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看莲

仲夏的平乐是新莲的世界。

遍地的莲花都掀开季节的帘幕出来赶趟儿，奏热闹。大畦大畦的莲花怀新吐芳渐次开放。奇花初胎，绿叶青茎，群芳荟萃，光彩照人，田田的绿叶间飘满了争先恐后的美艳。那些袅娜娉婷的秀色与丽质，我不知道是美的盛宴还是色的博览。

其实，发现平乐新莲的美艳来自近日的一场邂逅。一个周末的早晨，应邀到此地去参加一次平常的活动。活动有一个内容是看新莲。曙光初照之际，空气中飘荡着朦胧的清淡、柔软和润湿。穿行于大片荷塘间的板桥与小道上，曲径通幽处，清水出芙蓉。各样新荷正在绽放，不断扑入眼里，楚楚动人，清香溢来引逗起阵阵惊喜与钦羡。星星点点的鲜艳与扯眼的明媚沉浸在似烟非烟的晨光里，百般姿容，万种风情，美不胜收。只在一瞬间，我便如同注射了兴奋剂，好美好色的凡心不由自主地坠入多姿多彩的迷幻之境。闻花识香，见色生情，平凡的时光顿时变得充实而富有诗意。

眼下的境况晃如碧蓝明净的天空翻了个面，花朵幻化为星辰与云霞，飘然于深邃的碧空里，眨着清烱的眸子，沉沉浮游，一派空灵。绿浪一望无际，繁花一望无垠，在安之若素中洋溢着蓬勃的生机与生发的张力。茂盛的蒲苇、紫白的鸢尾花、油绿的菖蒲、离离的莞草和绿油油的慈姑苗层层逶迤，相互穿插，转折参差，互陪互衬，制造出迷离清新的仙魅世界。莲花正当其时，一朵一朵地盛开，一瓣一瓣地舒张，沉静地抒发着青春期的曼妙，在层层交迭的圆叶间崭露头角，抛头露脸，胆怯地觑望着陌生的尘世。叶片擎着滚圆的珠露，大的大小的小，迷迷濛濛泛着微光；硕大的莲朵蓄着水分，绽着浅浅的笑涡尽情地释放着磁人的香艳。我陡然有了发现新大陆的欣喜，禁不住好奇猎艳，在花间转悠，逛荡，留恋，徘徊，从不同的角度与视角去审视与赏鉴眼前的纷美，擦肩而过触目惊心都是神存富贵的活色生香，唐诗的清纯宋词的温馨穿越千古时空，全翻着了在场的雅致与恬美。

朋友说那些荷花都是“仙莲”，朵大，形美，色泽润，叶片多姿，且根茎可食用，叶子能作茶，花瓣能佐餐，一身是宝。当地开发乡村旅游，大力种植，带来可观的“眼球经济”。难怪我一见了这些莲花好像有了脱凡的仙气与不俗的逸气。如此地秀逸与美丽，谁又能忍心享用呢，岂非暴殄天物啊。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放慢了脚步，生怕错过了某个让人心动神摇的美妙瞬间，留下永久的遗憾。美丽在身旁不期而遇，纷至沓来，纵有十双眼睛百个心思也看不过来，如梦似幻，一时分辨不出是假是真。有什么千瓣莲，堆锦叠绣，沉沉甸甸，红红艳艳其大如盘，牵惹出心中无尽猜想的丝线；有什么观音莲，洁白无瑕玲珑剔透，莲台花蕊金灿灿的，历历在目，招蜂引蝶，在绿叶间泛着淡淡的幽光，给人一种宗教的神秘与玄幻；有什么台莲、睡莲、黄莲之类，只恨自己见识浅短叫不出名儿来，无缘成为知音；莲朵在叶片间捉着迷藏，素颜可人，素面朝天。花叶相互遮蔽，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并不能一览无余，可见者或仅露个头儿，显个边儿，或半朵，或一点，红的，粉的，白的，分总离合，聚散不一，给人不尽的联想与情趣。红莲娇艳温软，粉莲娇媚多情，白莲素雅矜持。单瓣的简易舒展，重瓣的繁缛富丽，都是美到骨子里的真实。

