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水

秋天的田野很迷人，一块块稻田散发着成熟的节奏，一株株稻穗在风中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一只只蜻蜓振动着轻盈的翅膀飞行其中。在罗帐“双龙井”，清澈的流水蜿蜒而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游弋几只水鸭子，鸭翅拍打水花的声音伴随嘎嘎的叫声，以及井水汩汩流淌的声音，营造出一种唯美又清新的画面。

关于“双龙井”，布依语称之为“耐堂”，寓意水源丰富，据村里老人讲，因水井左右两边出水，所以称为“双龙井”，又有双龙吐水之意，水井一为公龙，一为母龙，根据出水量，公龙井出水较为迅猛，母龙井出水较为温和，特别是夏天涨水季节，“双龙井”出水流量极大，水井塘前蓄满了水，形成波光粼粼的湖面，甚为壮观。深夜有“二胡子鱼”（胡子鲢鱼）出没，一旦听见有人的动静，或遇见手电筒光照射，二胡子鱼又没有踪影，使“双龙井”充满了一种神秘感。诚然在“双龙井”的旁边分别生长着高大的皂角树，一棵皂角树长出的皂果为肥扁型，另一棵皂角树长出的皂果为椭球型，可惜的是，皂果为椭球型的皂角树已自然地逝去，留下半截没有腐烂的树冠在证明它曾经的辉煌。树冠的旁边遗留有一块斑驳的石碑，石碑上镌刻着一行行模糊不清的文字，见石碑底部刻写着“民国九年寅申年二月初一日众公周议 立”的字样，才知道立此石碑的时间，村里人称此石碑为“民国石碑”，碑中所写内容主要是约定村民使用“双龙井”使用秩序（采用轮班制使用水井）、注意保护鱼虾、保护水井环境卫生等。

沿着“民国石碑”直行，是一条石板路，先原采用大青石板铺就而成，桥墩用石块堆砌，石头均是就地取材。印象中那时的石板桥，桥面是锃亮、光滑的，可以想象有许多人的脚印、牛的脚印走过，任凭岁月的磨合，才出现如此光滑的程度，可以想象，站在石板桥上看桥下水面婆娑多姿的倒影，比如皂角树粗犷的枝干，杨柳树的纤纤细腰，人行匆匆的身影，老水牛、小黄牛行走的形态，俨然一幅幅恬淡、优美的水墨画。可惜，随着时光的流逝，石板桥出现了裂缝有安全隐患，逐渐失去其使用价值，现代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水泥石板桥，虽然使用也便利，但却缺少了一种韵味，缺少了那份古朴、典雅的美感，更是缺少了一份灵气，因为故乡的石头始终充满着一种细腻又亲切的质感、灵性。

现在的“双龙井”，因年久失修，河道塞满淤泥，昔日的波光粼粼和晨雾水气腾腾的景色没有了，宛若仙境的景象也不在了，好在村里的热心人士正在积极奔走申请修复资金，更有热爱规划的民间人士帮忙设计出多种规划设计方案，看着每一种方案都在围绕“水韵”做文章，将双龙古井与古树、石堤、石桥等元素融合其中，试图恢复原有的古朴、典雅、恬静景象，因为那是一份份浓浓的乡愁，无论家乡的游子走到多远，故乡的山水都在滋养着游子们的心魂。

“双龙井”的水是细腻又温婉的，它沿着村庄的河道蜿蜒流淌，两岸是金灿灿的水稻田，风吹稻花香味扑鼻而来，沉甸甸的稻穗腰着细腰，低着迷人的额头，等待秋收热烈的收割景象，这将是最动听的音符在田野之中叩响。

沿着乡路小道，往中寨行走，置身在村舍与绿树之间，清鲜的空气弥漫开来，远处有芬芳的花朵隐约地传来蜜蜂嗡嗡的声响，树枝上有清脆的鸟鸣叫声，农家大院里盛开的三角梅、桂花沁人心脾。仰望中寨的村舍，坐落在半山腰上，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加之绿树成荫的点缀，宛若仙境一般。来到“中寨水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棵别致的绿树散发着幽深的景致，水井八卦池蓄满了明澈、清冽的井水，而八卦池石壁上垒砌着四只石磨，上只石磨刻写着“中国梦”，下只石磨写着“乡村振兴”，左边石磨写着“人民幸福”，右边石磨写着“国家富强”的字，字的颜色采用中国红，具有强烈的视角冲击力，让人情绪高昂。

