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去单位的路上,途径的房子、公园、林带及路面,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我走在路上,发出咯吱咯吱悦耳的声响。说实话,我已五年没听过这样动听的声音了。这使我想到了哈巴河,此时也是冬天,也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一片。
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冬天,怕冷,但雪我又蛮喜欢。我初到哈巴河就赶上了一个大雪天,雪花占据了整个夜空,街两侧堆放的雪差不多有一米多高。从车上下来后发觉,雪至少有半尺深,有些调皮的雪,还钻进了我的鞋子、我的脖子来取暖。
我住的宾馆,在县城入口处。我住的房间在二楼,楼前有排白杨树。白杨树光秃秃的,树上挂不住一片雪花。倒是对面屋顶堆积的雪,散发的亮光,比照在它头上的路灯还亮。街上偶尔经过一辆车,轮胎与雪摩擦发出的声音,扰乱了静谧的夜。
第二天醒来,雪还在下,已有人在街上扫雪,宾馆的工作人员也在打扫门前积雪。我在宾馆旁,找了个奶茶店,喝了碗奶茶和一份包尔沙克,回宾馆收拾行李,准备去萨尔布拉克乡报到。现在这个乡已撤乡变镇了。当我准备去车站打车时,把我从乌鲁木齐接到哈巴河的一个领导来电话说,乡里有个副职在县城开会,让我在宾馆等他,到时他来接我回乡。当然,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毕竟我对哈巴河是陌生的。
从哈巴河县城到萨尔布拉克,有三十八公里。路上经过的阿克齐湿地,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尽头。湿地上有一匹匹的马,在游荡。远处的群山,也是白白的一片,颇有几份神秘。从湿地横穿而过的溪沟,沟上敷着一层冰,看不出水是否流动,倒是沟边一片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扭动,看起来有些冷。
与湿地相接的,是一片望不穿的白桦林,我被眼前的白桦林震惊了。白桦树,在一片片雪花清洗下,显得更白了。车子从白桦林穿肠而过,除了白还是白,就连从屋顶冒出的炊烟,也白的一尘不染。抬头天空是白的,低头地上是白的,时间把空间都给洗白了。
白桦树,一棵树挨一棵,细细的枝条,像小姑娘扎的辫子,一摆一摆的。当时,我把脸贴在车窗上,有种说不出的激动,真心希望可以到白桦林中走走。接我的领导,看出我对白桦林的浓厚兴趣,问我要不要停车看看,我说不用后,领导笑呵呵地跟我说,到乡里工作后,有的是机会看白桦林。领导说的是大实话,去县城必经白桦林。
我去县城上班后,阿克齐湿地和白桦林成了我常去的两个地方。我住的地方,与阿克齐湿地相隔一条马路,站在窗前,就可以看见湿地。往日,当相思如冬日阿克齐湿地上的雪,无法化解时,我会到湿地上走走。冬天的湿地,除了皑皑白雪,就是刺骨的寒风。湿地上,有棵榆树,孤独的站在那里,守望岁月。我每次走到与榆树平行的位置,就止步了。我试图靠近过榆树,雪太深,走了几步,就撤了。夏天,我在榆树下坐过几次,枝叶茂密的像把伞,遮住了太阳的筛落。
顺着榆树,再往前走一公里,就到白桦林了。冬天的白桦林,雪太深,时常只有马、牛、鸟儿在林间走动。当然,也有穿着高高雪地鞋的牧民穿行其中。后来,沿湿地修建了一条木栈道,栈道长约五公里,一直延伸到白桦林。脚下的沙石换成木头,冬天到这里晨跑和散步的人,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夏天的傍晚,步行的人,络绎不绝。
我喜欢冬夜下雪。冬夜,街上行人少,整个小城处于静默状态。我走在长约四五百米的街上,雪淹没了前人的脚印,等于我走的是条“新”修的路。等我走到路的尽头,我留下的脚印,又被雪花覆盖的无影无踪了,就好像没路过似的。
冬天,哈巴河的树木当中,只有松树是绿色的。雪落在松树上,像给松树披上了一件白色外套。我弯腰捏个小雪团,打向松树,成块成块的雪,簌簌下滑。从松树上滑下的雪,撞击地面时,像发生一场雪崩,雪花四溅,一下朦胧了视野。
哈巴河在新疆的最北边,冬天冷是必然的,我在那里一下生活了六年。当我回到南方的湘西后,我发现哈巴河的冬天比湘西的冬天还要好过一些。哈巴河室内有暖气,走到哪里,哪里都暖和。而湘西,屋外冷,屋内不烤火也冷。在哈巴河生活久了,好像也习惯了冷,即便零下三十来度,我也会出门散步。这时我就不去阿克齐湿地了,那是个风口,风吹的眼睛睁不开。于是,单位门口的小公园,成了我最佳的选择之地。小公园,树木高大,棵棵均有四层楼高,夏天阳光都很难落下。一到冬天,树叶落光,树下的小径铺的全是雪。公园里,时常有老人散步,走的很慢。遇见好天气,还有老人在公园逗鸟。我时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被树枝戳破的蓝天,听老人说家长里短,时光顿时变得悠哉,更有烟火味。
我喜欢入冬前的第一场雪。第一场雪,通常九十月份就下了,可以一直下到次年五六月份。十月,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光,有些叶子卷曲着身子,紧紧抓住枝丫,舍不得天空。落在地上的树叶,若被雪半掩,在阳光辐照下,金黄一片,闪闪发光。
踩在雪铺的路上,软绵绵的,踩的让人心疼,生怕一个趔趄,把这份美感打破,把这份宁静踩碎。雪,给了哈巴河不一样的美,它不仅装扮了哈巴河的冬,更让哈巴河露出一份悠然自得、质朴纯净的美。我该感谢哈巴河的雪,它让我看到了最美的雪花,让我知道了雪花的美。
自从我离开哈巴河后,但凡我的天空飘起了雪,便会想起哈巴河的雪。在晚上下班的路上,我去了不二门公园看雪。不二门的雪,比我早上远观时更素雅,在樟树上、竹子上、松树上,灿烂开成一团,组成了一个白色世界。我站在一棵遒劲的樟树下,呆呆的望着雪,落满枝头、落在山头,它一点没察觉出我。我抬头望上更远处,所见的空域已被雪花占据,我突然发现,我的世界被白色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