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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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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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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岁月藏农谚

烟火岁月藏农谚

李 健/文

农谚,犹如奔走在岁月里的生活音符,亦如初恋留在心灵上的印记,每每忆起如同一首沾泥带露的山村小曲儿。

高低起伏又连绵不断的山野上,蚂蚱蹦跳着对蛐蛐逗戏;红得鲜亮的枫叶仿佛被老酒灌醉,迎风醉了山脚、红了峰岭,也熏染了滋养生命的沃土。

童年,常听爷爷说道农谚:“立秋十天遍地红,处暑忙来不认青。”那时候尚不理解这些被称之为秋天的农谚“密码”,感觉好玩又郎朗上口,絮叨几遍就记住了。

当站在岁月的彼岸,细数生命的年轮,这些记在心里又言简意赅的农谚,并没有因离开故土而遗忘,每年都会在特定的节气里不经意脱口而出,仿佛还伴随爷爷的声音,儿时的画面。

从立秋之日起,土而不俗,乡而不粗的串串农谚,写满了家乡的崇山峻岭。“六月立秋冷嗖嗖,七月立秋热死牛 。”爷爷说,立秋当天,处在农历六月,立秋之后的天气,就会变凉,如果立秋处在农历七月,立秋后的一段日子,还会比较燥热,就连牛也要躲进阴凉处。

农谚,在歌唱季节,农谚,在解密岁月。先祖靠“夏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感恩大地,不难发现,大地的“美”是上天的赐予,农谚的“道”是庄稼人智慧。

爷爷在村头说起秋天的农谚,也总会有人驻足应战。担水路过的石头爷爷就是一个,凑上前来:“立秋无雨是空秋,万物历来一半收”,石头爷爷意犹未尽,大个儿柱子叔便抢过话题:“秋前北风秋后雨,秋后北风干河底”。他们暗语一样的农谚,听得我一头雾水,疑惑地等待他们揭秘。

石头爷爷放下水桶,顺手从腰间拿下烟袋,把烟锅插进烟包里,隔着烟包灌进一撮碎烟丝,对准打火机的火苗“咝咝”作响,“巴哒巴哒”深吸两口,接着就是一声惬意地“呲溜”,而后烟雾袅袅,伴随着“咔咔咔”的一阵咳嗽,稍顿气畅:“立秋以后啊,农作物在这时节,迫切需要大量雨水补给,如果立秋后不下雨,就叫“捏脖旱”,那收成啊几乎就定局了。”“秋前北风秋后雨,秋后北风干河底。”柱子叔自圆其说:立秋前刮北风,立秋后就会接二连三下雨;立秋后北风呼呼,庄稼就会飘起“白旗”,接着连续的干旱,河床因缺水龟裂成片。

柱子叔得意地翘了一下眉头,瞬间,挤出笑的褶子,又重叠闪回在沧桑的脸上。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变得微凉,放学归来,我和妹妹会趴在石磨盘上写作业,捣乱的蚊子“嗡嗡”飞舞,哼着厌恶的小曲盘旋示好,趁人不备,突然“俯冲”袭击,感觉到有点痒痒,抬手定会把偷袭者一掌搞定。看着被叮咬的痕迹,母亲嘴巴咕哝道“七月半八月探,蚊子咬人红一片。”

收秋种地,父亲也讲秘诀,这秘诀其实就是爷爷传授的农谚。到了秋分前后要准备种小麦,父亲会早早把山坡地耕耙出来,等候农时开镂播种。时常提醒父亲“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咱咋做。”河滩地就不一样了,要分个时间先后顺序。譬如“白露种高山,寒露种河滩”“先种淤地后种沙,小麦收成挑折杈。”细细想来,农谚就是农耕生活的方法技巧,也是庄稼人种地的口传密码,更是对农耕文化的赞美和传承,也让诸多农事的来龙去脉都变得清晰有序。

大哥算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也常常把秋种夏播农谚挂在嘴边,可“内掌柜”大嫂子并不服气,她说婶子大娘们缝衣敹缎的谚语,才是最好的过日子秘诀。大哥和嫂子争辩着较上了劲。大哥抢先说:“一伏萝卜二伏芥,秋后三伏种白菜。”嫂子瞥了他一眼:“秋蝉一声叫,媳妇吓一跳,鞋子没纳完,又要缝棉袄。”不服输的大哥提高了嗓门:“白露前后一场风,秋天宜收不忙种。”大嫂子呵呵一笑:“千层纱万层纱,抵不过四两白棉花。”两口子你来我往的这番舌战对决,在我看来是场堪称农事家情的对口相声。这看似浅显易懂的农谚,却展示着先祖的智慧结晶,寓于这好记易懂的农谚里,留予后人代代受用传承。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随着天气慢慢转凉,秋天的雨,不像春雨那样含情默默,也不是夏雨那样奔放热情,羞答答递上微凉,悄然躲入秋后,笑眯眯暗示着种地的庄稼人早晚要添衣裳。

“秋分过后寒露降,露水凝结冷成霜。”进入寒露,昼渐短,夜渐长,日照减少,热气明显退去,寒气渐生,昼夜温差较大,晨晚略感丝丝寒意。便有农谚告知:“寒露天凉露水重,霜降转寒雪花浓。”

