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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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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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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面

世间的事物总是变化莫测,让人想不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正在大队的小学校念书。玉米面是家家户户最主要的当家食物,佐料是川北农民特制的酸菜。

玉米面营养丰富,是极好的食物。我的父老乡亲们在日复一日喝着玉米稀粥裹腹的岁月里,大人小孩都长得敦实健壮,一个个的都是小蛮子,麦子色带饱色,面色红润黝黑,劲大气力足。穷是穷了点,好在喝了两碗玉米粥就又来了精神。仗着玉米面转化而来的能量,乡亲们战天斗地,改造山河,累砌了层层堡坎,造就了大片大片的“大寨田”。

其时,玉米多是黄的和乌黑的,没有良种,全凭在家乡的薄田瘦地里近亲繁殖自我选择。玉米个头小,一拃长的就数“老大”了。小的多,怪胎多,指头大,拳头大,杯子大,奇形怪状的。叫它们“玉米蛋儿”,是特别写实的。玉米棒子的色彩多得数不清,红的,乌黑的,白的,黄的,嫩黄的,乌红的,花的,浅白的,……,应有尽有。全是一些古董式的色彩,叫人过目难忘。

玉米在石磨上研成面,用细眼的竹筛旋筛下来后,似粒似粉,清一色的不多,也缺乏一定的粘合力,嗅起来一股甜香。最常见的是熬稀粥,程序简单,用时短,很方便。煮粥用炆火,越煮越糯越细腻可口。面粥中往往加入一些苕块或豌豆小豆胡豆之类。开饭了,一家人都盛上一陶碗粥,热气熏蒸,甜香的气味飘散着。用筷子捞起粥碗里的苕块,抿舔粘附在上面的粥,一口红苕几口粥。好吃的是“蓝大苕”,既干面又香甜,蜜一样的,余味悠长。娃娃们不爱喝稀粥,大人就用筷子头穿一截红苕给他。他擎着如同一枚小锤子,歪着脖子一边啃咬一边奔跑,乐呵呵的不可言。

啥子事儿都有厌烦的时候。玉米面虽说有营养,但是天天吃也就让人不耐烦。不少的人对它的看法是次等的东西,淡而无味,好看不好吃,因为口感的确是不咋样的。上学了,中午带了玉米面到小学校的笼里蒸午饭。抓几把玉米面放到搪瓷缸子里,加些酸菜和盐,用水搅和成稀粥样,放到笼里。等到中午放学时端出来,则一分为二,上稀下实,稀的是粥汤,实的是面块。我们把上面的稀粥喝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面块干硬而结实,并且不知咋的盐全部沉到到了缸子底部的某个角落,咸的渍口,实在难以下咽。“坚硬的稀粥”是何等的生动而贴切的概括。

寒冷的冬天,我们在废瓷盆边沿上穿绑上铁丝提上炭火取暖,就把缸子里沉淀的玉米块用筷子挑撬出来放到火上去烘烤,慢慢地,黄酥酥的,如一块馍,别有的风味,特有创意的吃法,当然是小朋友们在实践中的发明与创造。

“食色,性也。”追求美味是人的本能。玉米面难吃,人们便想方设法变花样让它不难吃。将玉米面拌揣成团,放到笼里蒸成馍,笼好大馍便多大,叫“蜜黄子”。吃的时候用刀切成块。最美的是切得薄一些,放到火上烤得脆香时再吃,甘甜馨香。祖母最爱做这样的食品。

嫩的玉米做馍是永远循环的主题。用手磨研磨细,连浆拿捏成馍,用一张干净的桑叶包裹着,蒸出来就是馍。甜而结实。有的用花生核桃或酸菜制成馅,裹在里面。有的在大锅里烙成饼,似圆非圆的,很厚实,一两个下肚准是让你饱。馍也好,饼也罢,外形有异而本质实同,一样的板结实在,一样的味道鲜美。在我的印象里,这可是玉米面做成的最好食品。

上坡干活离家较远。这些时候,大多用玉米面做成“菜疙瘩”当干粮。将用油盐炒过的酸菜搅和到面中,抓捏成圆不成圆方不成方的一团一团的“疙瘩”,放到笼里蒸熟,由于有了荤腥,吃到口里特别地美滋美味。记得我跟着老父亲上山烧炭时,中午带了“菜疙瘩”当干粮,攒起一堆柴火,用瓦罐煨开水,将“菜疙瘩”在火上烤黄,油也浸出来,闻着香,吃着来劲,填得肚皮少有一点空隙,砍剁起青杠树棒子来到了夜暮降临已久也不松劲不闪腰。那时,我只觉得劳动的感觉真正是好。家里有了“菜疙瘩”,上学就不愁再吃那玉米面蒸的干稀分离的饭了,“菜疙瘩”是最好的午餐。可惜,那时上学,带了“菜疙瘩”在包里总是忍不住,上课时悄悄低头啃一口,下课了吃几口,到了中午时所剩已是零头。好在那家伙耐饿,要不还真会饿得人难受两眼翻白。

偶尔赶上做大米干饭,也少不了玉米面的参与。玉米面用水和了,被铺敷成锅巴,薄薄的一层。米饭熟了,焙炕得黄黄的,又干又脆,有入口化渣的感觉。尤其是用炖煮过腊肉的汁汤浸泡着吃,味道别提有多爽了。比现在星级宾馆里的这锅巴那锅巴之类的名肴要胜过千万倍,我敢说。当时,遇到家里央人干活时,那些叔伯们总是这样地吃着,赞不绝口。

大锅饭香。上中学时,住校。玉米面是主食。所有的住校生把玉米面揍在一起,炊事员是个老头子,早晚在学校自打的瓮子锅里熬煮稀粥。几个班的百十来号人,面太多不好拌撒,炊事员就加水先搅和湿了,搓均匀,再撒到沸水里,居然特好。又粘又匀,无“灰包”,堪称一绝。开饭时,十人一组分而食之,热闹而又嘲杂,到处是人,啜饮喝咽声不断。最让人恼火的是到了星期三以后,带的佐饭的酸菜、咸菜大多吃得磬光零尽,稀粥显得有些难吃了,老师总是强硬得钢铁似的不解人意,哪怕是一个晚上也不让我们回家去拿点下饭菜。办法总比困难多。一些同学及家长还是想出了办法,就是将盐巴加油炒黄了,装上一瓶子,任多久都可吃。在玉米粥里放入这样的盐,味儿无异于喝油茶,哪有不美的,竟然流行开来,让我们胃口大开,食欲大增。也许是正在长身体,玉米面竟然叫我吃出了感情,直到二十多年以后,我也忘不了那样的美味。一个个山里娃汲取了玉米面的养分都长得胖乎乎的。当翻到我初中毕业的黑白寸照时,胖胖的脸庞连自己也有些不信了。炊事员是小学校近处的,讲好了将学生洗了碗的潲水送给他挑回家养猪,这无异是开了一道口子。常常是我们舀了第一碗玉米粥没吃完时,还想着再吃一些的时刻,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一瓢冷水羼到剩余的饭里,让我们大失所望,怒不敢言。为此生活委员代表我们多次向班主任反映,也没有得到较好的解决。作为弱势群体的一员,眼睁睁地被宰了,我和众多同学一道忍饥忍,饿,无助而无奈。只得悄悄地骂他“老行头,不得好死,下辈子要变猪”。

真是难忘啊,玉米面裹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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