“中寨水井”的出水口设计了一尊仿铜的龙头雕像，井水从龙头的嘴部流淌而出，寓意龙头吐水，大富大贵。水井分有一级水池，为水井源，作为重点保护的水源，一般不让人靠近，二级水池为挑水池，此池的水均由龙头吐水蓄水而成，作为重要的饮水池，尽管村里家家户户都通有自来水管，平日不会到水井挑水饮用，但是也有部分人家，喜爱“中寨水井”的清澈、甘甜，或提水，或挑水到家，烧水泡茶喝，所泡的茶水自有一种甘甜回味的味道，喝过“中寨水井”泡的茶，会有一种上瘾的感觉，难怪村里几位寿高的老人，心心恋恋取井水泡茶喝，养生养心。鉴于一级、二级水池的重要性，“中寨水井”修建有一栋房式的水泥盖板的建筑，水井两面采用钢化玻璃装饰，防止落叶、灰尘落入水井中，以便更好地保护“中寨水井”，只留有一面敞口供人取水。三级水池为八卦池，修建时采用易经八卦的文化元素，八卦池的功能为洗菜、观景之用，四级水池为洗衣、洗布之用，布依族热衷于手工制作土布、染布，所制作土布得经过纺线，然后在织布机上纺织，特别是织布机上的手工活，得讲究心灵手巧，梭子在线排中不停地穿梭，脚踏手动操作织布机需要娴熟的手法，特别是织布机上发出的声响很有节奏感，吱吱嘎嘎声穿过屋舍，回荡在村巷。制作的土布需用蓝靛渲染，蓝靛为一种草本植物，利用沤酵等工艺提取蓝色。染布、洗布多次循环，最终渲染出最想要的布依蓝，所以布依服饰，做工颇为讲究，耗时费力，但所得的服饰穿在身上很透气、舒适。洗布池旁边为儿童游泳池，利用流淌起来的井水蓄水为池，以供儿童们习游泳、玩水使用。

“中寨水井”的修成，是在今年“六月六”前几天，提倡修缮水井的，原先是几位老人在水井旁边的杨柳树下商议，大家认为今年天气干旱，水井年久失修，水井有些功能丧失，想通过募捐资金的方式，以修缮水井。随后募捐倡仪发在村里的微信群，得到村里的公职人员、在外务工人员以及留守在家的人群积极响应，大家纷纷响应捐款，不经意间微信群就活跃起来，捐款、关心、讨论修缮水井的话题不断升温，更有热心的青年画起了水井修缮、规划草图，于是村里人自发组织成立“中寨水井修建筹备组”大家分工，积极奔走以解决实际面临的难题，最后村里募捐资金，加上级政府部门拨款，村里爱心人士李万富捐赠沙石、水泥，张建、毛秋香夫妇捐赠绿化、花卉以美化水井四周环境，所有款项加捐赠物资，终将“中寨水井”修缮而成。为了把“中寨水井”修建成一道亮丽的景观，筹备组请来了民间工艺师周连思设计与施工指导，采用布依民族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元素相结合，集实用功能与景观相融合的设计思路。在多方的关心与支持下，在施工队不辞辛劳及村民义务劳动帮助下，“中寨水井”终于赶在布依族传统节日“六月六”之前主体完工，为庆祝这一盛事，村里的热心人发动村民，自发组织举办了“六月六”布依风情节，活动设有敬水井仪式、篮球比赛、歌舞表演、打糍粑等活动。

在“六月六”这一天，村庄热闹非凡，周边的群众慕名而来，还有新闻媒体记者前来采访、报道，更有抖音爱好者自发视频，宣传“中寨水井”、宣传“六月六”布依风情节。一时间，“中寨水井”热度火了起来，许多游客驱车而来，在水井边打卡、直播，大家都为修缮好“中寨水井”而感到高兴，贞丰县融媒体以《罗帐布依古寨：凝心聚力修古井欢歌笑语迎佳节》和贵州天眼新闻以《百年古井的“凝聚力”》为题宣传报道。

来到“中寨水井”，不得不欣赏“三古景观”（即古井、古树、古墓），古井即罗帐的“中寨水井”“双龙井”，以水井的沧桑岁月，来探寻罗帐村民与水井的深厚感情，布依人家崇尚依山傍水而建，布依族也被称之为“水稻的民族”，都因以水有关，以水稻种植有关。据说，罗帐的祖先，因看中这里的井水，才从他乡迁居于此，先安家后筑寨，从拓荒到开辟山寨，经历了一个个艰难又奋进的历程。古树，且不用去叙述罗帐古寨那些珍贵，上几百年的古树，单从“中寨水井”旁的绿树、古树来叙述，也让人感动不已，比如水井旁那棵苍翠的柏树，它是老祖毛登弟亲手栽的。毛登弟生于清代咸丰五年，他自幼聪慧，十分好学，成年后毅然回乡创办私塾，为家乡培养众多人才。他死前曾告诉子女，希望身骨埋葬在柏树旁，以日夜守在“中寨水井”旁边聆听井水汩汩声流淌。另两棵树，一棵为杨柳树，另一棵为桂花树，是我堂二叔栽的，二叔喜欢养殖蜜蜂，热爱花草，那是上世纪80年代，他生病到医院体检，知道自己患上绝症无法医治好，所以强忍着病痛在水井旁边种上杨柳树和桂花树，他希望人们见到这两棵树，就会想起他，后来二叔病逝了，他种的树却茂盛地生长起来，现两棵树已是绿树成荫。而古墓指的是罗帐毛氏始祖毛麟公（字玉书）的坟墓，毛麟公生于明朝年间，据老辈人说，当时天灾、战乱不断，为保住毛氏家族不遭受天灾、战乱影响，不绝后代子孙，毛麟公与父母、兄弟多次开家庭会议商量，决定让长子留在老家发展，老二毛麟公到者相罗帐村开辟新家，老三到兴仁卡嘎村发展。于是，毛麟公携妻带子从贞丰挽澜乡板光村老家迁徙至罗帐，只所以选择罗帐定居：一是大山里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和几处可以躲避祸乱的溶洞，二是看中了“双龙井”和“中寨水井”的水，天然地流淌不止，水质清冽、甘甜，三是有适合开荒的肥沃土地。毛麟公死之前，希望能安葬在“中寨水井”旁，他的子女遵行毛麟公的遗嘱垒起了坟墓，形成了始祖坟墓，供毛氏世代后人凭吊。

