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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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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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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发一窗红

屋外茫茫一派银白,室内暖暖一溜通红,过大年剪窗花,剪窗花为过年,立意丰美的窗花是乡村春节万万少不得的。

日复日,月复月,年头到年尾,农人片刻不得闲,一如我的母亲,晴天雨天,白天夜晚,田里地里山上,堂屋厨房猪舍,哪天哪里不见她的身影?进了腊八门,送灶王爷上天,掸尘扫房子,推磨做豆腐,杀猪割年肉,宰鸡赶大集,打糕蒸馍,上坟请祖,大大小小,里里外外,昼不得停,夜不得息,除了忙碌还是忙碌。

年关乡愁起,因为刻骨的思亲,为了铭心的团聚,地不分南北东西,人不分老幼男女,山阻水隔的人们,哪怕拖家带口,不顾路途劳顿,不舍千里万里,陆陆续续赶了回来,饱满鲜活村庄里,鞭炮声不绝于耳,油香味洞彻肺腑,年味一天比一天浓郁。

似很知趣,雪花纷纷扬扬,连天接地飘舞起来,一早开门,四野难分路,千山不见痕,下雪天窗花天,眼见室外活干不成了,忙年有序的母亲,朝手心连连呵上热气,转身从房檐下成垛的干硬松树片中抽下几只,在空闲房屋一角垒上砖坯,随心就手围成一个长方体,生起火塘,不大会儿,“哔哔啵啵”“啵啵哔哔”,松片无节奏炸裂,明红火苗精灵般跳起欢快舞姿,间杂混合松木馨香的暖意弥漫开来。

熟门熟路,从桌柜里取过一大卷红纸,那是母亲趁晴好日子卖柴禾换回来的,个中既有写春联的大红纸,又有用以剪窗花的光电纸。和别家不同的是,我家剪窗花的光电纸提前用桐油涂抹过,母亲说,受过桐油的光电纸,硬中带软,软中带硬,软硬适中,走剪刀不磕绊,易与木质窗棂粘附且附粘时间长,还久久散发出幽幽的桐油香。

对于窗花,母亲有着自己见解,在她的眼里,年是要红色打底装点的,过年过年,门上不贴上红红春联,窗棂上不贴上红红窗花,那还像年吗?那还叫过年吗?

慧心巧手方能剪得心仪窗花。有样学样,出嫁前母亲就深得长于此道的外婆的心手相传,出嫁时,外婆将一把满带褐色包浆的剪刀作为陪嫁品送与母亲,说是敝帚自珍也好,说是念情也罢,对与自己一道嫁过来的这把剪刀,母亲稀罕着,平素都是用软布包裹了好几层再放进桌柜里。自从嫁与父亲,年年春节剪窗花的活儿就由母亲包圆了。有一年,邻家一小孩伸手去抓我家窗花上的苹果,不得之后哇哇大哭。还有几次,我家窗花上的喜鹊引来筑巢古枫上的喜鹊,满心呼朋引伴,在房檐下扇翅追逐嬉闹。

家里有几扇窗,每扇的尺寸如何,哪扇该贴方的,哪扇得贴圆的,母亲全然在胸。只见手持剪刀的母亲,无须绘图不用打样,刀随手走,手随心动,左剪右绕,时疾时徐,哪里镂空,哪里留存,纸儿在她手里不时翻转,“咔咔嚓嚓””咔咔嚓嚓”,剪子走,纸屑落,完工时轻轻一抖,“鲤鱼戏莲”、“年年有鱼(余)”、“五谷丰登”、“芝麻开花”、“喜鹊吟枝”、“五福临门”、、、、、、一幅幅窗花,或圆,或方,或外圆内方,或外方内圆,圆如秋月,尖如麦芒,缺如锯齿,方如青砖,线如胡须,浑然天成,活灵活现。

“妈妈,芝麻杆是绿色的,你怎么把它弄成红色的呀?”好奇的我问起母亲,母亲停下手头的活计,摸着我的脑袋:“窗花纸本来就是红的,我怎么能变绿,这叫祈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晓得了。”“噢噢”,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过大年,贴窗花,窗花就是我的家,过家家,吹喇叭,腊月家家贴窗花、、、、、、”围着桌台,一边哼着母亲平时教唱的《贴窗花》,一边看着光电纸在母亲手里乖乖变身,欢声笑语飞出屋外,连落到地面的碎纸屑也成了我们姐弟难得的玩具,姐姐用它结成项链挂在颈脖间,妹妹用它贴在眉宇间当成美人痣,弟弟把它塞进棉鞋里充作鞋垫,我则将其做成胡须贴在嘴唇上。

花发一窗红。揭去昨年的旧窗花,涂上小麦粉熬就的麦糊糊,姐姐、弟弟和我将母亲剪好的窗花一一对应地贴在窗棂上。嗬!衬着才油漆过的红灿灿的大门,合着红彤彤的崭新春联,映着白皑皑的无边雪地,喜洋洋的年味萦绕我们的周围,驻进我们的内心,醉了我们也醉了乡村。

谁谓寒冬无花,这漫舞纷飞的雪花,这饱含期冀的窗花,还有这一张张仰起的灿烂笑脸,分明不都是开得正盛的花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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