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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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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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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坡的油茶花儿

立冬过后的一个周末,从永顺县城回永茂镇的路上,途径一个满坡开满白色花瓣的油茶林。

这片油茶林,属于青坪镇青坪社区地域。这次,路过这片油茶林,碰上堵车,看状况一时半会儿难疏通。于是,我就准备去看看这片白色的花海。此时,天空格外蓝,云格外白,远处山顶挂着的几堆云,一阵风就可把它吹倒。公路把油茶林割成了两半,一半坡上,一半坡下。公路外侧,也就是坡下这片油茶林,没坡上那片油茶林面积大。去坡上看油茶花,路不好走,还得绕很远的路。坡下这片油茶林,靠青坪水库,沿水库边缘生长。油茶林中间有几条小道,有老路,有新路,均可抵达水库。新路比较宽,路上的土还很新鲜,看样子没通多久,有可能为钓鱼的人挖的,因为路旁停着两辆外地牌照的小车。公路内侧坡上的这片油茶林,大概长三四百米,至于有多宽,我没爬上山顶看过。反正站在公路上,一眼望不到头,满坡都是油茶花。

油茶树,涨势喜人,高大粗壮,大的有成人大腿粗,小的有手臂大了。油茶花的花瓣,是纯白纯白的,花蕊金黄金黄的,一根根的花丝,独立而紧靠一起,透亮而柔滑,手指轻轻一碰,就会染上一层花粉,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黏在指尖。若用手指,轻轻从花蕊中拔出一根银丝,用舌头轻轻舔舐,一丝丝的清甜便顺着嘴,毫无保留抵达心扉。

小时候,我经常舔舐油茶花和金银花,算是大自然给山里孩子的馈赠。油茶树的花瓣与花蕊都极其柔软,而油茶树的树干和叶片很硬,倒是枝丫很柔软,且很有弹性。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枝条,承受上百斤的重物,还不会折断。油茶树的叶片较厚,成椭圆形,先端渐尖,边缘有细细的锯齿,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树杆呈黄色,很光滑,枝条上还有一层灰色的茸毛。油茶树,长的很慢,大拇指粗的,起码得三四年,木质硬,是有其道理的。这片油茶树的树龄,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油茶树,是我们山寨烧火做饭最佳的柴火,火旺烟少。还有,腊月杀年猪熏腊肉,山寨每户人家都会到山里砍几节山茶树熏肉,这样熏出的肉,熏香扑鼻,腊味醇厚,肉表黑而透黄,肉内红而透亮。

碍于去山坡路不好走且远,我就朝新修的那条路走去了,路面被人踩的很实。从茶树林下经过,头时不时与低矮处的茶花接触,头上占有少许花粉。只要手稍微一伸,就可够住满枝头的茶花。抬头看天,天空被密密麻麻的茶花遮挡住了。偶尔一缕阳光,从花丛中穿过,油茶花更是纯白无瑕,闪着一道道霞光。有花的地方,最不能少的,就是蜜蜂。蜜蜂欣喜地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三五成群的唱着歌儿。我看着茶花与阳光搅和在一起,看着蜜蜂在阳光下追着花儿,时光变得温顺起来了。

在一棵粗壮的油茶树下,坐着五六个人,有说有笑的,他们正吃着午饭。午饭显然是从镇上还是哪里买的快餐。他们身旁放着一把镰刀,显然他们是在清理茶林的杂草。由于地上有些冷,这几个老人,在屁股下垫着一层割过的杂草。有个女人的头上,落有几片油茶花瓣,想必是割草时,碰到油茶树枝条。一同干活的伙伴,只顾吃饭,也没人提醒她头上粘着花瓣。说实话,在山里干活,头上或身上粘上杂草或花瓣是常有之事,很少有人理会,活儿没干完,一般是不会清理的。

我与几个老人聊了一会儿天。得知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有七十好几了,最小的有六十好几了。他们住在附近的村子,孩子出门打工了。冬天在家没什么农活干,刚好村里有人承包了这片油茶林护理的活儿,几个人凑到一起,来砍杂草来了。我问他们一天挣多少钱。他们说,有个百十来块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问他们,这片油茶林现在是不是有人承包了,还是各自管各自的。他们说不清楚,我们只管干活。

我的一个表哥家,有块油茶林也到这大片油茶林当中,小时候我还帮他家摘过茶籽。我知道原来是各自管各自的,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人统一承包管理了,我没问过我表哥。大概在五六年前,这片油茶林进行过品改,但并不是所有的油茶树都品改了。我眼前这片油茶树,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油茶树,茶籽较小,没有品改过的油茶籽大。据说品改后的油茶仔,十来个就有斤把重。我家种有几亩油茶树,有五六年了,有些已挂果,果不多,但有些涨势不是很好,病恹恹的样子。