在“中寨水井”，观“三古景观”，此景观集人文与自然融为一体，坐在婀娜多姿的杨柳树下，听见古井涓涓细流的声音，望见挺拔又沧桑的古树，想起始祖毛麟公披荆斩棘、艰苦创业的历程，以及优良的家教家风传承文化，犹如一阵阵春风沐浴着心灵和魂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的人们，秉承“耕读传家”的传统文化理念，比如说一个村庄涌现出两家私塾，即毛登山、毛登弟所创办的登山书院、登弟书院，虽随后岁月的变迁，两处书院的遗址早已是面目全非，但是那种朗朗读书声叩响了人们的心灵，那种尊师重教的文化精神代代相传下来，不断激励后人奋发图强，所以罗帐寨涌现出一批批优秀人才，涌现出县(处)级、厅（局）级领导干部，涌现出考上985、211高校的农家学子，涌现出行政干部、公安干警、教师、医生、作家、诗人、书法家、工程技术人员等，他们兢兢业业，在各自领域出闯新天地，干出实绩，不断回报社会，以答谢这片生养的故土。

看故乡的山，比如大地圣母——双乳峰，更有罗账十二山的奇景，它们分别是九龙山、官帽山、文笔山、将军山、笔架山、金凤山、金库山、大佛山、狮子山、双乳山、武功山、双宝山等，每一座山峰都有它的秉性，有的雄健，有的清秀，有的演绎出一段传说故事，比如金库山，传说里面有许多金银财宝，村里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小伙子，对金库山的金银财宝早就觊觎已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金库山的财门洞口，看见到满地白花花的银子，小伙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贪婪地捡了一个个银子，恨不得把所有的银子都搬回家去，金库里还有一个小财门洞口，里面有金光闪闪的金条，小伙子十分兴奋，他拼命地捡拿一根根金条，他很后悔，由于寻财心切便忘记带上背箩和麻袋之类的，他把之前捡得的银子统统从衣兜、裤兜里掏空出来，装上一根根金条，由于贪婪忘记了返归，突然触及到金库里暗设的机关，被金库的大铁门死锁在里面，小伙子使劲打砸金库铁门也无济于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伙子被活活饿死在金库里头。

看故乡的水，比如“双龙井”，水流穿过无数块良田沃土，加之村庄大小水井的水汇聚，形成了蜿蜒流淌的“达荣来河”（布依语谐音），每到夏季涨水季节，河水奔腾流淌，鱼虾游弋，村里的小孩们在浅滩处玩水、嬉戏，乐不思蜀。“达荣来河”的水最后归于罗帐海子，虽说是海子，却是一条河水从中穿流，水的尽头归于洼地消水洞，汇入地下暗河。河水的两岸是一块块良田，秋天时节，海子的稻田，散发着一阵阵扑鼻的稻香，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头，风吹过，上百亩的稻田起伏着金灿灿的稻浪，洋溢着丰收的喜讯。

诗人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对于故乡，我常常魂牵梦萦，尽管为了忙于工作与生活，回乡的次数少，但是故乡的山山水水，总是牵动着我的心，特别感动的是故乡的发展正融入乡村振兴的步伐，村里积极发展地坝紫王葡萄、黄金李及林下种植蘑菇产业、红岩猕猴桃种植基地、海子粮食生产区等。村里的房子也变得漂亮起来，原先的瓦屋早已变成了历史，一条条宽阔的柏油路、水泥路实现了村组通，户户通的交通格局，自来水、电缆线、宽带网络铺通村组。村民们的文化生活也日益丰富起来，乡亲们自发组建了布依八音队、布依山歌队，或是闲暇，或遇“三月三”“六月六”“春节”等节日，八音乐器声、山歌声回荡在村庄，大家或聚集在水井边，或聚集在家里，以歌会友，以歌声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热爱。

都说，“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我深深地记住故乡那些挺拔秀丽的山峰，也记住了波光粼粼的“双龙井”水面，还有那条蜿蜒流淌的“达荣来河”，记住了鳞次栉比的楼房，记住了乡亲们和霭可亲的笑容，还有那浓浓的乡村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