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的一棵桃花树,立在水库东边的岭脊上,以少室山为背景,不大的姜家爻水库与它互相辉映。远远地看见它,强烈的逆光让粗糙的树干在空旷的天地间勾勒出黑色的线条。
坝的这头,一片油菜花引得蜂鸣蝶舞。风起,浓郁的油菜花香被搅得似有若无。这个时候平地的油菜有的已经孕育籽实,一点一点丰盈着尖尖的荚。油菜成熟比较快,开花后一个月左右就能收割,比小麦早一些。
油菜花不怎么适合单株观赏,它更适宜渲染式的连绵、泼洒,成金黄的带状或者盛大的块状散落于田野。去年春天我专门查找资料,分清了同属十字花科的白菜花、上海青花、勒马回和油菜花的区别,那也是我头一次惊异于上海青这种家常蔬菜竟然也会开花。
春天呀,有叶的长叶,有花的开花,不用管它是蔬菜还是野草。
云南罗平、江西婺源、陕西汉中、新疆昭苏……在春天,油菜花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作为一种寻常农作物,因为种植规模巨大,带来的旅游收益不容小觑。而我眼前这一大块油菜除了农业价值,也正发挥着免费的“旅游”价值,可惜游人稀疏得过分,只有一个。
发现了没,中原地带好像很少有哪种乔木会开着一树明黄。只有矮一点的或匍匐在地或攀援在墙的草本、藤本、灌木才会举着黄灿灿的花朵。不管是牡丹中的姚黄,还是此刻密密麻麻生于护堤上的蒲公英,它们都没有高大的身形。蒲公英的根不知道在地下走多远,一拃长的茎上才会托起一个小小的太阳。
风吹得帽子戴不住,粼粼的波光撞击着堤岸,水的声音尤其清晰。近水远山,深浅不一,瓦蓝的天幕旷远悠长。沿着短短的坝顶走到另一头,那棵桃花树就近在咫尺了。
它长在一大片暄软的沙土地中间,一踏上,就感觉到脚下的丰沃。这样的地种花生、红薯肯定很适合吧?但抬头看看,空着也行,一棵清冷的桃花树周围不需要太热闹。
土壤里留着沙地摩托深深的车辙,车辙里散落着粉色的花瓣。四望,已经飘落的花瓣以桃花树为圆心向外逐渐由密集到稀疏。来得有点晚了,已经开始落花了。
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桃花树下。看着近旁被踩得光光的土地,我猜,在这之前一定有不少人光顾。随意堆起的石头簇着黑褐色的主干,它在半空分成两枝,枝上又分枝……粉花朵里还夹杂着寸长的新叶。
小心地站上石头,企图以蓝天、青山作幕,框一幅疏影横斜。但凑近了看,它反倒丧失了远观写意般的美丽,就像佳人精致的脸盘放大后清晰的毛孔也凡俗如常人。
依旧心生欢喜,野生的桃花长着经受风霜雨雪的筋骨,就是比园里的好看。不因为花型,也不因为色彩,是因为它站在岭上,站在风里,站在阳光下,旁若无人。突然想起《一棵开花的树》,但我感觉它比席慕蓉笔下那棵开花的树更远阔。它不等待爱情,也没有兀自凋零的忧愁,就是站立着,舒展着。
对果树不很了解,对桃子这种水果也不很喜欢,甚至在众多果树开的花里,我也最不留意粉艳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杏花浅,梨花白,哪个都比桃花素雅。
仔细翻拣旧时光,跟桃树有关的趣事还是有的。比如说抠桃胶。还记得我们捧了一大把黄褐色胶状物质,捏一捏,闻一闻,有树木的清气,想不出有什么玩法,又百无聊赖地全部扔掉。那时候的小孩子也没想到现在,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中桃胶会成为保健品中的一种。虽然相关医学专家辟谣,桃胶这种大分子多糖根本不含胶原蛋白,也更没有什么美容功效,但看销量,女人们似乎对于这种胶质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热衷。
其实,桃树流胶是病理现象,虫害、表皮损伤或者受到真菌、细菌的侵染都能让桃树流出胶来。流胶会引起桃子减产,流胶部位也会腐坏,甚至让整个枝条或桃树枯萎。
当然,桃胶也并非一无是处。它至少属于膳食纤维,对于肠道健康可能有一丁点儿好处,至于怎么炮制,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关心它会不会结果,只是繁忙的蜜蜂不知疲倦地嗡嗡飞着。我重新认真看它的时候,是一只好看的鸟落在树枝上,并且发出了婉转的啼叫。那叫声在旷野里,立体、悦耳。我想上前探看,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慌乱中转身去拿手机,回头,它就不见了。
悻悻中带着一丝失落。彩色羽翼,身子小巧,这是什么鸟?惊鸿一瞥,花间精灵,虽记不得更多细节,但仿佛有了额外的喜悦。“青鸟殷勤为探看”,看看桃花仙。
太阳越升越高,大风消不去细密的汗珠,站在岭上还能看到来时路上那一大片油菜翻着明暗深浅的波浪。从始至终,我都认为我看的是桃花树,而不是桃树。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想法,想每个季节都去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