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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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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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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

吃过晚饭,我一般会去北山的绿道走走。小镇不大,纵横两条街,仅有一条绿道。每天晚上都有人在慢走,年老的年轻的都有。他们把走路当成全民健身,绕山脚下走一圈,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左右。

一个黄昏,我从瑜伽馆出来后便拐进绿道。正值桂花盛开,空气里浮荡着桂花浓郁的甜香味。我一个人慢慢往前走着。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前面喊:妈妈,快看,马!马!然后是一阵急疾而过的马蹄声。

我半是惊讶半是好奇,这里怎么会有马呢?在小镇,你可以看到鸡、鸭、牛、羊,绝对是看不到马的。马不属于小镇,马应该属于遥远的草原。此刻,我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马。一匹白马,一匹帅气的白马,在暮色的田野中奔跑,我的目光定定地追随着这匹马。当然马不是独自在跑,是有个男子坐在马背上驾驭着它。那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身上也没什么特殊装饰,一件黑衣服很宽大,看上去跟平常人没什么不同。但他昂着头,手里抓着缰绳,双脚紧紧地夹着马肚子,身子随着马的起伏,在青色的草丛中闪过。那样子,特别帅气。

嘿,一匹马!一匹白马。一些声音在暮色中传递着。绿道上走路的人开始把目光聚集过去,脚步快速地往前移动。有人在小心地议论,这马从哪里来的呀?这里怎么会有马呢?他们的语言中透着小小的疑惑和意外,还时不时混合着断断续续的对话和笑声。他们跟我一样,对突然出现的马,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这完全是一件新鲜的事儿。小镇好久没出现新鲜事了,白马的出现,让人群骚动不已。

借着暮色的光影,马在田野上跑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被好奇心裹挟着,一些人开始顺着绿道旁边的小路走下去,来到马的身边。牧马的人和马站在暮色里,落日的余光照在白马身上,一些细碎的草叶沾在马矫健的腿脚上。有胆大的小孩靠过去,摸了摸马的尾巴,拍拍马的身体。马温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眼睛望着远方,那样子有着奇异的孤傲。牧马的男子站在马的身旁,手里握着缰绳。他看上去清瘦寡言,眼神飘渺,脸上是那种长期经风霜后的黑红。他并没有说话,站在他的马身边,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马致远的那首诗:“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谁也不知道男人和马来自哪里。大伙儿都看着他,不停地提一些问题。那男子也不急着答话,基本上是大家问个四五句后,他才回答大家一二个问题。男人一口外地音,脸上的沧桑表明他曾抵达过许多许多地方。他说话的声音很有质感,明显带着北方的口音。光听声音,真的无法断定他是一个骑马游牧的人。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各地冒出来,叽叽喳喳地喧闹着。每个晚上往绿道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没有多少秩序却相互纠缠在一起组成队伍,他们的脸上弥漫着奇异的光,兴致勃发地往绿道赶。有人是来看马,有人是来骑马。那条绿道因为这匹白马到来从此鲜活起来。事实确是如此,他和他的马,像是突然闪过的一道光,让小镇的黄昏在银铃般的声响中震颤。一些人骑了一圈后,另一批人又上去。大部分是年青人,也有小孩子由父亲抱着坐上去,马驮着他们,在暮色里飞奔。有时候马会仰天长啸,但没人理会,人们看到的是马一圈一圈地跑着,那场面真的红火。连着几个晚上,我都看到那些妹子纵马奔驰的快乐样子。

后来才明白,这块空旷的田野,是牧马人花钱从村里租来的。其实他很有生意头脑,骑一趟马,在田野上跑一圈,30元钱,也不算贵。在以后漫长的一段黄昏,小镇上的一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争先被他扶上马,他们在田野里奔跑着。马蹄扬起的风声,让马背上的姑娘衣裙飘飘。在奔跑中她们看到了远处闪光的河水,看到了晚霞里鸟群振翅飞翔,也看到了一个平常从未看到过马背上的世界。马在暮色里嘶叫,那声音仿佛会在空气中飘起来,他们坐在马背上,嘴里发出尖叫,马蹄与泥土之间回响着斑斓的回声。

几个月后,这些快乐的人群渐渐厌倦了,绿道上的风景渐渐散漫起来。一个黄昏,小镇陷于寒冬的迷宫内部,去绿道散步的人愈发少了,北山的田野上一片荒芜。曾经的人群销声匿迹,牧马的男人和他的马不见踪影,小镇又恢复了寂静。一场新鲜事过后,是极度的安宁,我不知他们又去了哪里,山水间一定有他们的足迹。男人和他的那匹白马,像迁徙的候鸟,也像追逐蜜蜂花期的人,会以一种不寻常的激情,驻足在人们的心里。

(原发作家天地)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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