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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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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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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四娘

今天早上,不知为何,我居然会跟妻子聊起那位瞎子四娘。她已经去世三十余年了,对她的印象,也许就连她的子女也已经模糊,可我还记得,有些记忆如在眼前。

所谓四娘,与我并非族人,只是当年按我们村子里的习俗,依照她男人在亲兄弟的排行而称呼之,说白了,就是依着她的亲侄儿叫她,这样喊起来显得亲切,真的,孩提时代,我真觉得咱村里人都像一家人似的,几爷爷几奶奶、啥叔伯啥婶婶、什么哥哥什么嫂嫂的叫着,喊的自然,听的亲切,想起来还真怀念那时的感觉。

瞎子四娘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那个保尔·柯察金,也不是影响我们几代人成长书写《轮椅上的梦》之作者张海迪,当然也不是那个身残志坚与地坛对话的作家史铁生,她就是她,就是我记忆里那个如世间微尘极少有人关注的瞎子四娘。

四娘是个瞎子,眼珠子很大,胀鼓鼓的,呈灰色状,看起来有些吓人,她整天呆在家里,不是她不想出门,实在是不能。她的儿子与我同年,我们一群孩子有时聚在她家走廊玩,回到家里,父母会问,今天又疯到哪儿玩去了,我回答是在四娘家玩,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四娘?我童言无忌,强调一下,就是那个瞎子四娘呀!后来说多了,也就记住了这个称呼,但是父母教育我只能叫四娘,我一直喊她四娘喊得挺亲切的,在我的印象里,她也很欢迎我们这些孩子去她家玩,看得出来,孩子们的嬉戏吵闹,或许是驱除了她心中的孤独寂寞,我们还真见过她亲切的微笑,她还不时与我们聊几句,一边聊一边问我们的名字,是谁家的孩子。让我们觉得神奇的是,聊上几回,下次去玩,她一听我们开口说话,就能叫出我们的名字,并亲切的说“某某伢崽,你又来玩了?”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四娘眼瞎,但耳朵特别灵敏,心里也敞亮,别以为她啥也看不见。

说出来你可能会不相信,我这个瞎子四娘与四爷共育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并把子女抚育成人,真的不容易哦!她常年不出门,但家务事做个不停的,扫地洗碗、做饭洗衣、喂猪打狗等等,只是动作特别慢而已,反正我们孩子们的眼里觉得就是神奇,在现在的人们看来更是无法想象。那时农村条件很差,没有燃气灶更没有电饭煲,全靠烧柴火做饭,能有煤炉子已经谢天谢地了。我常想,四娘一个瞎子烧火做饭,引起火灾咋办呀,而且她家的房子是木房子,生火做饭的地方就在她家堂屋的角落里,可是瞎子四娘却能确保烧火做饭的安全。我曾留意过,她烧火与别人大不一样,特别细心谨慎,每次只拿适量的干柴,用手把柴弄得整整齐齐再小心放进灶里,只是需要忙个不停,要不火就接不起来,她知道一次放柴不能太多,一旦火烧大了,恐怕控制不住,真是难为她了,她几十年的人生就是这样在黑暗与谨慎中度过的。养鸡不难,吆喝几声,把稻谷或米撒在地上就行,至于喂猪,她提着装满调好猪食的桶子,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如摸着石头过河跨过两道门槛,走到她家后门边的猪圈,摸准食槽位置倒下去,算是完成工作程序,真的不简单哟!

想起这些,我难免与现实生活中那些以学习太忙太辛苦为由,很少乃至从不参与家务劳动、自理能力极差的年轻人进行对比,感慨良多,深感现在教育部提出的“五育并举”,推动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适时必要。

四娘眼瞎不假,但她心里如同明镜,对子女的不听话,她是依然要进行管教的,很多人不会相信她一个瞎子还能管教自己的孩子,孩子躲到哪里她都看不到,想象一下都难!而我小时候就多次目睹过四娘教育她子女的过程。农家孩子小时候有几个不调皮捣蛋的,她在孩子出门时会提醒孩子尽早回来,帮助做些家务,孩子们玩到高兴处哪里还记得母亲的嘱咐,何况是个瞎子母亲,她又能奈我何!可是,我这个瞎子四娘自有她的绝招。她躲在家门侧面,不声不响,凭着自己超级灵敏的听觉,待那个不听话的孩子回来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衣服,拉过去,一手如同老虎钳一样死死地抠住那孩子的一只手,用力把他摁在门角落里,另一只手则不停地狠狠地打,那孩子早已吓得只会一边用手捧着头,一边哇哇哭叫。旁边作为看客的我只听得四娘一边打她的孩子,一边嘴里说着“让你不听话,欺负你娘是个瞎子,看我不打死你!”之类的狠话,其实我还是看得真切,旁观者清,四娘根本就没有往死里打,那声势动静弄得很大,话也说得狠,但打的位置无非是背部臀部大腿而已,不会真正伤害到孩子的身体,四娘心里是个明白人,她只是恨铁不成钢,要好好教育一下子女而已。说实在的,在我眼里看来她的子女还是挺怕她挺尊重她的,如今不听父母话不孝敬父母、嫌弃父母没钱没地位、父母说话还要看孩子脸色的难道还少吗?能有如此局面,真的不容易,毕竟她只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而且是个瞎子,她要顽强地生活下去,还要对家庭尽责对孩子负责。想起如今不少做父母的,孩子生下来才一两岁就放在家里,抚养教育之责全转移到了爷爷奶奶手上,总以为自己打工挣钱天经地义,但留守儿童内心父爱母爱的缺失是爷爷奶奶无法替代的,隔代教育一般情况下难免存在问题。想起一些年轻人对生活的怨天尤人,对生命的无端漠视,比起瞎子四娘那份生命的坚韧,我无法理解与接受!

瞎子四娘还在我刚读初中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就连她的许多亲人也很少念及她的过往,犹记得她出殡那天,她的子女个个哭得很悲,她的几个妯娌都为之落泪,我不知为何也掉下了眼泪,是为了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艰难的人生,我也说不清楚。

我大学毕业十几年之后,四爷才去世,我父母曾将老宅的厢房借给他住过好些年,每次回家乡见到他,他都特别亲切,从他嘴里得知,四爷深深记住并感激四娘,四娘为他生育的三个孩子,就是他晚年最大的依靠。瞎子四娘,您恐怕再也不会想到,今天还会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为您执笔而写,您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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