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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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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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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尽”的感觉

多年前,我曾拜谒过坐落在河南省民权县北岳庄的江淹墓。墓地颇为简陋,坟头仅比常人的略大一点,墓碑也略高一点,记载着江淹生平及重修碑记和名录。连个围墙牌坊都没有。

我不禁有些失望,对陪同的朋友说,咋不好好收拾收拾,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文化名人,不仅有锦绣文章流传于世,还贡献了“江郎才尽”这个成语,怎么连有些地方修的假名人墓都不如?

朋友答曰,才尽毕竟不是啥好名声,不值得给他费那么大的劲,也就是你们这些文人有点兴趣,平时很少有人来旳。

大名鼎鼎的江淹,就因为成年才尽,不复昔日“神童”之誉,竟被后人轻慢小瞧如此,我不由得百感交集,唏嘘不已。并引发胡思乱想,江郎才尽如此,你我这些常人若是一朝才尽,那又会是什么待遇呢?

才,即包括才华、才能、才具、才气,通俗一点说,就是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突出能力。江淹是个文人,那就说说这文人之才吧。

有人诗文写得飞快,七步成诗,文不加点,那叫倚马可待之才;有人诗词写得漂亮,字字珠玑,满纸锦绣,赞之为压倒元白之才;有人大笔如椽,善于写长篇阔论,汪洋恣肆,人称潘江陆海之才;有人文章奇思妙想,气象万千,文思泉涌,笔走龙蛇,可称八斗之才。江淹早年也是这个队伍里的一员,妙笔生花,惊艳一时,好似文曲星下凡,只是后来渐趋平淡,最终才尽,泯于常人罢了。

当然,才尽也不是什么罪过,更不是要死要活的事。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只要他活得足够长,就免不了有才尽力乏的一天,无非是尽得快慢之差,轻重之别。诗歌天才王勃、李贺,都未活到而立之年;5岁称象的曹冲,12岁拜相的甘罗,则死于弱冠之前,他们都成功地避开了才尽的结局。不难想象,一代神童江淹若是死于青少年时期,也会避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才尽恶名。

名人如此,凡人更不例外。忝为文人,我也算小有才具,不乏文章得意之时,尝过“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快慰。但一过天命之年,就明显有才尽的感觉。主要表现是灵感少了,思路窄了,写作冲动小了,速度慢了,写完后的愉悦感淡了。

过去我对杂志、报纸约稿是有求必应,啥稿都敢接,而且肯定能保质保量按时交稿。慢慢地,我只接受那些老朋友的约稿,没有具体要求的约稿。再后来,我基本不接受约稿,只写自己愿意写的文章,甚至不求发表,不图影响,成了什么都无所谓的“佛系”作者。以至于被一些文友认为,才尽气竭的我正在快速淡出文学圈,近乎黔驴技穷之态。

想想那些才尽华退的名家,再看看才尽心拙的自己,我琢磨出两条应对道道。对待“才尽”这事,一是要正视,要承认才尽的现实,这是谁也逃脱不过的客观规律,当淡然视之,不必纠结于才尽的苦恼。

但也有些文人把才能看得高于一切,须臾不可或缺。他们才华横溢,才高八斗,一向做惯了才子,受不了才尽的感觉,不能容忍自己流于常俗。茨威格、海明威、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等作家,都是这样。他们之所以在五六十岁时毅然辞别世界,除了其他原因外,都有为自己才能下降,无法写出更好作品的无奈和绝望的因素。我们理解他们的决绝选择,但不会与他们同行,毕竟健康活着比有无才华要重要得多。

二是尽量减缓才尽的速度。用进废退是生物界的普遍规律,人的各种机能都是这样,脑子常用就灵光,可保持文思敏捷,灵感不断;笔杆子常挥就不生涩,书写流畅,“下笔如有神”;嘴巴常讲就谈吐不俗,舌灿莲花,口若悬河。把这几样巩固住了,坚持下来,你的才华就能常用常新,就不至于那么快地下滑。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才尽是个大趋势,谁也无法阻挡,早晚都有那一天,但也不必为之惆怅、彷徨。才华这种稀缺资源,来之困难,须费尽千辛万苦,还不一定能心想事成;失之容易,就如同落花流水,不经意间便人去楼空。我们能做的是,有才时赶快用,著书立说,建功立业,勒石燕然;才尽时接受现实,不急不躁,坐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最后还有一个感受,被人说是“有才”也是个尴尬事,你得随时保持水准,做才子状,偶有不在状态,表现失常,就会被人讥为“才尽”。其实,即使被后世说成“才尽”的江淹,还是比常人要杰出得多,历史给他的定位是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大多数人仍然难以望其项背。 

陈鲁民,大学教授,杂文家,河南省杂文学会名誉会长,郑州市作家协会顾问。出版20本文集,发表文字600万字,获文学奖120多次。《河南思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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