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暮色四合,缕缕炊烟起,暮色如笼纱,鸡进窝棚,黄犬归家,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土锅台散发的烟火味,是乡村温暖的人间至味。
圈凳,在我的家乡皖西南一带,一种依锅台形状,视家庭人口多少和锅灶大小而定的弧形坐具,就像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圈凳离不开锅灶。孩提时代,最喜欢呆的地方莫过于厨房了,不等开饭,早早坐在围凳上,灶膛红绸般火焰,咕噜咕噜响声,食物飘溢的香气,让人迈不开脚步。
搭锅台,属于动土,历来为农家所看重,准备工作包括测日子,约瓦匠,印土砖。测日子也叫挑日子,一般由东家带上香烟等礼品,请风水先生测算,只见风水先生摇头晃脑,掐指时嘴里念念有词,忽地,一个具体的农历日子脱口而出。对于瓦匠,因为手艺分三六九,心不灵手不巧者搭出的锅台,火烧不旺,无端耗柴,还走不掉烟,实打实的一个“白搭”,上不了“台面”。所需的砖块也有讲究,得用那种黏性强而又硬实的泥土,还得借用耕牛反复踩踏,让生土变成熟土后方能印制,那种沙壤印制出来的砖块,经年累月的火烤容易散板,不足考虑;用砖则分两种,一种是和盖房子砌墙壁用的大号土砖,用来做锅台底座,另一种叫开砖,薄薄的,窄窄的,专门用来砌烟囱。至于为什么舍青砖红砖而用土砖,就是因为土砖就地可取且聚热快成本小。
郑重其事地祭过灶神,搭锅台就正式开始了。请进门的瓦匠师傅成竹在胸,先是用准备好的铁锅、炉子倒扣在地上,以确定灶面上铁锅和炉子的位置。接着就是行砖,砍的砍,削的削,用和好的泥巴合缝砌筑,一层层,一圈圈,燕子垒窝一般。完工时,瓦匠师傅不忘叮嘱东家试烧一下,铁锅与灶底的空间,还有铁锅与烟囱口的距离是否恰到好处,以此来检测一下自己手艺到底如何,二来也是烘烤一下灶面,让灶面不开裂。
从我记事起,我家锅台主人永远是母亲,她要为一家七口操持一日三餐,一日复一日,一月接一月,一年连一年,多数时候锅上一下,锅底一下,雨水季节,天空像是一块拧不干的湿布,被雨水淋湿的柴火送进灶膛里,光冒烟,不见火。母亲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有时不得不用口吹气,每吹口气,就会窜出一股黑乎乎的浓烟,呛得母亲直咳嗽,眼也被熏得直流泪。
冬天特别是腊月就不一样了,母亲变得更加忙碌起来,身影几乎成天不离锅台,炸果子,蒸年糕,酿年酒,打豆腐,那个香啊,直钻鼻;那个忙啊,脚不沾地。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就都围着锅台,绕着母亲,不愿离开,时不时挤到灶膛前帮着添柴加火。长时间在灶上执掌锅铲,母亲眼睛变得红肿,可是仍心劲不减。
如今,农家做饭烧菜,有几家用的不是电或液化气?有时,我就想,虽然电能气能清洁,但是毕竟是不可再生能源,用一点就少一点,而填土锅台的柴火不同,一者它是再生能源,砍去后又会再长出来,可以循环利用;二者,柴火砍去了,有益于与树木生长;三者柴火燃烧后的剩下的火灰属可以肥田的有机肥,从而可以减少化肥的施用量;四者柴火被砍去了,还可以防止山火灾害的发生。第五,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不见炊烟的村庄似乎少了点什么,或许这就叫乡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