跟那几个干活的老人告别后,我继续观赏油茶花。那一树一树的油茶花,把山坡装饰成了一片白色的花海,抬头是花,低头地上落的也是花,一种不言而喻的美感直抵心灵。鸟儿轻快地从头顶飞过,落在不远处的油茶树上,它们学着蜜蜂的样子,把嘴放进花蕊中,只见身子在扭动。穿过油茶花编织的隧道,往前再走几步,就到水库了。有一个人正在水库边钓鱼,他悠闲坐在简易凳子上,等鱼上钩,等时间离去。我上前问他,一天能钓多少斤,他说没数,一般七八斤到十几斤没问题。与他攀谈时,一条鱼上钩了,他赶紧拉起鱼竿,看是一条小鲫鱼,又给放生了。

由于今年雨水少,水库水位下了好大一截,长在库边的油茶树,倒映在水面上,微微晃动,像是有鱼咬着枝条似的。远观近看一朵朵的油茶花,开的格外认真,格外投入,像雪花般铺满山坡,那白的让人心醉。就如山里老人说的那样,“茶籽树,开白花,风吹霜打都不怕。”若不是脚下枯草提醒,我还以为走进了百花齐放的春天。

顺水库边沿小走了一段路,裸露的堤坝已被太阳晒成淡黄色,地面松软。有些地段,脚轻轻踩一下,灰就沿鞋底扑向鞋面与裤脚。我慢悠悠地走在水库边沿,看着望不到头的油茶林,让我想起几年前一次下乡遇见油茶花的经历。

大概是二零一八年,精准扶贫正在永顺如火如荼推进。也是在油茶花开的某一天,我从石堤镇去往高坪乡的路上,途径一片好大的油茶林,漫山遍野都是油茶花,让我欣喜不已。当时,我内心有无数个停车看花的念想,但居于有事,只好在车上看了看。车行一会儿,路旁有个大厂房映入眼帘,蓝色的房顶,白色的墙皮,深藏在羊峰山下这片白花瓣之中,颇有几分神秘。后来才知道,我所见的房子,是沃康工业园区,是2014年招商引进的项目。园区占地约300亩,总投资额在2个亿以上。由沃康公司保底收购油茶鲜果,销路渠道不用发愁,当地老百姓种植油茶积极性很高,又开始大面积种植油茶,有的把自家抛荒地种上油茶,有的租地种油茶,少则几十亩,多则上百亩上千亩,带动了当地老百姓增收致富。

永顺种植油茶的历史,可追溯到1000多年前,民间为了生存,学会了种植油茶。到了清朝乾隆年间,种植较为广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油茶林、油桐林。乾隆二十八年《永顺府志》有文字明确记载:“油茶,永顺县多。”清光绪《永绥厅志》卷十五《物产》载:“茶子榨油,岁出数十余万斤,合桐、茶油与共出境二三十余万斤。现卖百八十文,岁收经费二三千串文,试种益多。”在清光绪年间,永顺的茶油、桐油售价达到每斤百八十文之高。可见,油茶在当时其价格是很昂贵的,一般普通百姓是很难吃的起的。油茶通过沅水、酉水、澧水经桃源、常德、澧县,由王村销往江西、福建、广东等地。民国二十二年,有记载从王村销售出去的油茶和桐油达5万余桶。王村成为当时酉水流域最大的码头。桐油、茶油贸易历经晚清、民国繁荣后,至抗战时期受国民政府“统制”政策即统购统销政策及战乱的影响逐渐走向衰落。随之,永顺的油茶树、桐油树种植面积逐渐萎缩,桐油产业、油茶产业陷入低迷。

由于油茶种植在永顺较普及,加上种植历史久远。在永顺县灵溪镇的长光村,还保留着一个古老的榨油坊,占地面积达100多平方米。现存的油茶树树龄多在百年以上,100年以上的油茶树有500余株,其中有一棵树龄达600多年,被当地村民称为“神树”。当然,当地土家汉子和阿妹在种植和采摘过程中,根据油茶种养、生长等规律,流传下来了一些谚语,也就是一些种茶、管护油茶的心得。如“油茶林内搞间作,一举两得收益多。”“油茶林内搞间作,可种粮食又栽药。”“冬剪大枝夏摘梢,春秋两季整侧边。”“油茶林一年不垦草成行,两年不垦减产量,三年不垦叶子黄,四年不垦茶山荒。”等等。

一棵茶树一斤油,百亩油茶万斤油,产业帮扶发展好,又娶媳妇又盖楼。是呀!如今,永顺县油茶林面积已达42万亩,占经济林面积的32.8%,分布全县23个乡镇,在汲取前人种油茶经验基础上,探索推行“油茶+套种”以短养长发展新模式,在油茶未挂果时,林下套种花生、红薯、中草药等短产业,弥补油茶生长周期长、见效慢等缺点,全县从事油茶种植、生产、加工、销售及相关行业人员达22万余人,产值达亿元以上,油茶产业已成为永顺县农业农村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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