来，说，你要我关闭猪场？你安的什么心？滚，给我滚！兰香举起冲洗猪舍的水管，对着达子射，吓得达子抱头鼠窜。

兰香接到乡政府的电话，说她的养猪场严重污染了野月江，对群众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必须马上关闭。兰香嚎啕大哭，哭累了，突然想起，一定是达子报告了乡政府。死达子，你不仁，我也不义，我今天就和你拼了。她拿起一把菜刀，要去找达子算账。

妹妹月香吓得连忙拦她，说姐姐你不能这么莽撞，惹出祸来可不得了。兰香吼叫，不得了就不得了，我反正也活不下去了。月香说你怎么就晓得是达子告的状，要是他没告你，你不是寻错了冤家对头？兰香说不是他又会是谁？你没听到他那天说过，要我把养猪场关了？月香说是他也不能拿菜刀拼命啊，你应该坐下来好好想想对策。兰香说，乡政府都说要我关闭养猪场了，我还有什么对策，找达子拼命就是对策。她不顾妹妹劝阻，发疯似的向达子家奔去。

月香愣了一阵，突然想起应该给达子打个电话，让他赶快躲。她想起那天野月岭村委会给村民发了张村干联系名单，上面有达子的名字，赶忙找了出来，对着名单给达子打了电话。达子正在家里，他问你是谁啊？月香说，我是兰香的妹妹，你赶快躲起来，我姐来杀你了。达子大笑，说你开什么玩笑，你姐姐要是敢杀我，天下的人都是杀人犯了。月香急得提高了声音，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姐真的拿着菜刀去找你拼命了。达子奇怪起来，说，她找我拼什么命，我又没得罪过她。月香说，乡政府打电话给我姐姐，说养猪场对野月江造成了污染，要关闭，我姐姐怀疑是你告到乡政府的，要找你拼命。达子赶紧声明说，我根本没向乡政府告过你姐姐的状，我觉得还没走到要上级出面的那一步。月香说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赶紧躲起来，不然会出事的。

达子想想也对，他晓得兰香的脾气，人是个好人，但性子急躁，一旦失去了理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连忙走出门，想去外面躲躲。可是已经迟了，兰香正像一只受了伤的野猪婆朝这边奔来，离他不到一百米了。他赶紧退回屋里，关严了大门。

兰香发疯地擂门，大叫，你是男子汉就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

达子不敢吭声。

兰香更加发疯地擂门，更加发疯地叫嚷，几里路外都能听见她的叫骂声。达子你有种你就出来，你不出来你就不是男子汉，胯下白白吊着一砣卵！你有胆量去乡政府告我，为什么没胆量见我。

达子搭腔了，达子说，我没有去乡政府告过你。

兰香说，你没告我，乡政府怎么要我关闭养猪场？

达子说，乡政府要你关闭养猪场，是因为你的养猪场污染了野月江，村民群众有意见。

兰香说，乡政府的人又不是神仙，你不告，他们怎么会晓得？

达子说，野月岭这么多的人，你为什么偏要说是我告你？

兰香吼，你那天说过，要我关闭养猪场，不是你告的又会是谁？达子，要是我的养猪场被关闭了，我要你也活不成。兰香用菜刀剁着门。

月香来了，带来了几个亲戚，抢下了兰香手里的菜刀，又拉着兰香往养猪场方向走。兰香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哭，死达子，我又没哪里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关闭了我的养猪场，我一个寡妇人家怎么活？你也太狠心了。

听着兰香的叫骂，达子感到特别冤屈，听到后来，冤屈的心情变成了同情。是啊，兰香不容易，真要把她的养猪场关闭了，会搞得倾家荡产。可是，养猪场不关闭，对野月江污染太大了，村里人又会怨声载道。

达子打开了门，望着渐渐走远的兰香和月香，突然想起了柏生。

柏生正在屋旁的空坪里站着，两眼望着空坪过去不远的小竹林，竹林里有一条弯曲的小路，通向兰香的养猪场。柏生的视线想沿着弯曲的小路，穿越到兰香的养猪场那边去，可惜竹林茂密，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得在脑海里翻阅兰香的头像。

兰香的头像很难看，满脸都是怒气。

兰香，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为难你，不是不愿把那坵田租给你做猪粪凼，如果继续用那坵田做猪粪凼，野月江的污染永远不能解决，野月岭的群众都会骂我们。柏生在心里说着，和脑海里那个愤怒的兰香诉说着衷肠。他真的不是要为难兰香，他是为了野月江不再遭受污染。

达子来到他的身边。达子说我又来了，你不会烦吧？柏生冷冷地看了达子一眼，语气淡淡地说，你不要再替兰香当说客了。达子说，我不是找你说肥凼的事，我是找你说沼气池的事。

沼气池？柏生惊讶地盯着达子。

达子笑笑，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建座沼气池，用沼气做饭，用沼气发电，不但供应你自己，还可为村里人服务。