如果说白露是秋热向凉爽的过渡,寒露则是秋凉往寒冷的转向。南方秋意渐浓,清凉气爽;而北方则从深秋进入初冬,也进入了农忙“寒露收山楂,霜降刨地瓜。”

农谚如诗,农谚似歌,诗若农耕生活,歌似丰收之舵。在乡而不俗的农谚里,庄稼人读懂了秋天,秋天也在如诗的农谚里歌颂着大自然慷慨的馈赠。

“秋风五谷香,秋雨小蒜壮。”又是一年秋来到,漫步山间的小道,田间地埂疯长的小蒜青青翠翠,踩在这秋雨浸染的松软泥土上,从前牵牛犁地,摇耧种麦的往事似乎每个情节都有记忆的流淌......

“种地省力少吃苦,买牛就买抓地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我们生活过的故乡山村,犁地种麦,牛是犁地的主角。把“弓形”牛梭头一一套在牛的肩上,牛便有了说不尽的酸甜苦辣。

“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一开犁,牛把式一手扶犁,一手抓着鞭子,鞭子在空中一撩,牛听到“哒”的一声吆喝,便梗着脖子蛮力向前。第一遭,要有人牵着牛缰绳沿着地边来开犁,一遭过后,牛就会根据犁地人的指令来拉犁。如须向右,就喊“哒哒”;如要向左,就喊“咧咧”;有时掉头,牛也会踩到松弛的绳索,只要人一声“脚”的吆喝,牛便顺从地抬起蹄子,绳索就轻松拽了出来。

一趟到头,一声“喔”,牛就站住了,这看似简单粗犷的“哒哒”“咧咧”,仿佛是先祖早已设定的“农耕密码。”仔细品味,这里边不仅包裹着抹不去的故乡记忆,还有山村小院的那袅袅炊烟。

在农业机械落尚未普及的年月,一头耕牛可称得上一个家庭的半边家业。犁田耕地,人与牛的默契有时胜过知心伙伴。犁地,看似是人在驾驭耕牛犁地,其实,牛在替人负重前行,耕耘着土地上的烟火岁月。

“犁地不耙细,好比蒸馍跑了气。”一块地犁完,接着就要耙地。犁地人要摘下犁辕换上耙子,让喘着粗气的牛也稍事休息,牛便借机倒沫反刍,看似在反刍歇息,却分明在自我反思。人与牛只有土地,才是彼此生存之道,春耕秋种也就成了人和牛与土地的今生约定。牛虽不能言,却熟知人的意图,服从和奉献姿态令人可颂。

“耕得深耙得烂,一碗汗水一碗面。”在无垠的土地上,庄稼人对土地的爱也如同整容师,先耕后耙平整如镜。牛要拉着耙子,人弓步踩在耙上,呈丈量之态,重心后移,左手拉牛缰,右手握鞭子,口中不停地吆喝“哒哒”之声,仿佛是威风凛凛驾驭战车的勇士,在犁过的土地上穿梭游弋,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一遍又一遍起伏勾勒丰产的农耕之曲。

“吃喝不愁,麦子种稠。”每年收秋种麦,是庄稼人一年里最为看重的季节,“麦种八月土,不种九月墒。”白露过后,小麦开始播种。

那时候没有播种机,靠的是木耧播种。摇耧播种要人牛配合,前边人牵牛,后边人摇耧,中间牛拉耧。摇耧人还要遵循:“手摇耧吆喝牛,眼观下籽防噎耧。”摇耧比犁地费劲,要用力把耧铧拥入泥土,还要掌握左右摇晃的频率,轻重缓急振动着漏斗内的“耧蛋”,麦籽就顺着耧腿空洞落到泥土里,一粒粒均匀播撒。庄稼人又从中获得了灵感乐趣,创作了口口相传的播种农谣谜语“头大脖子细,三根喉咙系,吃的五谷粮,唱的叮当戏。”

“五谷六麦,看苗补种”,麦子播种后六天,金黄色的针叶就从泥土里钻出来,如有缺拢,剔勾补种。远望一列列齐整的麦拢连绵不断,就像一股急切的风掠过沟畔,在大地上飞梭织缎。朝晖下齐刷刷的嫩苗,一棵棵挑着晶莹透亮的小露珠,一闪一闪为生命吸取着岁月的光华。

“种麦不怕少,就怕坷垃搅 。”种麦子在家乡是每年农耕的重头戏,家家户户为多种麦子而奔波“天不寒地不冻,有牛有籽只管种。”即便节气到了霜降,还会有人抢耕抢种,只不过播种量有所增加,“白露种五升,寒露一斗轻。”为的是“多种一耧三行麦,来年油馍蓝子擓。”

岁月匆匆,光阴荏苒。走在美丽的乡村,当下机械化犁地播种已变得惬意而轻松,耳熟能详的农谚,已经悄无声息退出了农耕的舞台,但那一段段萦绕耳边的热火朝天农耕绝唱,已成为了岁月深处割舍不掉的民俗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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