眼前是一片美的集散。莲花于茎叶间飘浮着，参差着，躲藏着，庇护着。色彩在花瓣上晕染成淡彩或者胭脂，由淡趋浓或者由浓而淡，完全出人意外，细腻不失劲健，复杂而且奇妙。更有甚者，白玉般的花瓣上竟然落上了微紫的斑点，或者是殷红的瓣上涂染了粉亮的流线，还有桃红的搓染，翻新出幻，让人不可思议。此花只有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我疑惑，感叹，惊异，眼前勾魂摄魄的所在一定是阆苑仙葩，或者是天上瑶池才有的魔幻。莲朵飘移着恰到好处的丰腴躯体，浓妆淡抹，丽质天成。茎干年轻气盛，抽拔着修长的身姿，顶着铺张的叶盖，擎着沉沉的莲朵，高高低低，颤颤悠悠随风摇曳，传递出律动不已的欢快。有含苞待放的内敛安静，也有迎风舒瓣的情思萌动；有初展芳颜的清纯娇羞，也有老道成熟的粲然自若；有欲开还闭的从容，也有老成凋谢的静好。边走边看，我感到了莲花是那么的多样和精彩。每一枚花蕾都是一颗心扉或者一个举着的小小拳头，彰示着奋发向上的坚强力量；一枚盛开的莲朵就是一枚燃烧的火炬正在喷吐着激情的焰火。在红花绿叶的纷纭里，我自由地放牧着久违的心灵，深切地理解和解读着众多的芳菲与圆润。从小蕾到初绽，到盛开，再到凋谢，由鲜艳的花朵变为青绿的莲房，每一个过程都是成长的姿态与生命的升华。

莲花自在随意地开放着，变化多端，神秘莫测。沐浴着晨光，吞吐着莲香，我的精神特别提振。触落的荷露溅湿了我的衣衫和裤管，我复活了少有的童年的念想。看着花瓣悄悄地伸展腰身，聆听着繁花的低语，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惬意盈怀。一茎独立的，居高临下，傲视群芳。两朵相依的如情侣在喁喁，是那么地默契依恋，一定是神话中的仙子幻化的。三朵或者四五朵成排成列的，整饬中有着同心同气的韵味。也有众多莲朵、蓓蕾与莲子簇拥在一处的，相聚在一起，不知是在跳“锅庄”还是在联欢。一朵红莲与一朵白莲或者粉莲依偎着，既对比又和谐可爱。蓓蕾、花朵和莲房挨肩搭背，高下相形，谁说不是祖孙三代的化身。两枚盛开的莲朵与一枚小蓓蕾相依在一起，谁说不是幸福和美的三口之家。面向莲花，我的想象苍白而贫乏，我的审美被迫挤出僵化陈腐的教条而时时刷新。花叶并辉，花朵、花蕾和莲房以它们的色调、形态、位置和呼应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微妙关系，父子、姊妹、兄弟，并列、鱼贯、鼎足，孤立、集聚、多维，琳琅满目，不可言状。偶见蜜蜂、蝴蝶在花瓣上往返留连，在莲蕊间贪婪地忙碌吸吮，来了又走，去了又来；蜻蜓在花叶上无声地翩飞或者停吻，不知是在亲密还是在拥抱。绿萍漂浮在脚下的水面上，绿茵茵的清爽。池塘深处不时传来几声低沉的蛙鸣，更增添了清幽的野趣。紫燕偶尔在空中划出几道唯美的弧线。生长是一个不可逆的周期，凋谢的花瓣一瓣两瓣躺在绿叶上，绿萍上，绵绵的明艳与凄恻的萎颓，轮回着反哺的意义。

冶容遍地，芳香盈路。莲花永远带着浅笑。“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沉淀的莲花大多是爱情渴盼的催化剂。它绯红的柔指总喜欢撩拨少男少女腼腆的情窦，从而滋生出许多藕断丝连的缘分。采莲、看莲、戏莲、感莲、怀莲、忆莲，人面新荷，每一种情境都是百年修炼的因果。情爱在莲花的怀抱里潜滋暗长发酵膨胀得到成全，生根、发芽、开花与结果，成为一世流芳的佳话。“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莲叶何田田，莲花过人头。看莲的人渐渐增多，三三两两悠闲地游走在荷间的小径上，欢声笑语不时穿花透叶飘过来，传递着内心悠悠的满足，是抒发更是表达。生活的美好总是与幸福结伴同行的，就如身边的一朵莲，平常但精致。生如夏花之绚烂，只有莲花方能般配。花朵只有开放才有意义，无论是豪放还是婉约。走走停停，在路边的亭子里小憩，面朝莲朵美美实实地发一会儿呆，实在是别样的享受。捕捉着铅华不染的真淳，感应着粉黛不施的高洁，我的灵魂不断得到净化超脱与飞升，在莲的缤纷中。

选一个晴朗的天气到平乐看莲吧，在仲夏。