柏生也笑笑，笑得有点涩。是的，我以前这么想过，后来，打退堂鼓了。

为什么？达子问。

柏生叹了口气，说，建一座大一点的沼气池，不是几万块钱能够建好的，我没有那么多资金。

达子说，资金不够，可以向银行贷款。

柏生说，银行能贷到那么多的款吗？

达子说，这个你不要担心，银行会大力支持你的。

柏生望着远处，眼光拉得长长的，长得不能再长了，又慢慢地收了回来，看着达子，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顾虑？达子疑惑地看着柏生。

柏生说，搞沼气池，原料是个大问题，我没有那么多的原料。

达子笑了起来，说，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原来比我还笨，我真不明白，兰香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低智商的人。

柏生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达子不让他说，瞪着两眼问，兰香的养猪场那么大，一天拉出的猪粪能堆成山，你就没想到过用她场里的猪粪做沼气池的原料？

柏生老实地点头，说，没想过。

当初你萌发建沼气池的念头，也没想过？

没想过。柏生点头承认，又说，当初村里种田的人多，大家都争着买她场里的猪粪作肥料，我敢都不敢往那方面想。

现在敢想了吗？现在没人买她的猪粪作肥料了。达子看着柏生。柏生垂下眼皮，没有回答。

达子和柏生在空坪上说话时，有一个人在竹林里偷偷地听着，听到达子说出这番话，差点鼓掌起来，那人是兰香的妹妹月香。月香把兰香拉回猪场后，想起得和柏生好好交流一下。兰香一直爱着柏生，柏生对兰香也有意思，不应该就这么变成仇家，应该同心协力解决当前的问题才对，便来找柏生。听到达子说起沼气池和养猪场的猪粪，立即转身走了，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兰香，让兰香和柏生重归于好。

达子没有发觉躲在竹林里的月香，起劲地鼓动柏生用兰香养猪场的猪粪做沼气原料，他以为柏生一定会同意他的建议，谁知柏生连连摇头，说，我不要她猪场的猪粪。

为什么？达子不解。

用她猪场里的猪粪搞沼气，会发生经济纠纷。

你买她的啊。

买猪粪搞沼气，不合算，这个成本太高。

你可以和兰香协商，用沼气换她场里的猪粪，不就两清了？

我们现在闹得这么僵，能协商吗？算了吧，不是一家人，不干一家事。柏生叹了口气。

达子十分惊讶，没想到柏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柏生的真心话吗？他疑惑地看着柏生，从柏生闪烁的眼光里，他看出来了，柏生并不是真的想和兰香闹翻，他们只不过在耍小孩子脾气，为了野月江，为了群众能用上干净水，他必须促使柏生和兰香和好。他说，不是一家人，不干一家事，那你们不会结成一家人？

结成一家人？柏生吃惊了，这话从达子嘴里说出来，他真的难以置信。

你娶兰香，兰香嫁你，养猪场你们一起经营，沼气池也一起建，夫妻双双建家园，岂不乐哉。达子一口气说下去，说得那么平静，那么真诚，好像他早已谋划好了这件事。柏生嘿嘿地笑着，说，你又不是兰香，谁知道她同不同意？

我同意。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树林里，走出了兰香和月香。兰香看着柏生，百媚千娇，野猪婆一样的泼妇气，荡然不见了。达子哥，你是个大好人。她对达子笑了，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也笑得达子心里发酸。达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不是想让兰香和柏生闹成仇敌吗，怎么反而把他俩撮合到了一起？世上没有比你再傻的人了，怪不得四十好几了还打单身。你就打一世单身吧，你就好好地看着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达子突然想哭，但他还是笑了起来。笑起来的，还有兰香的妹妹月香，一边笑一边在心里说，这个达子，这个达子。

野月江也笑了，笑得清澈，笑得纯净，笑得像一匹绿色的绸缎，飘拂在野月岭的群山中，给野月岭增添了无穷秀色。达子经常到江边去，望着那清澈透明的江水，心里无比欣慰。

那天他又去了，快到江边时，却又停住了脚步，他看见兰香正在江里洗衣服。兰香和柏生结婚后，达子心中那分爱恋，也就彻底埋葬了，他不能再对一个有夫之妇存有非分之想，总是自觉地和兰香保持着一定距离。此刻，他正犹豫着是到江边去还是返回去，兰香在那边喊他了。兰香说，达子，你过来，跟你说个事。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问，有什么事跟我说啊？兰香说，我给你做个媒，把我妹妹嫁给你，你愿意不愿意？

达子抬起的脚又放下了，说，你妹妹嫁给我？你少耍我吧。

兰香认真了，说，我说的是真话。

达子也认真了，问，你妹妹同意吗？她怎么会嫁到野月岭来？

兰香说，野月岭有这么美丽的野月江，她的心早就醉倒在这里了。达子说，她看上了野月江，不一定看得上我啊。兰香说，要不是她看上了你，我也不会给你做媒了。

达子疑惑了，说，我和她又没相处过，她凭什么看上了我？

兰香说，凭你人好，凭你为大家找回了一条清清的野月江。

突然而来的幸福，让达子激动得脸颊发烫。他蹲了下去，掬起一捧江水，在脸上使劲擦着，心里轻轻地喊：野月江，我们一定要让你永远清澈纯净，永远这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