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

立春刚过，阳台上的兰花就开了，在瑟瑟的寒风中，亭亭玉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儿子甚为惊奇，邀请同学来家观赏。孩子们欢欣雀跃，唱起了歌儿《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兰花，是一种风格独异的花。兰花的叶终年鲜绿，潇洒飘逸；兰花的花姿端庄隽秀，落落大方；兰花的花色清新淡雅，优美可爱；兰花的香气清而不浊，浓而不腻。“手培兰蕊两三栽，日暖风和次第开；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古人这首诗将兰花的幽香表现得淋漓尽致。

春秋时孔子自卫适鲁，作《猗兰操》，兰花被誉为“王者之香”。而后历代文人雅士咏歌不绝，左氏不遗梦兰之征，屈子思君纫兰为佩，《周易》更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是将君子比德于兰，而非以兰比德于君子。

唐代著名的文学家韩愈亦仿而作之：“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一代传奇名将张学良，因在“西安事变”中与杨虎成将军一同“兵谏”蒋介石，迫使其停止内战，联共抗日，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自己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蒋介石秘密幽禁长达半个世纪。在漫长的幽禁生涯中，兰花便是陪伴着张学良解脱悲愤、苦闷与孤寂，使他精神得到寄托和慰藉的良伴。他常对兰友们说：“兰花是花中君子，其香也淡，其姿也雅，其境界也幽远。与兰为伴，如亲良友，如饮醇醪，令人万虑俱消，有潇洒出尘之想。”

我的老家，在连绵起伏的幕阜山深处。每年春天，除了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李花、杜鹃花、油菜花……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白的，娇艳欲滴，竞相绽放，点缀在青山绿海之中。而簇簇兰花，则像一个个隐士，非常低调地躲在丛草之中，众树之下。只有那奇异的芳香，泄露了它们的影踪。少年时代，我们每次打柴回家，都会采上一束，插在窗前的玻璃瓶里，照亮贫穷而温暖的小屋。

有一年开春，我们上山去砍树盖房子。林中残存的积雪，仿佛羊群静卧在一首诗中。我们发现有一株兰花，在雪中傲然绽放。我的二爹，这个曾经血战长津湖的退伍老兵，大家眼中的钢铁硬汉，竟然长跪不起，泪流满面。他想起了他昔日的战友，想起了烽火连天的岁月。二爹嘱咐我们，百年之后，就将他埋葬在此处。我们当时十分震惊。别人选美穴地，不是请风水先生再三踏勘，就是和家人反复斟酌，而他就这么轻易决定下来了。但现在，我们懂了。

我的堂姑，可能是受了二爹的影响，从小就非常崇拜军人。千挑万选，嫁给了邻乡一个兵哥哥。出嫁的时候，她把亲手养了十余年的两盆兰花，也一并带上了。

堂姑没过上几天幸福的日子，磨难就接踵而至。先是公爹患上肺癌，治疗了两年，撒手人寰。后是婆婆中风，偏瘫在床，一躺就是七八年。姑父退伍回来后，受聘在村小学任教，没多少时间在家。照顾老人，抚育幼儿，打理农活，家里家外，全是堂姑一手操持，常常累得东倒西歪。别人都说，堂姑是在烂泥田里打翻叉——难得翻身。可瘦弱的堂姑硬是扛了下来。家里不但收拾得井井有条，而且窗明几净。几盆兰花，点缀室内，生意盎然，花开之日，清香阵阵，让你感到生机勃勃，心旷神怡。“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这既是兰花的个性，也是堂姑真实人生的写照。

如今，堂姑和姑父在县城开了家南货店，生意红红火火，彻底摆脱了过去的困境。

时光如闪，离开老家转瞬已经30多年了。“流波恋旧浦，行云思故山。”离开家乡愈久，思念就愈深。在孩子们的歌声里，我的思绪，又飞到了那个遥远的小村庄，飞到了一个个像兰花一样的亲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