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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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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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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岁月说书人

乡村岁月说书人

李健/文

“说书”,又称“河洛大鼓”是黄河两岸民间一种以说唱为主的传统曲艺。

七十年代,说书最受庄稼人的欢迎。农闲冬日或夏夜,说书艺人借一桌一椅,左手持两块半月形“鸳鸯板”,右手敲击颤悠悠的三腿捆绑架子鼓,旁边再配一个奏乐拉弦子,这便是全套人马。

说书,是门古老曲艺,多为失明盲人所演唱,但也不乏有喜欢文学的追星青年,孟州西虢寺上村59岁的村民吕武成便是早年其中一人。

春之声·拜师学艺

鼓的敲击,弦的吟唱,伴着月牙钢板清脆的节拍,说书人唱到:诸位老少爷们蹲蹲坐坐,莫嫌我拙嘴笨舌,破喉咙哑嗓,听俺慢……,咹——,与您——道——来……

年少时的吕武成,称得上文学少年,却被爹娘取了一个舞拳弄腿的练武之名----武成。山村学校,每周他的作文都是同学们的范文。五年级时候,竟然写起了一个中篇小说《浪花》,投向了一家杂志编辑部,一等一盼就是三年;到了初中三年级,又被神话小说《西游记》所迷恋,又写下了一部10万字长篇神话小说《下人间》,私下借了哥哥两块钱,把书稿寄往文学出版社,便杳无音讯。

作家梦的破灭,让不安分的少年又萌发了学唱戏的念头,一听说哪里唱戏,晚上摸黑跑上十里八里山路都不嫌累,感觉舞台上的演员,是多么光鲜靓丽!剧团,又是多么神奇向往的地方!“要个没个,要样没样,即没好身段又没好嗓音,想学唱戏门都没有!”村里的戏迷张嫂不止一次的奚落,如一瓢凉水浇灭了学唱戏的梦想。

文学的渴望,唱戏的梦想,并没有眷顾这个山村文艺少年,这让本就心高气傲的他浮燥烦闷不知所措。

说来也巧,一个偶然的机会生产队请来了一对说书人,几夜书场下来,烦躁的心安静了下来,武成对说书产生了浓厚的情感。在生产队长的“撺掇”说合下,他的人生再次被身着长衫大挂的说唱艺术所颠覆,在母亲见证下,请了说书先生一碗鸡蛋荷包面、一个弯腰鞠躬礼,就算拜了说书艺人王新章认师归宗,这消息也很快就在村里传开。

当晚说书场,大家伙儿就一齐起哄:“武成武成,先说段书试试,看中不中”。在众人激将下,尽管有点胆怯,还是在师父的激劝中唱了一段事先准备的《三女拜寿》小书帽,结果出乎众人意料,“咦—这娃子中,天生说书的料!”从此,便开启了“河洛大鼓”跟师学艺的艺术生涯。

夏之行·入道磨剑

入道学艺并非易事,那时正值伏天,每天要顶着火辣辣太阳去找说书活儿,走起路来额头冒出的热汗,一波接着一波流,想想老家土窑洞里的凉爽,还有母亲一日三餐做的可口饭菜,悔恨着遇上的困境,遂打起了“退堂鼓”。“大热天,不如先回家歇一阵子,等天凉快了再出来。”嘟囔着和师父耍起小性子。话一出口,就遭到师父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才出来几天,可想回家哩!就这点出息,咋能学成说书!不受苦中苦,难熬人上人!想学说书,就得学会吃苦,不想学的话,哪凉快哪呆着去!”师父的话如一记耳光,让武成脸上热辣辣不是滋味。

武成说,现在回头想来,不是师父说话刻薄,说书之路别无捷径,唯一办法就是跑断腿磨破嘴,不吃苦上苦,难为人上人。

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又是一年夏天,武成带着失明的师父和师叔奔波了一天,肚子饿的咕咕叫,到了晚上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托人找到一位生产队长说明来意,那队长摇着头:“说啥书啊,连地方住都没有!”经过一番好话哀求,那队长拉过一张苇席,两条旧被单儿,带他们师徒仨人到了一处草窑洞,指着盛放半间麦秸的窑洞说:“今夜你们就在这里将就一休吧。”

饿肚子,住草窑,这是武成出道一来,最闹心的一次待遇。草窑里黑黢黢的,没有灯,也不敢点蜡,怕的是“引火烧身”。师徒仨摸黑躺了下来,可谁都没有睡意,屡次受挫更令师叔俩脸上无光,彼此间没多说一句话。刚出道就受挫,武成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恋家,半夜里没有一点预感,竟胡言乱语发起了高烧,又“哇”地一声吐了起来。这可把师叔俩吓坏了,闻听声息摸索着把手贴在了武成的额头,乖哩娃哩体恤着:“武成,你这是咋啦?”那个说:“哎呀,烧成这样,咋办哩?”那个又说:“这三更半夜哩,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大夫,去拾药?”

