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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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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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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祭

在我家,每年除夕团圆饭上桌前,父亲都要带着我和弟弟,面对爷爷的遗像和立在遗像前的半截扁担前,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磕上三个响头,以此告慰长眠地下的爷爷。

关于那半截扁担,颇有一番说头。

上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冬日,彤云密布,朔风渐起,明明知道一场大雪即将脚跟脚到来,可心中装着事儿的爷爷,还是不理会奶奶的劝导,抄起扁担,担起货篓,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

果然,不久,茫茫天地间就纷纷扬扬卷下大雪,须臾之间,四野难分路,千山不见痕。“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短促有力的鼓声一路富有节奏响起,这鼓声镇定自若,不躁不乱,如同当年诸葛亮在西城城楼弹奏《十面埋伏》的琴声,丝毫听不出摇鼓人内心的急迫,闯过三道哨卡,爷爷终于将情报送到游击队手里。

顺当完成了任务,加上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匆匆扒拉几口饭,拾掇起货篓,爷爷开始返程了。然而,人算不及天算,途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漫漫鬼吓岭时,三只觅食的野狼,龇着牙竖着毛,朝爷爷奔来-------不好!千万别自乱阵脚!爷爷暗中对自己说,于是装着若无其事,放慢脚步,认定一相对平坦之地,落下担子,迅即从货篓里拿起用小货兑换来的鸡毛鸭毛,试图点燃吓退狼群,可是,用草纸裹了好几遍的火柴仍是湿透了、、、、、、

大雪天遭遇群狼,于爷爷尽管是头一回,但多年传递情报的经历,爷爷练就了遇事不慌,他抄起扁担,果断地就近靠住一旁的石头坝,阻断野狼从背面袭击的可能,继而,手中的檀树扁担舞得呼呼生风,寒光闪闪,间杂学着老虎发出的低吼声。

或许从没见过着架势,或许肚腹不至于太饿,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狼群最后悻悻离开了。其中的一头狼心有不甘,竟然用嘴巴将货篓甩出,连同拨浪鼓一个劲地滚向无底山崖。也不知在挥舞扁担的某个时候,爷爷的扁担狠狠触到巨石,竟被一断为二,另一截竟了无踪迹。

攥着半截扁担的爷爷踉踉跄跄回到家时,已是快天亮时分,身上被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衣服被汗水和着雪水湿透了。尽管平安归家,爷爷高烧不退,病床不起,除夕晚上,他强撑着身子,和家人草草过了年。

从十多岁起,爷爷就成了货郎,从集镇上发些小货,再挑着货篓走村串户分卖,虽说一件小货只须几分钱,但好多人还是掏不起,多数时候用鸡毛鸭毛或自产品兑换爷爷货篓里的小货,以物易物,使得爷爷返程的担子更重,因此,爷爷所能赚的,纯粹是肩膀磨出来、脚板走出来的一点小钱。

不止如此,因为小时候读过私塾能识文断字,口风紧,为人正直,看好爷爷,当地游击队将爷爷发展成情报传递的外围人员。接到任务,“货郎爷爷”将情报小心翼翼卷起来,装进中空的鸡毛里,从没失过手落过空,为此他多次受到游击队的表扬。

臆想不到的是,平时很少生病的爷爷这次没有挺过去。从这之后,每年除夕前夕,父亲都要取去爷爷留下来的半截扁担,郑重其事地反复擦拭,因为父亲知道,这半截在爷爷的肩头不知磨过多少遍的扁担,是爷爷的骄傲,这个老物件任何时候都不能丢却。这也成了我家每年春节的独有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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