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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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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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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棉袄里的思念

李健/文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

秋雨淅淅寒露到。患过眼病的母亲,赶忙着手缝棉衣。

母亲怕冷,天气晴好的时候,就不再出门去拾掇庄稼,拿出土布包袱,翻出叠放的棉絮,我们称“套子”。母亲把攥在手上的套子,一点点撕拽开来,使棉絮软软绵绵蓬松开来。

母亲缝棉袄,先把袄里子铺在席子上,把蓬松的棉絮一点一点放上去,放好一层,用手四下摸摸哪薄哪厚,薄了补上一块,厚了减去一片,直到把棉絮铺得平平展展,薄厚均匀,合上袄表,穿好针线,带上顶针就要飞针走线缝棉袄。

母亲为我们兄妹缝棉袄,有一特别之处,在对襟棉袄里子右前襟,绣上我和妹妹们的生日数字。我总以为,母亲怕我们穿错青一色的黑棉袄才标记。

母亲六十三上病故,出殡那天,妹妹泪眼婆娑:“哥,小时候我们穿的棉袄上,娘为啥老绣我们的生日?”“是怕穿错了吧”我疑惑回答。“那可不是!”我诧异地盯着妹妹,“娘啊,记性不好,总怕忘了儿女的生日。她的生日,外爷外婆都记不清了......”怪不得母亲从不提及她的生日,妹妹这么一说,泪水冲破那原本就脆弱的眼眶,倾泻而来。一旁送别的叔婶邻居们,早已泪眼汪汪。

母亲说,缝棉袄是精细的针线活儿,她先拿出粉线包,在走线的地方弹出印线,右手戴好顶针,缝衣针斜着在头发丝上抹一下,用力在铺好棉絮的袄表上一针扎下去,约摸有半针长度,再反着穿回布面,一反一正往前走,袄表露出均匀的小针脚儿,里子上留下一串串明针脚。这袄线虽一明一暗交替进行,可线头和絮绒却不露一星半点。从外边很难看到大针脚,母亲说这叫“隐针”。

一天功夫,棉袄就能缝好,剩下是在左襟上竖着缀上一排扣门,右襟上对称钉上五粒手挽的疙瘩扣。

缝好棉袄,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过来,把夹袄脱了,试试棉袄合不合身儿。”换上棉袄,母亲端详着,前拽拽后拉拉,絮絮叨叨“冬天来了,这就不怕咾!”。

穿上母亲缝好的新棉衣,仿佛有一种温暖在棉袄中四散开来,坐在石桌前写作业,似乎冰凉的石桌和石凳也有了一份温暖的分享。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唯恐冬天穿棉袄。每次从热乎乎的被窝钻出来,胳膊还没伸进棉袄的袖子,寒意就像挨住了冰疙瘩,直打哆嗦,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穿衣的闹剧,使得父亲只好在灶堂锅台一侧,挖了个“猫窝”,每晚把我脱下的棉袄塞进去,第二天拿出来就不会冰凉冰凉。不成想,一次灶台跑火,不偏不斜把棉袄前襟烧糊一坨子,看着糊黢黢的破洞,闹腾着不肯上学。

母亲从刚出嫁的邻居桃子家里,寻来几片红布尖,对成一个五角星,贴缝在破洞处,看上去天衣无缝。

亮眼的“五星”衣兜,母亲又装进一把带醭的甜柿饼鼓鼓囊囊,班里的强子、蛋子眼巴巴瞅着,显然已经盯上兜里的柿饼,俩人斗着嘴使劲拽着我的衣兜不松手,“刺啦”一声,衣兜从前襟上扯了下来,他俩一看势头不对,转身埋怨着溜之大吉。

·衣兜被扯掉,我躲在门口大石条上,假意在写作业磨蹭天黑,才敢匆匆跑回家中。母亲借着灯光喊住了我“还不过来吃饭。”我贴着门扇去接母亲递来的饭碗“衣裳咋又撕成这样?”母亲瞥了一眼,把饭碗往案板一蹲,没有好气地问。“是不是又打架了?”“不是,强子和蛋子拽我口袋夺柿饼......”母亲长叹了一口气“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娃子。”“去找他妈去,让他们赔棉袄!”下地回来的小姑在一旁抱怨着。“算啦,赔啥赔,都是一群吃不饱的娃子蛋儿;唉......我给你再缝缝。”

昏暗的油灯下,母亲叹了口气,借着灯影穿上了针线,一不留神,针尖就扎在了指头尖上,母亲“哎吆”一声,血水就从指头上冒了出来。她吮吸了一下,又不停缝敹起来。

冬去春来,岁月如梭。我们的家也一年比一年好了起来,我和妹妹们各自成家立业,渐渐长大的儿女也开始了工作。每年入冬总要买回不重样儿的保暖羽绒衣,看着厚厚实实,可穿在身上总觉有点单薄。我明白,这不是羽绒衣不暖和,而是缺少了一份母爱的温暖在里边。

远去的往事渐渐远走,但那些曾经拥有的温暖,一如我默默地对娘的无尽思念,执意于回味那些来自母亲并无刻意的爱。

母亲的手缝黑棉袄,现在看来或许很土很丑,局外人抑或会不屑一顾。可于我而言,不被看好的黑色对襟撅肚棉袄,是永远镌刻在我记忆里最温暖的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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