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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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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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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一夜雨

下榻在剑门山区的悦榕山庄适逢秋雨缠绵的天气。秋雨已连续好多天了,仍然没有停歇的意味。山庄坐落在剑溪旁的幽林之中,轻钢结构的小木屋星散在岗峦起伏沟槽纵横的褶皱里,开门见山,推窗有云,溪水淙淙,尘嚣远离,煞是宁静。

林荫道上,藤萝翠蔓,参差披覆,蒙络摇缀,花朵兰叶都蓄着充足的水分,正在焕发出成熟的味道。雾锁山头,烟横青山,漫漫涨起来的溪水从山林里传出或洪或细的浅唱。我收住了手中的伞朵,趟过仄仄的石梯路就到了木屋。山庄是当地引进业主建成的,经营住宿、餐饮、度假等业务。放下行礼,一下子放松过来,喝了几口水后便到院中去逛悠,是因为禁不住清气与美艳的诱惑。藤萝与爬山虎爬满了木屋的半面墙壁还覆盖了几块屋顶,随意地挂丝垂条,切割成淡雅的块面。走道两旁别具匠心地堆叠着假山、设置着微小的池沼,引来的山溪水一波三折地折腾于红绿树间,以小见大地引发着人的想象力。紫色的木槿花坠弯了细长的长条,沉沉的月季绽放出富丽堂皇的油彩,簇簇的丹桂、银桂一树一树地不露声色地散发着馨香。花香叶馨稀释在雨气里制造出迷幻的情韵。我想,这恐怕就是曹雪芹先生笔下描述的“沁芳”的恰当的解释与复活了。蝉唱蛩吟,鹊呼鸟唤,不时从身边的绿梢碧草丛中传过来,渲染着山林罕有的寂静。

晚饭后,夜幕已渐渐四垂下来,黯然着一切。借着微雨,我们结伴到大道上去散步,大口吞吐着干净而洗得全无尘埃的空气,偶然瞥见白色的雾气填塞了关下的大壑,抹平了山峰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又漫不经心地退让聚散,露呈出峭峰悬壁的头脸和悠远山林的半截身子。真是云烟过眼,妙一可测,我叹道。雨由细而霏微,渐至是懒散无力稍稍停歇,总算是有了片刻的疏朗,但敌不过透身而起的寒意,我们只好回到木屋。

雨天的夜色来得快,也来得凝重与深邃。黑暗把眼前的一切奇妙都吸进自己的腹中,使之遁形灭迹,坠入虚无。我先前所见的大千世界的“有”都隐然成了“无”。路旁和窗户的灯光幽幽的,软弱无力,这里一点,那儿一点,像是点缀。真的是“静中楼阁秋深雨,几处帘栊半夜灯”。到处是湿漉漉的,石梯路坎上津水汪汪,饱含秋水的侵渍,其实不少的地方已悄然起苔生藓了,弄不好是会滑跌一跤的。这让我打捞起了乡村童年时光的记忆。曾经因为在生有绿苔的石板上滑跌摔跟头眼冒金星疼痛难忍的场景如在目前。那种猝不及防的感觉是难以擦掉的。木屋与木屋之间是走道与玲珑别致的小花园,互连互通,走道两旁是木栅栏,布置随形就势,少有人工痕迹。银杏、桂树、香樟,舒枝展叶,露滴清响。借着朦胧缥缈的灯辉,我打那些藤架和绿色的廊道里走过,花草树木时明时灭,清爽袭来,清心洗肺,妙不可言。

我躺在床褥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窗外便传来了潇潇洒洒的雨声。雨线在屋顶、树梢和走道的铺板上游走着,嗑碰着,弹出轻松的乐章,繁管急弦。拉开窗帘,看不见雨线,只能凭着声息臆想夜雨演奏的云情雨意。我睡在潮湿氤氲的旋律里,倾听着秋雨加倍地抒发着清凉的情感。足不出户,我对于好多天来秋雨说来就来变幻莫测的情状已有了难以忍受的无奈。我期盼着,“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云消雨霁,天放晴了可以到大自然中去走走看看,撒个野寻阵欢,猎奇览胜,松绑情绪,放牧心灵。然而,越是这样地关注,窗外的雨却越是一番番淋漓地挥洒无绪。好大一阵子,声息渐小,雨终是减缓劲头,消停下来。我张伞出门,雨点稀稀疏疏,四围“嘀嘀哒哒”作响,地面上,梯道里,沟渠中,原来没有水的地方现在都一股脑儿涌流出来,喷发出来,哗哗汩汩;落差大的坡坎上瀑飞珠跳,与石壁或者枝叶撞击出情不可遏的音乐。林海茫茫,蓊郁幽深,不见其形,山鸟偶尔传来孤独的叫喊;秋虫唧唧,诅咒着时序的不可逆转。雨气扑到面颊上,冰冰凉凉,把泛着暗香的气息一齐咽到肺里去,带来阵阵舒畅的惬意。

睡在雨夜里。几次醒来,听到窗外雨丝抚拍摸索大地的悉嗦。时大时小,一会儿冲向高峰,一会儿好像又跌入低谷。“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有时闪出一句两句似曾相识的唐诗宋词来,不禁叹息古人的体幽察微,与大自然浑然融合了。“轮将秋动虫先觉,换得更深鸟越催。”也许陆游“细雨骑驴入剑门”就是在这样的境况里完成的。仰之弥高,自叹弗如。乡村旅游的春风吹拂大地,我们所要寻找的正是这样一种来自传统的文化自信与健康的愉悦。

夜雨百年心,心有千千结。借着雨夜的静谧,我的冥想无拘无束地穿过一座座青山,延伸到遥不可及的远方,链接着夜雨的已知与未知,沟通着雨夜的过往与将来。云行雨施,春月秋风,回归自然,方是生态。

山中一夜雨,洗涤百年尘。幽林中的夜雨,是最适宜用耐心去聆听的。

      (任国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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