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10岁那年的暑假,我跟随父亲第一次来到县城石牌。“这位是郝兰田”“那就是杨月楼”,指着县文化馆墙壁上一幅画,父亲满眼含笑对我说,“十三绝中,是怀宁人的就有好几绝呢。”后来我才知道,那幅画是晚清时期活跃于京城的著名画家沈蓉圃所作的《同光名伶十三绝》。也就是从那时起,黄梅戏种子落进我的心田。
转瞬到了1987年,中考过关,我如愿就读于设在石牌的怀宁师范学校,那时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全天都不开课,我和一众同学,乐而不疲在石牌街上闲逛,饱览当地风土人情。
踏着光洁青幽石板,顺着蜿蜒曲折老街小巷,信步这座千年古城,目之所及、耳之所闻,满满“咿子呀子哟”。吃早点,喝早茶,听唱黄梅戏,是石牌人沿袭已久习俗。赶集的、卖菜的、路过的,三三两两,随缘而聚,一边就着早点呷着大碗茶,一边点上一杆“黄烟枪”(当地人自制的一种吸烟工具),其乐融融,乐哉悠哉,人们谈古论今,兴致来了,竟毫无顾忌地清唱起来,一出一出的《天仙配》《女驸马》《打猪草》《闹花灯》,茶馆化身成了舞台。
漫无目的走着,来到县教委办公楼附近,这里立有一座大型七仙女雕像,我们少不了要以此作背景合影。有一回,我们一起唱着《天仙配》选段《路遇》一起照相,有路人看到,打趣道:“七仙女可只有一个,一下子来了几个董永,七仙女看中了你们当中哪个啊?”
黄梅戏是全国五大地方剧种之一。黄梅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间。应了种子好、土壤好、气候好,黄梅戏在怀宁广泛吸收山歌、秧歌、茶歌、采茶调、花鼓调、凤阳歌、青阳腔、徽调精髓,并与连厢、高跷、旱船水乳融合,在石牌一带逐渐形成别具一格的“怀腔”“怀调”,逐渐固化为黄梅戏正宗腔系。“京剧鼻祖”程长庚、“国剧大师”杨月楼、“武生宗师”杨小楼,严凤英、王少舫等殿堂级戏曲大师,均学艺并成名于此。“梨园佳子弟,无石(石牌)不成班”由此传开,怀宁由此成为“中国黄梅戏之乡”。1982年9月,时任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著名戏剧家曹禺先生到石牌考察,感叹道:“作为一个普通的戏剧工作者,我这次是来‘朝圣’的 。”
出门三五里,处处黄梅声。正月新年戏、二月下田戏、三月清明戏、四月青苗戏……一年四季,季季丝竹不断。作为“准老师”“真学生”,我们走在石牌,看戏是常有的事。在这里,谁家有个婚嫁喜事、老人做寿、子女参军、房屋上梁、小孩生日,少不了要邀请戏班连唱几本。端条板凳,搬把椅子,简陋的戏台就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有时,作为半路来客,我们干脆垫块砖头或爬上大树有滋有味地看,由于在音乐课上也接触过,我壮起胆子,有模有样上台一亮嗓子。
取“永怀安宁”,怀宁自东晋置县1600年来,这里政风凛然,民风淳朴,与吸引人、感染人、打动人的黄梅戏春风化雨熏陶不无关联。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丝竹管弦鼓,唱念做打舞,鲜活的黄梅戏就是舞台上的四书五经,它以活生生的故事、活生生的人物,以优美的歌、舞、乐形式,打动人们情感,激发人们共鸣,安抚、滋养和教化着人们。人们通过听黄梅看黄梅唱黄梅,口耳相传着历史、文化、社会道德和价值观,崇真求善逐美。
听戏、唱戏,对黄梅戏的爱,于母亲是浸入骨髓了。这些年母亲随我到县城生活。每天下午,她都要自带马扎,听人唱,兴起时还上台唱。为满足母亲听戏看戏心理,只要时间允许,我总要陪着母亲到建于独秀公园里的黄梅阁走走转转,“在这里听戏看戏,比露天台子,效果不晓得要好上几多倍。”母亲不止一次感叹。
1997年,县报社公开招聘记者,我如愿考入,转行从事起新闻宣传,每天上下班,经黄梅路、过黄梅阁,咿咿呀呀声不绝于耳。这些年里,我先后采访过坚持“一唱两走”的县黄梅戏剧团,推介过获得“全国服务农民服务基层先进集体”称号的石牌镇新声黄梅戏民间班社,报道过黄龙镇永生黄梅戏剧团盲人团长赵章存事迹。
近年,怀宁走好以戏叙史、以史串戏之路,先后推出《独秀山下的女人》《皖河谣》《红军井》《挑山女人》《救孤》《碧血赞歌》《芝麻湾》《冲锋号中的锣鼓声》等彰显时代精神的黄梅戏舞台剧,唱词中的善恶分明、惩恶扬善、褒忠贬奸,戏中人物身上的大义情怀、优秀品格、传统美德,激发起人们爱党爱国爱家乡热情。我想,是一个又一个有心人的守正创新,黄梅戏戏曲基础得以不断巩固,黄梅戏戏曲基础得以不断扩大。
继之,我调入县文联,县里将黄梅戏进校园交予我们。“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开展黄梅戏进校园,目的就是让黄梅戏光大和传承后继有人,是一件上合政策、下顺民心好事。为此,我们秉持“传承弘扬、普及推广、雅俗共赏、彰显特色”理念,付出心血编写出契合实情、符合青少年学生认知规律的《黄梅戏艺术》校本教材,这也是安徽省第一个以黄梅戏艺术为专题内容的地方戏曲通识教育读本。参与编写,于我又是一次沉浸化入黄梅戏的过程。
黄梅缕缕香不断,怀宁在黄梅戏繁荣路上步履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