师叔俩轮番的安慰,武成的一番呕吐渐渐缓过劲儿来“师父啊不当紧,刚才一吐,心里顺畅多啦,没多大事儿了。您们也睡吧,天明了再说。”

一路奔波回到家,当母亲看到他们师徒,没有兴致搭话,只是抹着眼泪:“你们可算回来啦!昨夜我做了个不祥的梦,担心你们在外边碰上事儿,想不到你们可算回来啦......”武成听罢,心里酸酸楚楚想要哭。

秋之吟·舌战群书

想到学艺生涯,想到岁月的坎坷,想到一路的风雨沧桑,学艺道上从练板、练鼓、练唱腔到抄词、背词、记调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受过多少不被人鲜知的挨骂。就拿拉弦子来说吧,师父说:“敲鼓听声儿,弦子听音儿。长点眼用点心,支棱耳朵别分心,拉不好,小心用鼓槌儿敲你的手指头!”

一个成功的说书人,浑身是戏,鼓声一响沙场点兵,钢板一扬人马到场,嘴上一声喊上下五千年。愤是虎目圆睁,怒是义愤填膺;有时声泪俱下,有时谈笑风生。刻画人物出神入化。

在《岳飞传》“朱仙镇交战”那一场。师徒配合默契,一个说:“岳云哪,当心背来招儿!”那个喊:“岳云哪里!”紧接着小战鼓‘咚咚咚’一阵连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岳云银锤摔动,严成方金锤开挂,何元庆铁锤飞舞,狄雷双锤左右开弓,那阵势起起落落,叮叮咣咣,顷刻间,杀得那金兵鬼哭狼嚎,又听小岳云‘呔’!一记飞锤把金兀术砸下马来‘哇呀呀’鸟骇鼠窜……”

冬之韵·著书传承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武成从19岁学艺到21岁登台,对河洛大鼓的唱腔、调门、表演技法烂熟于心,一跃成为黄河两岸位数不多的能拉会唱全艺“说书人”。

说到家人对学艺的看法,武成迟疑片刻。那是还差一天就到中秋。回到家,金灿灿的玉米都挂上了架子。这出乎意料,离家之前曾和媳妇因出门说书搏过嘴,吵过架。本想着媳妇会赌气回娘家,没成想她却默默地承受着吵架时的羞辱和伤害,挑起了家的重担。母亲也没好气地,你这一走,可苦了你媳妇,庄稼啥都弄好了,你爬回来了......

自知愧欠,没敢辩驳母亲的责怪。斜视瞟了一眼忙着擀面做饭的媳妇,仿佛劳累让她憔悴了一圈,心疼伴着心酸,难言和感激在嘴边化为久久的沉默......

说书人谁都明白,随着电视和手机的普及,那悠远的鼓声书韵与烟火岁月渐行渐远。令人叹息的是,一度活跃在黄河两岸的说书老艺人大多相继离世,又后继无人,曾经学过河洛大鼓的年轻人,也在经济浪潮中跳槽改行了。

倘若南风知我意,莫将晚霞落黄昏。如今,吕武成作为河洛大鼓第六代传人,为了“河洛大鼓”这门说唱艺术,自2000年开始把说书从台前转为业余,着手挖掘搜集整理河洛大鼓资料,费尽周折创办了河洛大鼓网站,自费出版了《河洛大鼓》和《河洛大鼓志》以及河洛大鼓长篇大书研究系列之《双锁柜》《破镜记》《三刘公案》《书串汇编》《书帽汇编》。创作了反映河洛大鼓艺人真实生活的长篇小说《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艺路曲折》,已完成40余万字。  

谈起未来打算,武成信心满满:“在我有生之年,尽最大努力挽留、传承河洛大鼓。如果有愿意学河洛大鼓的年轻人,我愿意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他这样说,也正在这样做,振兴河洛大鼓的路还很漫长,他仍在坚持不懈地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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